第六章 云绿帽

第319章 云绿帽

周默与张戎一道,来到王朗的宅第。

这宅子非常气派,又靠近皇宫,乃是王朗受任三公之时魏主曹叡所赐。

按理洛阳易主之后,王朗已经是一介平民,没有资格再住这种三公级别的房子,但诸葛亮对王朗的待遇还是比较宽容,依旧允许他住在里面。

听闻神医到来,王肃亲自出来迎接,对周默和张戎连声道谢。

周默见王肃十分憔悴,显然是这些日子守在老父病床之前,没怎么好好休息。

张戎来到王朗病榻面前,面色严肃地仔细打量了这个形容枯槁的老者,王朗已经陷入昏迷,但胸口起伏剧烈,嘴巴不住地喘着粗气,像个破风箱一样。

周默所赠的那领小棉袄,正穿在王朗的身上。

张戎给王朗号了脉,感觉实在微弱,又伸手探摸了他的脖子下面的人迎穴,也就是颈动脉,许久之后,又伏在王朗的胸口之上,仔细听了听心跳。

光是这一手,就让周默忍不住点了点头。

张戎简单几个动作,至少说明了他能将心跳和诊脉的作用联系在一起。光这一点,就比周默见过的这个时代的很多庸医要强太多了。

号完了脉搏,张戎又翻了翻老头的眼皮,牙口,询问了王肃这几日的情况,排便如何,痰如何,进食如何,上次清醒时是什么情况等等。

诊断结束,张戎打开药箱,在瓶瓶罐罐里面挑挑拣拣,拿出几种来,又拿出一铜制的小天平来,每种药都配好了分量,然后用热水冲出一小杯药汤了。

周默见到其中有一味药,呈现出黄色的粘稠晶体状,有些好奇,便问道:“这是什么?”

“蜜糖。”张戎淡淡道,“否则药太苦,不易入喉。”

“妙啊。”周默赞叹道。

像这样实事求是的医生,就算放到两千年以后,也真是不多见,换做大部分的庸医,不管用什么药,哪怕只是点麦芽糊精,也会玄而又玄地大吹特吹一通,不把你忽悠瘸了,就不算他有本事。

“来。”张戎摆了摆手,把王肃唤到身边,“捏住你父亲的鼻子,我把药灌进去。”

王肃丝毫不敢怠慢,急忙上前照做。

一剂药下去,王朗剧烈地咳嗽起来,鼻子嘴里全是药液和浓痰,王肃大惊,但张戎却十分淡定,示意是正常现象,拿过一张湿手帕,十分耐心地给老头儿擦拭干净,确保不会堵到气管。

过了半晌,王朗的咳嗽终于停止了,与此同时,那破风箱一般的喘气声,也轻得多了,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均匀起来。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王朗缓缓睁开了眼睛。

张戎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难得露出一个笑容,说道:“你父亲命硬,运气不错。”

王朗看了看张戎,不认识,又看了看卧榻旁边自己的儿子们,只说了一句:“感觉舒服多了。”

王肃见到父亲醒了,大喜之下,急忙让夫人把女儿喊了过来,让祖父瞧瞧。

王朗老头儿最爱这个小孙女,府中人尽皆知。

不多时,一身材苗条,打扮的清丽脱俗的美貌小娘便推门而入,正是王肃的女儿,芳名元姬。

王元姬一进门,看到周默在场,竟是有些吃惊,好在周默正在和张戎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她。

看到祖父王朗醒来,小姑娘脆生生地叫了声“太公”,便小跑过来,坐在床边,握住了王朗的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足见祖孙二人平日里是非常亲近的。

老头子王朗见到孙女,也是喜笑开颜,脸上的褶子都更密了。

王朗又转过头来,忽然看见周默站在一旁,神色激动了起来。身为一个降臣,天然的恐惧朝廷的人,也很正常。

王肃急忙道:“父亲,正是周使君不远千里,从荆州找来神医为父亲看病,父亲才能转危为安。”

王朗这才恍然大悟,缓缓说道:“上次我…病重,也是周将军…找…山阳公…看病,我…才。”

王肃道:“是啊,周将军救了伱两次了。”

王朗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道:“大恩…大德,无以言谢。”

周默笑了笑,指着王戎道:“王公要谢,还是谢张神医吧,若不是张神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都要谢,都要谢。”王朗道。于是让儿子凑过窗前来,叮嘱了几句,王肃点了点头,命下人端出一盘金饼来,送给了张戎,这金饼橙色不错,黄澄澄的泛着金光,每只饼约莫半斤重,加起来足有六七斤的样子。

不愧是东海王氏,这手笔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掏的出来的。

张戎这家伙倒也是不客气,只稍稍犹豫了片刻,便点头收下了。

接着,王肃转头看向周默,神神秘秘地将周默拉到隔壁的一间小屋里,这才笑容满面地道:“使君家财雄厚,我就不拿这些俗礼来污您的眼了。”

“不用给我礼物。”周默笑道,“你们东海王氏以后多多为朝廷办事,为陛下尽忠,便是比什么都强啊。”

“为国尽忠,那是分内之义,还需要使君亲自来叮嘱吗?”王肃昂然大笑,接着凑到周默耳边来,低声说道:

“刚才吾父跟我讲,使君两次救他性命,大恩无以为报,吾女元姬年方十四,知书达礼,孝顺懂事,乃是吾父心头至宝,于是便有想法,想要将吾女许配给使君,以谢今日救命之恩。希望使君不要嫌弃,一定要答应啊。”

周默听到这话,竟是脸一红,脑海中回想起方才那小姑娘的身影,虽然的确是青春靓丽,惹人怜爱,但毕竟比自己亲女儿也大不了几岁,于是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

“使君是嫌弃吾女长得不美么?”

“不是,当然不是。”周默道,“令爱长得宛若天仙,十分美丽,方才看她对王公也是十分孝顺懂事。只是,只是我周默已经婚娶,且已年近三旬,令爱嫁给了我,岂不是委屈了?”

“委屈甚么?”王肃道,“使君年轻有为,仪表堂堂,吾女若能攀得周氏为亲,那是我东海王氏莫大的荣耀啊。至于妻妾名分,听闻使君家中已有三位夫人,但彼此只论姐妹,不分妻妾,彼此十分融洽,所以,再多一个妹妹进门,有何不可?”

周默心想:“奶奶的,我家这宅第私事,你王肃是咋知道的?莫不是你们担忧自己的降臣身份,早就想要嫁女给我,以获庇护,所以才提前打探的?”

若真是如此,这事儿就上升到了朝堂政治的高度,不能当作一桩简单的婚事,于是装作一副愁眉苦脸来,低声道:

“王太守有所不知,我几位夫人都是南中蛮人,性格粗野彪悍,连我都拿捏不住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容我回去和夫人们商量商量,商量商量。”

王肃见周默态度坚决,只好有些遗憾地道:“既如此,那就静候使君佳音了。”

二人出了密室,回到王朗卧房,又寒暄了几句,张戎又开了些清淡的滋补方子给王朗,并约定每隔两日,都会来一趟,看一下病情。

周默坐在一旁,静静等着。无聊四下张望,突然看到那小姑娘王元姬正躲在一旁,偷偷瞧着自己,四目相对,不由得脸上一红,赶紧错开了目光。

好不容易等张戎交代完毕,周默只觉十分尴尬,便起身告辞。

等周默走了,那小姑娘王元姬却是挽着父亲王肃手臂,俏脸一红,低声道:“父亲,这周将军是个好色的家伙,竟一直在偷看我呢!”

王肃笑道:“你若不一直偷看卫将军,又怎知卫将军一直在偷看你?”

“我才没有!”王元姬俏脸一红,娇羞道。

“我听你太公说,去年北逃被汉军俘虏,在军中的时候,每当周将军来巡视,你便在帐篷里透过门缝偷瞄周将军,还以为我不知道吗?”

“父亲欺负人,不和你说了!”王元姬娇笑一声,快步离去。

王肃知道女儿情窦初开,怕是真的看上这周默了,本来是一桩美事,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免长叹了一口气。

而此时远在邺城的司马昭,正和父亲司马懿积极筹备北伐辽东的事,对自己头上这顶薛定谔的绿帽子浑然不知。

却是周默和张戎出了王家大门。

正要上车离开,张戎却道:“稍等片刻。”从怀中将那一包袱金锭拿了出来,弯下腰去,从王家的门缝里面塞了回去,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回到马车上。

周默看在眼里,摇了摇头道:“其实没有必要如此,也难怪你穷困潦倒,连累你全家都跟你受穷。”

张戎却道:“唉,周刺史有所不知,其实这王景兴已经病入膏肓,神仙乏术了。我不过能救他一时,让他多活几个月罢了,但这病迟早会要了他的命的。我没本事看好他的病,所以不能要这钱。”

“这番话,你为何不跟他儿子明说?”

“我观察,这王景兴虽然病重,却不糊涂,甚至聪明得很,他儿子若是知道了,心中哀切,难免表露出一些迹象来,老人很快也会看出来的。既然不能治好,知道真相只会徒增痛苦,所以还不如不说。不说,反而能让他们一家人在老人最后这段时间里过得轻松舒坦一些。”

“若是这王景兴不怕死呢?”

张戎摇了摇头:“我这一辈子见过的将死之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真正能够毫无畏惧直面生死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你觉得我怕不怕死?”

“谁也不知道,只有到了那一刻才知道。”

周默笑了笑道:“抛开医术不论,你张茅石也是个好医师。”

张戎瞪了周默一眼,却是哈哈大笑。

时候已经不早,周默将张戎送回住处,便回家休息了,躺在床上,想到白天小姑娘王元姬看自己那小眼神儿,竟有些心痒难耐。

“我咋这么贱呢?”周默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这耳光动静太大,吵到了身边熟睡的朗星,朗星睁开眼睛,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周默火热的嘴唇便猛地凑了上来,堵住了她的嘴。

第二天一大早,周默便再次来到张戎住处,叫他去丞相府,给诸葛亮看看身体。

张戎自是满口答应,提上自己的药箱,乖乖上了车来。

“丞相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昨日为何面露忧色?”路上周默问道。

张戎道:“不要着急,具体看过再说。昨日只草草一瞥,能看出什么来?我说话要负责任,不能乱说。”

二人来到丞相府,周默通报进门,这一次再无人阻拦。可进了丞相府邸,却只见长史向朗和主簿蒋琬值事,而不见诸葛亮的身影。

“丞相呢?”

诸葛亮几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从不请假旷工。若不在府中,则必有大事发生。

向朗道:“丞相进宫去了。陛下方才派人来请的。”

蒋琬也在一旁附和道:“丞相走得非常着急,好像出了大事。卫将军可知发生了何事吗?”

“我也不知啊。”周默有些着急,毕竟昨日刘禅闹事在先,风波未定,今天又是这小子,不知又在搞什么名堂。

于是对张戎道:“张公,你先回去稍候,我得去宫里走一趟。”

张戎见状,也知道事情要紧,于是拱手告退,提着药箱,乘坐周默的马车,回住处去了。

可刚走了半路,却听见车外马蹄声响,张戎探出头去张望,只见周默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从后面追赶而来。

看到张戎,周默先是大喜,然后急切地道:“张公,快随我走一趟,有要紧事需要你!”

“是何人又生病了吗?”张戎问道。

“这里不方便说,张公去了便知!”

张戎点了点头,于是马车车夫调转马头,准备跟着周默走。

周默却是眉头一皱,对张戎道:“马车太慢,张公可会骑马?”

张戎点了点头。

“那就好!”周默点了点头,四下张望,看到一路人骑马路过,便催鞭上前,一把将那路人拽了下来,将那马夺了过来。

那路人不明就里,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发怒,周默一枚金锭就砸在他的脸上,说道:“抱歉了,借马一用。”

路人看着周默和张戎纵马离去,喊也来不及,骂了一句,低头捡起那金锭来,只觉入手沉重,赶紧一口咬了下去,见上面两排牙印清晰可见,不由得喜笑开颜:

“老子活这么大,今天总算老天开眼,给我撞了大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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