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三老
却说关兴带着本部两千余精锐，绕过千金渠向北进军，抵挡从洛阳北侧赶来的曹魏援军。
这支援军属洛阳北军，平日驻扎邙山之上，负责洛阳军防。当日听闻函谷关失陷，汉进逼长安城，便匆忙整军南下。
其人数足有五千余，远超关兴所部，但其兵员却因常年镇守洛阳，大都久疏战阵，其战斗力，远远不如关兴这支精锐之师。
双方经过短暂的短兵相接，这支兵马便被关兴冲得七零八落，朝北邙山撤去。关兴正杀得兴起，哪里肯放他离去，便带兵一路追击，一直翻越邙山，进入洛阳北的黄河谷。
见黄河谷地地势开阔平坦，敌人避无可避，关兴大喜，正要发动冲锋，却听闻哨骑来报，见到有另一支兵马，约莫三四千人，正护送着数十辆马车，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关兴马上询问费祎，得知东北方向乃是孟津，是从洛阳渡黄河，前往河内郡的最大的港口。
关兴道：“前面那些马车，居然有如此多的兵马护送，我料其中很可能藏有曹魏的重要人物。”
费祎道：“必然如此。思潜和张将军正在攻打皇城，在震天响的加持之下，一定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曹魏的贵戚重臣听闻消息，焉能不怕？所以仓皇北逃，也不稀奇。只是，敌人人数众多，安国若要硬上，也要当心才好。”
关兴道：“文伟放心吧。沿途所见曹魏士兵，无不丢魂丧胆，一触即溃。我料这支护送的兵马，也不过是惊弓之鸟罢了。”
说完，关兴即刻命全军调转枪头，暂时放过逃窜的那支敌军，转而攻击这支马车队。
虽已入夜，视线昏暗不明，但刚刚迫近这支马车队尚有二里之遥，敌人便发现了关兴军的动静，即刻停止行军，原地掉头，占据有利地势，整备作战。
“既然护送军队停下了，那他们护送的马车队呢？”关兴问道。
哨骑答：“马车队没有见到，多半还在朝着孟津前进。”
关兴喜道：“我果然猜的没错，这马车之上，必有大人物。”
随即命令全军，向这支军队发起进攻。
只是，这支军队的强韧程度和作战素质，远超关兴的预料，全军几次冲锋，都被敌人靠着以逸待劳的优势，全部化解。
见到这支魏军指挥有方，不急不徐，战术目标明确，且战且退。关兴知道遇上了对手，兴奋之极，亲自一马当先，冲到阵前，大喊道：“魏将何人，可否报上姓名？”
火把照耀之下，一名年纪不到三十岁的俊朗将军骑马出阵，喊道：“吾乃大魏司空颍阴侯陈文长之子，散骑侍郎陈泰，汝是何人？”
关兴昂首傲然道：“关云长之子，关兴是也。”
陈泰哈哈大笑：“原来是关羽之子，难怪如此骁勇。不过，今日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所。”
关兴笑道：“死到临头，还在猖狂。你们的洛阳城都要丢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陈泰的笑容顿时消失，没有再回答，转身归入本阵。
双方再度摆开阵仗厮杀，几番交战，互有一些伤亡，却是谁都不能奈对方何。
关兴见不能快速取胜，心态渐渐焦急起来，但强烈的好胜心让他根本不愿放弃，渐渐忘记了周默的交代，只让他阻挡北方的敌人，为主力部队突入皇城争取时间。
而就在这时，后方传来消息，之前那支被击退逃跑的魏军，竟整顿兵马，朝汉军身后袭来。
“卑鄙！”关兴大怒道，“命后部调转方向，迎击敌人！”
费祎道：“安国，敌人数倍于我，又是两面夹击，即便我军撑过这波，必然也是损失惨重。如今之计，当速发信号，向思潜求救！”
关兴懊恼地叹了口气，气得直跺脚，却也知道费祎说的话没错，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与此同时，关兴却只命令少部分精锐调转身后，阻挡魏军，其余大部分兵马，依旧紧咬着陈泰不放。陈泰保护的车队里面，多半是有条大鱼，只有紧追不舍，不让他们跑掉，才有机会将之拿下，为今日的失策稍稍挽回一些颜面。
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开来，过不多时，南边喊杀声大作，周默和张嶷带着大部人马，自北邙山上冲杀下来，直取陈泰部后方。
在这样的夜间战场上，信号弹的沟通效率，远胜寻常的通信手段。
陈泰本以为胸有成竹，一定能够很快拿下关兴，还来不及反应敌人放的这烟花究竟是什么涵义，就察觉到一支规模庞大的汉军自南而来。
“自南而来？怎么会自南而来？”
敌人突然出现援军，就已经够陈泰震惊的了，而令他更震惊的是，这支军队居然是从南边而来。
大股汉军从南而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洛阳已经失守了。
陈泰根本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将军，敌人势大，快撤吧，掩护大人们撤退要紧。”部将提醒道。
陈泰却是思索再三，难以马上做出决定。
“再等等。或许很快就有确切的消息传来。”陈泰道。
毕竟事关重大，在没有确切消息的前提下，任何仓促的决定，恐怕都是错误的。
而就在此时，来自洛阳的魏军哨探终于拍马赶到。哨探翻身下马，神情大恸，哭泣道：
“将军，洛阳皇城被破，张将军战死，皇城太极殿已被蜀人……付之一炬！”
“什么？怎么可能？”陈泰震惊道。
“千真万确，太极殿燃起的大火，照亮半个洛阳城，属下在邙山之上，亲眼所见。”
“知道了。”陈泰茫然道。
部将们见陈泰呆呆的模样，却是慌作一团，连连催促道：“将军，快做决定吧。我们该怎么办？”
年轻的陈泰，本是洛阳城中一富贵公子，只不过相比一般不学无术的贵胄子弟们，他喜好读些兵书，论些军机罢了，又因为父亲陈群的原因，得以被曹叡看重，命为散骑侍郎，常常随侍皇帝左右，并受领一部分禁卫军。
他也曾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像其他曹魏名声响亮的将军们一样，驰骋沙场，为国效力。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的如此之快，而与此同时，竟有如此重大且艰难的一个抉择，等着他来做决定。
陈泰清楚，得知洛阳的消息之后，士兵们已经都十分恐惧，敌人又两面来攻，其势凶猛。此时再强行接战，必然不敌，乃至溃败。
于是，陈泰突然高昂起透露，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们撤回洛阳。”
“回洛阳？”部将一脸的不可思议。
“没错。”陈泰道，“此刻敌人乘胜而来，气势如虹，人马又众，我们区区三千多人，一定是敌不过的。而大人们的车队，已成众矢之的，敌人绝对不可能放过。倘若我们一味要做英雄好汉，拼着一死，也要掩护大人们撤退，恐怕还没有到孟津口，我们就全都成了敌人的俘虏了。”
“还不如抛弃车队，退回洛阳，找到张儁乂将军，收拾残兵，整顿起一支大军，回头再来与之一战。汉军此次东征，并没有带多少人马，他们之所以能孤军深入，连战连捷，不过如张儁乂将军所说，只倚仗那种特别的攻城兵器罢了。若是正面作战，他们人数不多，一定不是我军的对手。”
部将道：“将军说的没错，只是护送车队是我们的任务，倘若放弃车队，将来被陛下知道了，又当如何是好？”
陈泰道：“伱方才没听见吗？太极殿都烧了。眼下的形势，已经不是拘泥于一两道命令的时候了。车队之中的大人，身份再贵重，也只是些老朽之辈，此时此刻，只有保存实力，伺机消灭这支蜀军，才是最为重要的事。”
陈泰说的有理有据，部将们便不再犹疑，即刻启程出发，放弃护送行动，从另一个方向，朝着北邙山上进发。
周默军远远望见这支魏军放弃包围关兴部，选择撤退，自是大喜过望，也没有追击，即刻快速下山，与关兴部汇合一处，对身后的那支魏军展开了迎头痛击。
这支魏军本就是倚仗陈泰所部，才敢于再次组织起来，进攻关兴，如今陈泰毫不犹豫地掉头逃跑，他们遭到出卖，顿时士气大跌，周默居高临下而来，只一个冲锋，魏军便如同土鸡瓦犬，一触即溃，残部四散而逃。
两军汇合，格外开心，关兴得知了周默军已经成功攻入洛阳宫，烧毁太极殿，大为兴奋，直拍手叫好，叹不能亲眼目睹。
“若没有安国在北边的协防，我们断不可能完成此任务。”周默安慰道。
关兴却是急忙道：“眼下还不是庆功的时候，我部之所以深入此地，是因为发现了敌人一支车队，正在向孟津渡口进发。我与文伟猜测，其车上必有曹魏的大人物。”
“车队可有防守？”
“本是那陈泰带着三四千人在护送，可你这一来，他们却掉头南下，朝洛阳方向去了。此时车队已经无大部队防守。”
“那还等什么，走！”周默大喜，当即下令，找出全军为数不多的三百余匹马来，择精锐三百人，由自己和关兴亲自带队，快马加鞭，朝孟津方向疾驰而去，追赶车队。
不过半个时辰，周默带三百骑追至平县地界，终于看到那支车队，逶迤百余驾马车，拉着大包小包，沿着黄河南岸大道，正在向东而行。
追至近前，却遭遇一支仅有两三百人的队伍拦路阻截。这些士兵们兵器长短不一，甲胄不整，显然不是什么正规军。
“尔等何人？”周默道。
“大魏平县县尉孙广，奉王公之命，率县兵三百，在此阻击蜀贼。”为首的一人目光坚定地道。
关平大怒，骂道：“真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吾等乃是大汉天军，不想死的，就速速让开。”
“绝无可能。”县尉孙广道，“想要靠近车队，就先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关平拍马上前，一阵厮杀，很快就将这三百人全部诛杀殆尽，而与此同时，那马车队也已经发觉不妙，催马快行，已经望不见其灯火了。
“继续追！”周默下令。
黄河南岸，就此一条大道，车辙深邃，车队想要前往孟津，再无别路可选。所以全军毫不犹豫，拍马疾追。
终于在东方微明之时，在距离孟津渡口不到十里的距离，追上了马车队。
关平带人将那马队包围起来，将之逼停，只见一个个衣冠华贵的老者，在佣人的搀扶之下，走下马车来，他们望向黄河北岸，捶胸顿足，悲戚不已，放弃了抵抗，任由汉军绑缚押送，带到周默面前。
为首三个老者，虽然年纪都已经老迈不堪，又是军败被俘，却一个个都是昂首挺胸，丝毫不失风度，周默看到这三个老者的穿着和气质，就知道他们都不是凡俗之辈，命士兵们为之松绑，口气也客气了许多，拱手道：“吾乃汉将军周默，幸会诸公，诸公分别是何方高人，可否报上名来，让晚辈知晓一二。”
一花甲老者率先拱手道：“禀将军，吾乃钟繇，字元常，官居太傅。”
另一人道：“华歆，字子鱼，任太尉。”
最后一人道：“王朗，字景兴。任……”
“司徒。”周默替他答道，笑着对王朗拱手道，“王司徒，好久不见啊。”
王朗却是上下打量着周默，疑惑道：“将军，我想我并不曾见过你啊。”
周默道：“我周默不过无名之辈，王司徒乃当世高士，我见过王司徒，可王司徒却不曾识得我，并不稀奇。”
王朗急忙点头称是。
周默望着这三个老家伙，个个都是曹魏的元勋重臣，位居三公，地位超然。
虽然他们都已经老迈，早已退居二线，不似陈群等青壮之辈掌握尚书台实权，但这三个人在曹魏政权中的分量，却是丝毫不容小觑。
倘若能合理利用，这三人的作用，便胜过雄兵三万。
“安国，你这下可是立了大功啊。”周默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