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目光一沉,“施主是从何而知?”
刘铭笑着说道:“血佛,据我所知,乃是佛门一位前辈于梦中所见,我也是在寺中的典籍中偶然翻阅得知。”
还是真话。
“刘施主曾在佛门修行过,不知是在哪里的寺庙?”
“妙觉寺,寺内师长颇为爱护在下,同辈也极为友善,可惜我尘缘未尽,难以忍受青灯古佛的清修生活,数年之后便还俗,辜负了师长的良苦用心,实在是惭愧。”
“……妙觉寺,贫僧也有所耳闻,住持梵可乃是支脉难得一见的高僧。”了尘称赞了一下妙觉寺住持,转而继续问道,“血佛毕竟是邪见僧所悟,非是正见。刘施主既然读过血佛典籍,不知,刘施主是否祭拜过血佛,又或是举行过献祭仪式?”
当了尘问起献祭仪式时,刘铭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答道:“我不曾祭拜过血佛,也没有举行过献祭仪式。”
了尘的双眼紧盯着刘铭,敏锐地察觉到了刘铭的慌乱,却又诧异地感知到,刘铭还是没有说谎。
这下子,了尘沉默了。
他毕竟不是铁佛寺中专门负责执掌戒律的执法僧,面对这种情况,他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刘铭所说的都是真话,没有半句需要,刘铭也没有刻意回避问题,更没有言辞诡辩,然而当采纳了刘铭所说的话后,却等于将他从血佛案中摘了出去。
想了一下,了尘再度发问:“施主认识了缘吗?”
刘铭点点头。
“施主可知了缘师弟是因何而死的?”这时,了尘甚至忘了用“圆寂”这个词,可见他对了缘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无法放下。
刘铭没有犹豫,直接答道:“不知。”
他确实不知了缘为何自尽,他也不理解。他只能猜测,而猜测,是不被认可为“正语”的,那属于“妄言”。出身佛门,甚至差点被送到铁佛寺本寺的刘铭,对这些佛门术语可以说是门清。
“那你知道有谁举行了血祭吗?”
“呵。听你说话我都觉得有点好笑。”刘铭真的笑了出来,旋即收敛了笑意,第一次睁大了双眼,“我懒得回答你的问题了。”
了尘又是一阵沉默,看向一旁的季怀忧。
季怀忧没有说话,只是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
了尘乃是铁佛寺新锐弟子,年不过双十,就已转识成智,将前五识转为成所作智,季怀忧则服气炼形,道体小成,二人皆灵觉过人,刘铭话语中有所保留,自然瞒不过他们。而刘铭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也是这次血佛案最关键的地方。
但问题是二人皆名门正派出身,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是不能无缘无故对没有修为在身的普通人出手的。
门规本就有此规定,更何况,就算门规没有说,二人也绝不会欺瞒本心,做下如此事来。
沉思片刻,了尘说道:“了缘师弟无故圆寂,此事尚未调查出结果来,施主恐怕也会有些危险,还请施主往七宝寺一行,少住几日,不知可否?”
了尘对“正语”也有足够的认知,明白“正语”的局限性,故而他灵性一招,决定把刘铭看管起来,时日一长,刘铭难免会露出马脚来。
就算刘铭克制谨慎,他的同伙未必就能如此,在他们看来,刘铭被了尘“捉”走,事情暴露,或许就会采取一些措施,将自己也暴露出来。
至于打草惊蛇,导致刘铭的同伙遁走,这却是不必担忧。只要查明真相,以了缘的尸身和刘铭其人为引,自然能卜算出其余人等的下落。
卜算并非万能,眼下,血佛信徒销声匿迹,行踪不定,卜算却是卜算不出什么的。
刘铭没有拒绝,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废功重修之下,他的五识退转,虽然仍旧敏锐,却绝不是了尘和季怀忧的对手了。
不过,门规束缚下,了尘最多以正语神通试着辨别一下他的话语真实性,刘铭终究不会有什么危险。
消息已经送出,等那人一到,了尘也好,季怀忧也好,就算是名门高徒又如何,还不是一个“死”字。
就算天心派大怒,派出高手追杀,也只能卜算到下杀手的那位,与刘铭却是无涉了。
回到七宝寺,刘铭被请到柴房稍住不提,季怀忧和了尘再次开始商议。
“了尘大师打算如何让刘铭开口?”
了尘眉头微皱,若是想要让刘铭开口,他有无数种手段,但这些手段要么不合门规,要么违背本心,故而要让刘铭说出他们想要的东西,实是千难万难。
“了尘大师若是为难的话,不如交给在下?”
了尘依旧沉默,若是让季怀忧进行审讯,他已何种名义审讯?刘铭本是出自铁佛寺下的寺院,血佛案又发生在七宝村内,若是让天心派的人插手,就算季怀忧无意冒犯,铁佛寺的上师也会感到耻辱。
长叹一声,了尘说道:“且再等等。刘铭已然被我等监禁在寺中,其他人必定会被惊动,从而露出马脚,我等不妨再多做观察。”
这样一观察就是三天,期间虽有杀手前来刺杀刘铭,反被活捉,却交代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拿了钱财替人消灾的凡俗杀手罢了,一问三不知。
了尘和季怀忧都还只是下层修士,卜算之道是一点也不会的,只能把交给官府,就再无下文。
而在连续三波杀手无功而“返”后,那个杀手组织和买凶杀人者也偃旗息鼓了。
季怀忧在七宝寺度过了无聊的三天,只是每天服气炼形,逗弄下圆明小和尚,功行有所精进,案情却是一筹莫展。
……
离七宝寺不远的一处山间,清溪潺潺,日光霭霭。
溪边一块大青石上正仰卧着一位僧人,这僧人虽穿着白色僧袍,却并未剃度,而是蓄着长发,梳成道髻,分不清到底是佛是道。
他就那样闭眼躺在青石上,嘴角噙笑,似乎睡得正香,阳光透过树梢洒落在他的脸上,刺眼而又柔软。
忽然,这假僧人微微睁开眼睛,含笑自语道:“了情啊了情,你终于还是要求到我的头上。我早说过,铁佛寺没有那么简单,就连梵可都差点暴露出和血佛的关系,你又怎么隐藏得下去!呵呵,这样也好,由我出面,就不必暴露寺里的人了。”
假僧人飘然落在地面上,不见腿脚动作,身影却一路向前,如飘忽的鬼影,转瞬消失在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