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吴海峰?
陆长决指尖一顿。
他本想看来信上写的是什么, 转念一想,那是寄给乔嫣的,又把信放了回去。
石头觉得他爸这个反应很怪, 为什么不看内容呢?
“爸,这个人你到底认不认识?”
陆长决:“算认识吧。”
“你们关系好吗?”
“不好。”
“啊?”回答出乎意料, 石头一愣,“为什么不好啊?那他还给我妈寄信。”
陆长决不想说什么。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吴海峰怎么会给乔嫣寄信。按照乔嫣所说, 她和吴家退亲后, 便不再有联系, 摆席那日吴海峰上门来想娶乔嫣, 家里也没有人跟来。
显然, 他家里并不希望乔嫣这个儿媳妇过门, 而是他自己要来抢亲的。
那之后, 吴海峰就消失在他和乔嫣的世界里, 怎么现在突然来了信,他又是怎么知道地址的?
陆长决自己都满腹疑问, 哪能给儿子解答呢。
今天吃晚饭,乔嫣隐隐约约发觉陆长决有点不对劲。
陆长决不是个话多的人,平时也不大爱笑,和他不熟会觉得这个人比较难接近。
不过他对家里人并不像外表那般冷硬, 反倒出人意料的和气。正因为这样,乔嫣才能感觉到他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吃饭时不方便说话就算了,吃完了什么也不说,把碗筷收拾完沉默地去洗碗了。cizi.org 永恒小说网
乔嫣想,要是烦心的事, 能商量他迟早会说,如果是部队里的,她问了也没用,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她没问什么,饭后把屋子里收拾一下,扔了吴海峰给她寄来的那封信,在桌边备课。
陆长决把厨房里面水缸的水挑满,走进客厅,大丫在乔嫣身边一个人翻花绳,乔嫣在备课,石头在玩弹珠。
乔嫣整理了一下她的书本,问:“水挑好了吗?”
陆长决边进屋边“嗯”了声。
“盯着石头洗个澡。”
石头抬起头来,“又要洗澡啊?我不脏。”
“不脏就随便冲洗一下,让你爸给你烧水。”
“爸,烧水多麻——”烦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一见他爸紧蹙的眉峰,石头识相闭嘴。
陆长决沉默着给石头递过去一个眼神,石头顿时化身鸵鸟,头埋得低低的,不敢说话了。
给儿子烧了洗澡水,陆长决试了水温,把石头叫过去。
石头现在洗澡不需要大人时刻盯着,但陆长决还是亲自看着石头把澡洗了。
等一家人都洗漱完,时间不早。石头和大丫被乔嫣赶去睡觉,她在客厅给孩子把破掉的裤子缝上补丁,陆长决有事去了许家一趟,还没回来。
她没等陆长决,到点就回了卧室。
没过多久,陆长决从许家回来,进了屋乔嫣看他还是那张冷脸,以为是部队里出了事情还未解决,从床上坐起身,问他:“出什么大事了吗?”
陆长决一怔,把外衣换下来,“什么大事?”
“我看你今天情绪不太好,是不是部队里出什么事了?”
“没事。”语毕,陆长决上了床,掀开被窝躺进来,翻身背对乔嫣,一副不打算多说的模样。
以往就算是部队里真有让他烦心的事情,他也不是这模样。
难道真出了什么让他连说都不想说的事情?
乔嫣觉得很奇怪,单手撑着上身,凑过去道:“陆大哥,我不了解部队里的事,也帮不上你的忙,你要是觉得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直接给我说。”
气息喷洒过耳廓,有些痒痒的。陆长决的确是心烦,一晚上了,乔嫣都没有打算给他说起吴海峰的事。
即便是现在,她好像也没有坦白的打算。
可听到她关切的声音,心里头的烦躁裹成一团,更加复杂了。
感觉到身后的人保持了一会儿原来的姿势,才躺到床上,陆长决忽地开口:“乔嫣。”
“嗯?怎么了?”
陆长决翻过身来,看到乔嫣躺在床上,扭过头望着他的模样。桃花眼里像是乘了一汪清水,格外明亮。
要说的话一下子堵在唇边,面对这么一双清澈的眼眸,陆长决顿时觉得,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
他微微叹了口气,“没什么,睡吧。”
二人再无言。
次日。
早上吃了午饭,陆长决没有给家里人打招呼,匆匆地出了门。
和乔嫣一起去学校的时候,石头小声抱怨他爸:“爸今天太没礼貌了,不给我们说一声就出门,我还以为他没走,怕他迟到了。”
乔嫣说:“可能是部队里有事,你爸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你们别去烦他。”
石头对陆长决是最上心的了,严肃地问:“妈,发生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
“你没问我爸吗?”
乔嫣说:“问了,你爸没说,估计等把事情处理结束了,他才会说,而且部队里有纪律,有些东西也不可能给我们讲。”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突然想起一个事,又抬头看向乔嫣,“对了,妈,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昨天给你寄信的那个叔叔。”
吴海峰寄信过来的事,乔嫣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孩子居然问这个,“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爸昨天看到那个叔叔寄来的信了,我问他,他看起来不是很高兴,我就猜他肯定不喜欢那个叔叔。”
“你爸看到了吗?”乔嫣疑道。
昨天收到信她就随手扔一边了,后来看陆长决有心事,便没说这些小事,毕竟吴海峰寄来的信上什么都没说,讲了也没什么意义,反正陆长决也看到信了,肯定晓得吴海峰寄信来就是说些废话。
石头倒是很老实,把昨天傍晚陆长决看到信的事全部讲给乔嫣听了。
到了学校,母子二人分开。乔嫣往办公室去,石头去了年级教室。
岛上只有这么一所小学,小学里的老师不是很多,大家伙都是有课的时候会来,没课便回去了。上午第一节课有课的老师不多,乔嫣教语文,大多数课都是安排在第一节,办公室里现在除了她,还有另外两位老师。
她坐到位置上,就见对面那张书桌上干干净净,老师的课本和学生的作业都不见了。
乔嫣问另外两位老师:“丘老师呢?”
其中一个教数学的老师说:“乔老师你还没听说吗,丘老师走了。”
“走了?他去哪儿了?”
数学老师看了看办公室外面,走到乔嫣书桌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丘老师家里成分有问题。”
乔嫣心口一震。
做了大半年的同事,大家互相都有了了解,乔嫣之前听说丘老师的父亲是大学老师,不过他没能继承父亲的衣钵,当年只读了个高中出来,前几年岛上建小学,部队里有军人认识他,请他来岛上教书的。
丘老师这个人比较死板,讲课也不太生动,学生们说上他的课很煎熬,比如石头,他宁愿在家里预习的时候让乔嫣和陆长决教他,都不愿意上课听课。
私底下,他和老师们私交不多,乔嫣下课就回家了,还真没听说丘老师的事。
那数学老师说:“听说外面闹得凶,咱们岛上都还好,没有外头打得那么严重。但丘老师他爸情况好像不太好,被下放了,丘老师担心他爸,昨天榜单就急匆匆去找校长请辞,今天一早坐船离开岛上了。”
乔嫣:“那丘老师的班,以后谁负责?”
“校长今天应该会给我们开个会,那个时候定。哎……你说这个事,我们都没能来得及送丘老师一程。”
办公室里另外一个老师道:“是啊,外面世道那么乱,丘老师这一走,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咱们这儿本来老师就少,接下来估计我手头上的班又要多了,”数学老师叹气,她是教数学的,丘老师这一走,那就是她接手的多,“哎,不说了,今天第一节我有课,先去准备了啊。”
数学老师回去自己办公桌前。
乔嫣听着,心里也忽然觉得沉重起来。
昨天还和自己打招呼的人,也才一个晚上的时间,就离开了岛上,就像大伙说的那样,下一次见面,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丘老师离开的事传遍了整个学校。
他带了年级和四年级两个年级的学生,平时学生们对这个一丝不苟的老师没啥好感度,乍一听他离开了,倒开始舍不得起来。
放学后,石头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乔嫣:“妈,丘老师不会回来了吗?”
乔嫣刚好砍了一窝白菜,把菜放盆里洗,抬起头来,用手背把落下来的一绺头发别到耳后,“你不是最不喜欢听丘老师的课吗,怎么现在这么关心他回不回来。”
“丘老师上课是无聊,但是他人也是挺好的。”
“把你叫去办公室的时候也好?”
石头脸有点红,“妈,你别提这个啦,虽然丘老师会叫我们去办公室,但是他一视同仁,不会偏袒谁。”
学校里的老师并非全部军属,学生也并非全部军人的孩子。
司令副司令的孙子同样在学校里读,有些老师自然会有点偏向。
不过学生们不是很喜欢的那位丘老师不会。
“人不教你们,你们就找得出人家的优点了。”
“因为丘老师本来就么那么差嘛!”
乔嫣笑了笑,摇摇头说:“丘老师会不会回来我也说不清楚,但看样子,可能不会回来了。”
“这样啊……”石头想了想,也不禁叹了口气。
大丫过来,看到哥哥一脸愁容,凑上前来,“哥哥,你…你怎么啦?”
“我的数学老师走了。”
大丫摸了摸脑袋,“走…走去哪里?”
“反正就是不在岛上了,我很烦。”
“为…为什么烦、烦呀?”
“因……”石头张口就要解释,话音刚出,他歪了歪脑袋,突然被大丫给问住了。
为什么烦?
他也说不清楚,明明也不是很喜欢丘老师,但想到以后都见不到丘老师,就觉得还挺可惜的。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大概就是大人口中的难以名状。
不过妹妹还在眼前巴巴地望着他,等待石头给答案。
石头拧了大丫的脸一把,做了个鬼脸,“反正就是烦!”
大丫趁小姨在身边,赶紧告状:“小姨,哥哥…又、又掐我!”
在乔嫣说话前,石头放开大丫的脸,一趟溜进屋里。
乔嫣的声音如影随形:“石头,去捡点柴火回家。”
石头才不会放过大丫,背起小背篓,把妹妹绑架着,和自己一起去捡柴火。
他俩前脚离开,陆长决后脚回来了。
看到乔嫣在院子里忙活的身影,陆长决微微一顿。
昨夜临睡前,他都决定不去刻意想吴海峰寄信到家里的事,然而一夜醒来,这个事还是萦绕在心头,努力暗示别想,却总是控制不住。
他只能说服自己,乔嫣是还没找到机会给他说。
走进院子,陆长决反手把门关上,乔嫣听到声响,抬头向他这边看了一眼,“回来了啊,今天想吃什么?”
“都行。”
陆长决走过去,看到乔嫣洗的菜都整整齐齐码在盆里,有白菜、青菜、豆腐和海带。
他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但一看乔嫣埋头洗菜的模样,打消了这个念头,往屋里走。
走出两步,乔嫣突然说:“陆大哥,有个事你晓得不?”
陆长决立即停住脚步,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好似顺畅了点。
乔嫣应该是要给他坦白了。
“石头的数学老师离开岛上了。”
与想象中完全不同的话题,他大脑宕机片刻,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那个丘老师,教石头数学的,已经向学校辞职,今早离开了。”
“你要说的是这个?”
乔嫣一怔,“啊?不然呢?”
“……”
陆长决只觉得那口气不但没疏通,反而更堵了。
千百种回应涌上心头,最终他只是长舒一口气,掉头回了屋。
这都看不出来他心里有事,乔嫣就不叫乔嫣了。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客厅门口,乔嫣坐在原处,半天没想明白。她把手里没洗完的菜放下,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进了屋看到倒水喝的陆长决,问:“陆大哥,你反应有点奇怪,你想听我说的不是这个对不对?”
乔嫣很聪明,陆长决也晓得她很善于捕捉别人的情绪,和她相处来往的时候,是会能够感觉到她会照顾别人情绪的。
况且,他们俩之间向来都是有话直说。
就像现在,乔嫣察觉不对,可以很直白地问出来。
陆长决知道是时候明说:“对。”
乔嫣这回是真懵了:“啊?那你要听我说什么?”
“听你说瞒着我的事。”
“我瞒着你?我有什么事瞒着你我都不知道。”乔嫣蹙着眉,边说边思考。
她平日里就是上课带孩子,顶多和尤莉一起听别人说了哪家家里事,能有什么事瞒着陆长决。
等等……
“你不会是说吴同志来信的那个事吧?”
陆长决没有说话。
但从对方紧绷的表情来看,乔嫣猜对了。
“可你不是知道了吗?石头都说,你昨天看到信了,我说不说都一样呀。”
陆长决:“这能一样吗?”
乔嫣一下被搞糊涂了,“当然一样啊,你这不是知道了,说明我没有瞒着你。”
“……”
陆长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乔嫣的逻辑来说,她的回答的确无懈可击。
她刻意瞒着他了吗?老实说算不上,因为他看到了信。就是因为他看到了信,所以乔嫣才没有给他开口。
……行吧。
陆长决差点就要被气笑了,“重点不是你没有瞒我,是你有没有给我说。”
乔嫣怔忡片刻,眉头微蹙,似是在理解他的这句话。
“你的意思是,我要主动告诉你吴同志寄信给我的事?”
被她把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说出来,陆长决却不好意思承认了。
半晌,乔嫣冷笑一声:“陆长决,你怀疑我啊?”
“我什么时候怀疑你了?”
乔嫣竖掌打住他,“行,你不用说了,枉我是担心你在部队里有烦心事,特地照顾你心情呢。行,算我自作多情。”
乔嫣常笑着的脸难得冷下来,清澈干净的眼眸望着他,其中难得乘了些怒意。她的嘴唇轻轻抿成一条线,微微动了动,好像又收了继续发言的心思。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乔嫣最先有动作,她转身直接去了院子里,继续洗她的菜。只是这菜越洗越不爽,她越能理解陆长决这两天的反常,就越觉得生气。
有什么大可以直接说,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呢?
自从嫁给陆长决,她和任何人的来往都是清清白白,吴海峰这次寄信过来她都没搭理过,陆长决凭什么不高兴啊?
当晚,两个小家伙明显察觉到,笼罩在家里的低沉气氛。
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妈妈(小姨小姨夫)不说话了!
临睡觉前,乔嫣直接搬了床被褥去客房睡觉。
趴在门口偷看的大丫一脸疑惑地问她哥:“哥哥…小、小姨为…为什么,睡那边呀?”
“废话,爸妈吵架了。”
大丫不是没见过爸爸妈妈吵架,但以前爸妈吵架,爸爸都会打妈妈,她很害怕,“那、那小姨夫会不会…打、打小姨。”
石头说:“笨蛋,我爸从来不会打人的。”
“不、不打人就…就不是、是吵架呀。”
“你不懂,这个叫冷战!”
大丫的确不懂。
她只晓得吵架是不好的,可是大人吵架,小孩子又帮不上忙,她只能一脸希冀地望着石头,期盼出哥哥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石头也很苦恼。
乔嫣来了岛上,他可从来没有看到爸爸妈妈吵过架。他爸脾气好,他妈脾气也好,两个怎么就吵架了呢?
不行,他得去问问。
石头叮嘱大丫乖乖上床睡觉,他开门去找陆长决。两秒后,被陆长决一声呵斥,夹着尾巴回来了。
于是乎,乔嫣和陆长决的冷战就这么开始了。
一连好几天,两个人都没怎么和对方说话。刚开始的时候,两边都有气。
乔嫣觉得陆长决心里有事不明说,她都没搭理吴海峰,陆长决居然还对她摆脸色。
但那个节骨眼一过去,气也就消了,乔嫣本来就不是那种死记仇的人,心里没有一开始那么烦,甚至觉得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把客厅那套被褥给放回了原处。
陆长决回来看到放回原处的被褥,知道乔嫣这是在让步,理智上告诉他,两个人把事情就此结局便算了,感情上又好像不能接受,这样便算了。
当晚休息前,二人也没有交流过什么,陆长决想了想,又把那床被褥抱出来,这回变成他到客房去睡觉了。
乔嫣:“……”
给他个台阶他居然不下,难不成还得送到他脚边不成。
不想来睡就别来了呗!
乔嫣心里恨恨想着,决定不去搭理陆长决。
第二天中午,她和尤莉去供销社买东西,回去路上恰好碰到小曾送陆长决回来。
小曾把车停在一边,下来喊乔嫣和尤莉坐车一起回去,乔嫣只把买的东西递给小曾,“你们先帮我们把东西送回去,我和尤嫂在外面走走。”
没料到还有这种操作,小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乔嫣和尤莉买的东西放上车,先回了家属区。
望着车扬长而去的影子,尤莉好笑:“和小陆吵架了?”
乔嫣不晓得她怎么看出来的,“没、没有啊……”
“我又不是没和老许吵过架,又不是看不出来。这几天你在院子里,小陆回家你一句话都不说,还能不是吵架?”
“也不算吧……小矛盾而已。”
“夫妻之间,有点小摩擦是正常的,”尤莉难得看乔嫣一副支支吾吾,不知所措的样子,好奇道,“你们是发生什么啦?”
“他脑子有病!”乔嫣说到这个事还是觉得无语,“以前我一个交情不深的老乡,前回我带大丫去看病碰上了,他说可以帮我们留意治疗口吃的医生,找到了给我们写信,我就留了地址给他。后来他寄了一封信,陆长决看到了,就为了这事和我生气。”
尤莉问:“你老乡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乔嫣一下子结巴了,“算……算是吧?”
尤莉噗嗤一声笑出来:“小陆那哪是生气,分明就是吃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