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赵琅真真正正感同身受,与她切实共情了。
且他更明白,他身为男子?尚且在后宅中举步维艰,可?饶是如此,也能?拼命在功名上挣扎出一线生机来,可?她身为女流之辈,是绝无?可?能?走科举仕途之道的,言行举止受到的约束,比起他来只多不少。
……
眼见赵琅脸上似有?动容,可?不知为何,却再无?多余的动作。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若再这?样僵持下去,说?不定或就要偃旗息鼓!尤妲窈心慌之下,又想起来出门时表哥的交代,他说?的明明白白,若是眼瞧着赵琅对她并无?抗拒,可?却依旧不动如山,那便也不怕将话再挑明些!
她抿了抿唇,干脆心一横,由桌上懒懒支起身子?,接着酒意大胆道,
“试问世?间哪个女子?,不想要婚事?顺遂,嫁个如意郎君呢?
我就算要嫁,也要嫁个如同赵公子?你?这?般德才兼备的人中翘楚,可?我有?自知之明,赵公子?你?这?般云尖上的天之骄子?,又是我这?等蒲柳之姿配得上的?可?…可?我也不能?委身嫁个一届商户去做八姨奶奶吧?如若真是如此,我宁愿一死了之。”
她这?话似是醉中呓语,又像是吐露心声?。
醉眼微红,娇媚动人,眉眼流动间,眸底尽是潋滟波光。
就算同样是表明心迹,却不知要比那李卉情莽撞直语要强上多少。cizi.org 永恒小说网
赵琅的眸光定定眼前活色生香,清艳无?端的女郎,一时挪不开眼。
可?无?论是吐露心声?也好,表明心意也罢。
对于这?个隐有?好感,却丑闻缠身的女娘,他心中的顾虑显然要高于一时的情动,他刻意对她语中关于他的部分避而不提,只温声?安慰了句,“婚姻大事?虽由父母做主?,可?你?也切莫冲动觅死,定会还有?其?他的法子?的。”
已在此处耽搁了许久,再在此处待下去显然不妥。
所以说?罢这?一句,赵琅本预备着再唤小厮来,给她上些醒酒饮,可?正在此时,她的婢女更衣完毕匆匆赶来,赵琅眼见她有?人照应,便也彻底放下心来,扭身离开了雅阁。
他一走。
尤妲窈便也不必演戏了,她坐直了身子?,由袖中取出块巾帕,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渍。
“姑娘,你?那般说?会不会适得其?反,把赵公子?吓跑了?”
尤妲窈微吸了吸鼻子?,眸光透过这?满桌的精致宴席,仿佛透过它在望向?远方?,怅然道了句,
“若赵琅对我一点心思都没?有?,便不会抱我进来。
只是他那样心性坚定之人,若是顾忌流言蜚语会挡了他的青云路,那任我如何勾诱,只怕也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且再等等看吧。
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这?仙客来的天字号雅间,尤妲窈也是头一次来。
里头的装潢摆件皆出自大家之手,屏风壁画,一盏一杯都格外精致,这?膳桌上的餐食,也囊括了山珍海味,甚至还有?他国的海产珍品……眼过之处,都是她以往从未接触过的事?物。
她原该觉得兴奋与新鲜的。
可?方?才在阁中异常紧张,揣着心尖等着,压根就没?将心思放在旁的事?物上,现在应对完了赵琅,更是觉得精气神全都被抽去了,愈发不耐得看,可?到底这?些都是表哥花了真金白银买来的,且不能?浪费。
她方?才只是做做样子?,将酒撒了一杯,将些不太值钱的菜肴泼洒了些。
就这?,都已足够让她肉疼了。
余下那些精致的茶点,与价值不菲的招牌菜品,她是浑然舍不得动的,唤来小厮将其?全都装在食盒中,预备着全都带回小花枝巷中,待一切都打点完毕,她才戴上挂着及腰白纱的帏帽,踏出雅阁,由小厮引领着下楼。
回到小花枝巷,得知表哥正在后院的亭中饮茶,她便寻了过去。
这?园子?被打理得极好,里头有?各式各样的仙草奇株,水榭花台,又是正值绚烂春日,百花开得正艳,简直是一步一景,瞧着甚至比忠毅侯那样的公爵人家都还要更雅致些。
李淮泽难得有?片刻空闲,此时正坐在亭中斟茶自饮。
听见阵脚步声?抬头望去,远远就瞧见尤妲窈由花丛中,裙摆翩跹走了过来,那张花妍玉色的脸,比园中开得最艳的妖娆芍药,也还要美上三分。
“如何?
在仙客来可?还顺利?”
尤妲窈抿了抿唇,只沉默着并不说?话。
她心中也晓得,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如此绝境之下,她总不能?盼着赵琅立马就为她如痴若狂,可?这?样几次三番的,得到的回应着实有?限,且也不知道,这?条路到底行不行得通,所以不免有?些丧气。
李淮泽庶务缠身,自然是没?工夫亲自去仙客来。
可?他作为幕后编排之人,对这?场大戏的最终结果,自然是很关心的。
“你?可?是按我的交代照做的?
没?有?出师不利吧?总有?进展吧?”
“一言一行都是照做的,倒也算不上是出师不利……
只是子?润哥哥你?莫非是神仙真人么??你?连小到他今日穿什么?颜色的衣衫,大到由踏出雅阁房门时满面怒气……这?些你?都算准了,真真是太厉害。”
李淮泽想听的并不是这?些。
“那赵琅可?有?对你?改观?
他当着你?的面,可?有?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尤妲窈搅着手指,垂头道了句,
“倒也没?说?什么?,就安慰了两句。”
“……只是他不仅扶了我。
还,还抱了我。”
第二十八章
“……只是他不仅扶了我。
还,还抱了我。”
男人最?懂男人。
在?李淮泽看?来,赵琅生在?那样的世家大族,自小在?家宅中被嫡母打压,却还想尽一切办法博取功名,抓住所有机会向上攀爬,远扬才名,骨子里必然是利己到了极致,靠己之力走?到今日,并无伤天害理之心,倒也无可厚非。
可对于尤妲窈能不能啃下这块硬骨头,他心中终究是抱着怀疑态度。
由禁军搜集来的情报来看?,赵琅面上倒也算得上是个温润君子,所以在?李淮泽的预料中,他必然?是不会放任酒醉的尤妲窈不管的,可至多能想到他会伸手扶她,的确没想到赵琅还会抱她。
看?来这赵琅……好像比预料中还要?更喜欢尤妲窈。
那样一个懂得权衡利弊,将功名利禄刻到骨头里的的世家子弟,竟也会为?了情爱昏头转向,对一个于他无任何益处的女子动心么??
究竟是赵琅鬼迷了心窍,还是尤妲窈确实太动人?
思及此处。
李淮泽斟茶的指尖微滞,将眸光定定落在?尤妲窈娇美的面容上,压下心底忽冒出?来的异样,将她的话又在?嘴中滚了一遍,缓沉道了句,
“……抱了你?
如何抱的?说得细致些。”
尤妲窈自是老?老?实实交代,甚至手脚并用开始演示。
“就是在?我装醉的时候,他忽就上前,将我放倒在?怀中,一只手落在?了我的腰上,另一只手撑在?我的腿弯中,我就这么?靠在?他坚阔的胸膛上…”
赵琅到底是全京城女眷都想要?嫁的郎君,能有机会与他熟稔亲近,确实不失为?件美事,尤妲窈回想起方才那些细节,心中也觉得有些暖意,嘴角不自觉上扬,流露出?些甜腻笑意……
丝毫未察觉,对面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黑。
她说起来就有些收不住,“……我原也觉得他此举好似有些孟浪,可他抱我的手掌并未落实,而是攥成了拳头,果然?不愧是被京中人人称道的正人君子…”
“够了。”
李淮泽终是听不下去?,冷言打断了她的话。
尤妲窈立马闭嘴,笑容也僵在?脸上。
按理来说,赵琅能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于她达成目的来说是好事,表哥合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何,他看?上去?好像略微不悦。
对上她呆楞困惑的眸光,李淮泽也自觉方才反应有些过度。
可不知为?何,听到她与那赵琅那般亲近,他不由便有些心绪不宁,气血翻涌。
李淮泽也试图为?这莫名的情绪,寻出?个理由来。
默了几瞬之后,终于寻出?了个合理的由头。
“他确是抱了你。
可你不会因此就喜欢上他了吧?”
尤妲窈凝神想了想,正色道,
“没有。”
李淮泽给她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我今日便再教你个道理。
你若当真想要?撩获人心,狐媚天下,那便切记不能将任何男人放在?心上。无论他们多么?温柔体贴,说些什么?甜言蜜语,对你如何极尽关照……都要?务必切记,他们不过就是你达到目的的工具。
若是于你有用,那他们便是趁手的刀剑,为?你砍尽荆棘。
若是于你无用,弃之扔之,莫要?再留恋多看?一眼。”
这原是帝王弄权之道。
却没想到现在?由个天下至尊嘴中说出?,教给了个想要?以美色惑人的女郎。
“你面上可柔,可媚,可极尽谄媚讨好之能事。
可内里必要?如铸钢般,要?坚,要?硬,要?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犹如清晨的敲响的第一声佛钟。
令人醍醐灌顶,内心激荡,久久不能平息。
自出?生在?这世上的那一日起,身边所有人都对尤妲窈说,女子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子从子,对待男人要?尊要?重,要?敬要?爱,可从未有人同她说过,要?将男人视为?工具,看?做登云梯,当作手中刃。
虽在?她决意要?利用美色狐媚男人那刻起,多少也存了些这样的心思,可眼下被人这般赤*裸*裸点了出?来,她心头只觉震动不已?。
毕竟在?这世上,只有男人利用女人的份,嫌少有女人能踩着男人的肩膀向上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