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宽敞明亮。
盛清梨最近这几年习惯在车里补眠, 因而司机和副驾驶上的童童保持着惯有的沉默。
两人都忘了,今天车里多了一个他们不那么熟悉的人。
原本,盛清梨也是想去市里这段路睡觉的。
但多出来那个人身上的气息, 在封闭的空间里, 源源不断地钻入她鼻腔,分散她的注意力。
其实这很不应该。
盛清梨和裴清词分手这么多年, 按照道理来说, 她早就应该忘记他的味道。奈何最近两人见面的次数太多,多到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忽视的东西纷沓而至,一下全数灌入她的大脑,唤醒她的记忆。
不由自主,盛清梨将目光偏移, 落在旁边坐姿松弛, 却又不会显得过分懒散的男人身上。
在长了不少年岁的这几年, 裴清词的样貌是没有发生太明显变化的, 除了给人的感觉更成熟稳重之外, 面容依旧年轻, 皮肤状态依旧像二十来岁时期,身上偶尔显露出来的少年感,也常让粉丝和路人惊叹——这人都不会老的。
盛清梨偶尔在网上刷到他机场路透,或是站姐曝光的剧组路透时, 也会惊讶,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外形外貌五年如初。
别的男明星偶尔会爆出长胖、暴瘦、变丑之类的新闻。
裴清词从来没有, 除了拍戏时候的体型要为角色服务做出一定的改变外, 杀青后不过一个月两个月, 他的身形模样便会恢复到最完美的状态。
大概是盛清梨的注视过于漫长,裴清词侧首朝她看来,狭长深邃的眼眸落在她脸庞,声线清沉低缓,“盛老师。”
盛清梨倏地回神,故作淡定地说,“怎么了?”
裴清词没有问她看自己做什么,他顿了下,问道:“车里有水吗?”
盛清梨一怔,唤了一声童童。
装聋装瞎的童童连忙应声,“有的梨梨姐,你们座位后排应该放了水。”
盛清梨转头,看到最后一排位置放置的矿泉水。
“矿泉水?”她伸手去拿。
裴清词:“多谢。”
把矿泉水递给他,盛清梨便准备闭眼睡觉,强迫自己睡觉。
再不睡觉,她担心自己做出蠢事。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闭眼,面前就递来一瓶拧松了瓶盖的水。
盛清梨微顿,视线在握着水瓶的那只青筋凸起明显的手背上定格几秒,才伸手接过,“谢谢。”
裴清词没有搭腔,把水递给她后,侧身又拿了一瓶矿泉水,他还很贴心地问司机和童童要不要喝。
童童还真有点儿口渴,她说要。
裴清词递给她时,在盛清梨预料之中的,细致地拧松了瓶盖。
盛清梨一直都知道,裴清词是个绅士,是个细心的人。
她对他的心动,一部分是他长得实在过于好看,让她这个颜控没有太多招架之力;另一部分,自然而然是因为他的个人魅力。
大多时候,裴清词是清冷淡漠的,对多数事情都是漫不经心的态度,对搭讪的人,更是置之不理,给人没礼貌的感觉。
可他对助理,对剧组多数工作人员,甚至包括群演的态度又是温和谦逊的,他彬彬有礼又绅士,总会恰到刚好地调整自己的身份位置,让与之交流相处的人,觉得舒服。
进圈之前,盛清梨听闻娱乐圈很乱。
而裴清词,是第一个打破她对娱乐圈认知的人。他太干净,太特别。特别到总能吸引她的注意,即便他藏在犄角旮旯里,她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存在。
不过,两人谈恋爱后,盛清梨对他的温雅内敛,冷情冷欲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私底下的这个人,和冷情冷欲这几个字根本沾不上边。他就是一个“变态”。
想到两人之间的一些荒唐事,盛清梨及时拉回思绪,在心底唾弃自己,提醒自己——冷静。
洗脑一会儿,秉承着不看就不会想的念头,盛清梨喝了一小口水,便塞上耳机和眼罩,歪着头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不在暑假节假日高峰时节,高速一路畅通。
盛清梨原以为自己刻意入睡会睡不着,她却忘了一件事,刚拍戏入戏太深出不了戏,导致整夜失眠时,是裴清词陪她调整,拉她出戏的。
他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总能睡得很好。
今天也不例外。
听见旁边人均匀的呼吸声后,裴清词不再克制地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眼罩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小半小巧的挺翘的鼻尖,和贴合在一起的唇瓣。盛清梨的唇形很漂亮,是湿润的粉红色,柔软饱满,像熟透的水蜜桃,很甜。
他知道这颗水蜜桃有多甜。
裴清词不知道自己注视她多久,直到睡梦中的盛清梨换了个姿势,把脸转向另一侧时,他才隐忍地收回目光。
盛清梨这一觉,睡得很沉很好。
她又一次梦到了裴清词,梦到他们还没有开始恋爱,刚刚出过车祸待在剧组里拍戏的日子。
那场追尾事故后,导演给盛清梨和裴清词两人放了三天假,让他们好好休息,顺便养伤。
盛清梨当时的经纪人也不是林琳,而是一位更雷厉风行的女人,她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待了十多年,手段很厉害。
一开始对盛清梨也很好。
知晓盛清梨受伤的消息,她第一时间飞到剧组,把她带去医院从头到脚做了一番检查。
确认她真没有大碍后,她才离开。
经纪人走后的次日,盛清梨和裴清词便回了剧组。
几天没见,两人莫名还有点儿陌生。
碰面时,盛清梨略显羞涩地和他打招呼,关心他的情况。
她以为裴清词会说没事。
她没有想到的是,裴清词目光幽幽地看了她一会儿,嗓音微缓道,“你过几天再问,我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听出他的怨气,盛清梨微窘,讪讪道歉,“不好意思,我经纪人过来了,我这几天比较忙。”
裴清词把她的尴尬收入眼底,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逗你的。”
他清了下嗓,身形颀长地站在她身侧,眺望远处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我没事,不要有心理负担。”
盛清梨微怔,不确定地问,“真的?”
裴清词偏头,眉梢上挑,“不信?”
“不是。”盛清梨对上他漆黑幽深的眼瞳,轻声说,“我记得那天你手臂流了很多血。”
裴清词嗯了声,歪着头故作轻松地说,“可能是我血量比较足。”
盛清梨:“……”
她还想说点什么,触碰到他落下来的目光时,呼吸发紧。
他看她的眼神,有温度,有力量。
她有些招架不住。
那日复工之后,盛清梨和裴清词的拍摄进展和之前比较来看,顺利了很多。
导演讶异两人之间的化学反应,问两人看日出的感觉。
裴清词说没什么感觉。
盛清梨在旁听着噎了噎,在导演看过来时,也回答了一句只记得车祸了。
导演无语凝噎,摆摆手让两人收工。
走出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视野范围,盛清梨正要去找自己的保姆车,忽而被裴清词叫住。
“盛清梨。”他那会儿很喜欢连名带姓叫她。
盛清梨回头,看向隐于夜色下的落拓身影,“裴老师还有事?”
她叫他裴老师。
剧组多数人其实喜欢唤他裴哥,清词。
但盛清梨有点儿喊不出口,裴哥她觉得陌生,清词……她觉得太暧昧。
裴清词垂下眼,淡淡地应了一句,“晚上有事吗?”
盛清梨瞪大眼睛:“啊?你想……干什么?”
裴清词被她的紧张逗笑,唇角往里勾了勾,“对戏。”
他提醒她,“明天基本是我们的对手戏,你晚上有空的话,我们提前对对词?”
“……”明白他的意思后,盛清梨脸颊微热,有些嫌弃自己的遐想连篇,“好。”
她抿了下唇,轻声说,“我没有问题。”
两人说好后,盛清梨便先回了酒店。
回到房间休息了片刻,盛清梨想起忽视掉的一件事,找出手机给裴清词发消息。
两人的微信在剧本围读时就加上了,但没有私下交流。
盛清梨也没有想过,自己给裴清词发的第一条消息内容是:「我们在哪儿对戏,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发这条消息的时候,盛清梨是没有多想的。
对她来说,这就是工作。
直到她抱着剧本走到他房间门口,他提前打开房门欢迎她进去,她首次踏足到异性房间的那一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外面又来了一个人。
盛清梨转头,来人是裴清词和她的助理。
她愣了下,不解地看向裴清词。
裴清词神色淡淡,“他们俩来玩游戏的,不用管他们。”
那天的对戏,裴清词的房门一直是打开的。
他们这一层住的都是剧组演员及工作人员。
也是那天之后,盛清梨偶尔去裴清词房间找他,看到的演员或工作人员都不会多想多问。
只偶尔会感慨,两个新人都这么努力,他们还有什么资格不加油。
事实上,裴清词和盛清梨也确实只是对戏。
但和最初的拘谨相比,盛清梨到裴清词房间后越来越放大了。
刚开始,她正襟危坐,颔首低眉,聚精会神。
渐渐地,她坐没坐姿……时而还会跟裴清词发点小脾气,指使他帮她倒水等一系列惹人烦的小事情。
而在剧组的他们,和酒店对戏的他们大相径庭。
盛清梨和裴清词的吻戏安排在后期。
马上迎来两人荧幕初吻的时候,是两人在酒店正大光明对戏一个月后的事情。
前一天离开剧组的时候,导演特意把不熟的两人叫到面前,“明天的戏份至关重要,争取一两次就顺利通过。”
他瞅着面前的两人,提醒说,“你们俩晚上对对戏,明天别卡太久。”
话落,他还叮嘱裴清词,“你是清梨的前辈,你多带带她。”
裴清词颔首应下。
两人的车同一时间抵达酒店停车场,从车里下来,又一起进了电梯。
盯着缓缓上升的电梯楼层,盛清梨听见耳畔钻入的声音,“待会对戏?”
往常听见这两个字,盛清梨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但这会儿的她,耳朵热了起来,“……嗯。”
她含糊答应,不敢去看裴清词,“我……先回酒店换身衣服再过来?”
拍了一天的戏,她觉得身上脏兮兮的。
裴清词垂眼看她,“好。”
回到房间,盛清梨先钻进浴室洗了个澡,还顺便把头发也洗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她觉得自己得多注意一下形象。
洗完头发洗完澡后,盛清梨在衣服并不多的衣柜里挑了一套舒服又漂亮的套装裙。
全部整理好准备出门时,她又想起点什么,回浴室刷了个牙。
刷牙的时候,她并不觉得两人今晚的对戏,会那么深入。
她只是抱着以防万一的念头,去做了这件事情。
抱着剧本忐忑地走到裴清词房间门口时,他房门不意外又早早地打开了。
盛清梨一如既往客气地敲了下门,得到里面传出的回应后,才踏入进去。
走进房间,盛清梨正犹豫要不要关门时,裴清词的声音传来,“帮我关下门?”
盛清梨:“……”
挺好。她也想关。
对其他戏份时,他们可以接受围观,暧昧戏份的话……还是谢绝参观比较好。
慢吞吞地走到她喜欢坐着的那张单人沙发上,盛清梨抬眼看向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
那会儿的两人都算是没什么咖位的新人,但剧组大方,又因为两人是主要演员的缘故,给他们安排的房间是比较舒适的商务套房。
盛清梨仰头看着走近自己的裴清词,忽而一顿。
因为她嗅到了酒店专供的沐浴露香味。
两人身上弥漫的气息,是一模一样的。
不仅盛清梨察觉到了这一点,裴清词亦然。
一模一样的气味在周身萦绕,盛清梨和裴清词四目相对。
几秒,她有点儿窘迫地抿了下唇,手指也不自觉地揉搓剧本一角,尴尬地扯出一丝笑意,“有点热。”
裴清词注视着她泛起红晕的耳朵,和颤动的眼睫,以及……她紧张时搓纸的小动作,嗓音沉沉地说,“是有点。”
他甚至有些口渴。
思及此,他问,“要喝水吗?”
“好……”
裴清词起身去拿了两瓶水。
盛清梨接过抿了一口,放在旁边,“我们现在开始……对戏?”
裴清词应声。
盛清梨找到两人明天要拍摄的剧本内容,看着上面的台词和场景设定,沉默了。
“我们……”她艰难启唇,有些为难,“怎么对?”
裴清词不意外地,也看到了剧本里写的台词。
他知道她的羞耻源自何处。
半晌,裴清词把视线挪至后一页,“先对后一页的台词?”
盛清梨轻轻地嗯了声。
把剧本翻到后一页,盛清梨定睛一看,再次无言。
在接这部戏之前,盛清梨没有看到完整的剧本,只有大概的故事梗概。
进组后她倒是拿到了完整的剧本,知道这部电影有不少吻戏床戏。
可一个人看的时候,和这会儿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她之前看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要说出口的这些台词这么直白露骨啊?!
无言片刻,盛清梨深吸一口气,“你……觉得怎么样?”
裴清词一顿,眉目微沉,知道她在念台词。
可剧本里的完整台词是——你觉得和我接吻的感觉怎么样?
在这一页台词之前,他们已经在一辆观光车里,在晚风吹来的时候,情难自已地接了一个吻。
一个极为缠绵的吻。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剧本,裴清词抬眼,目光深深地凝在她水润的,泛着粉红的唇上,嗓音沙哑,“我觉得……”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我还需要再确认一下,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这句话落下,他又吻了上去。
盛清梨:“…………”
第一次接吻怎么可能连续不断地吻好几次啊?!
她要崩溃了。
盛清梨久久不说话,裴清词也没有催促。
最后,她想罢工不干。
“裴……裴清词。”她结巴唤他。
裴清词喉结微滚,声线低缓,“不想对了?”
盛清梨抿唇,“……嗯。”
她对不下去了。
裴清词说好,没有为难她。他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她,凸起的喉结轻轻滚动。
少顷,盛清梨有点儿受不住他看过来的眼神,倏然起身,“我……我先回去了。”
裴清词嗯了一声,“我送你。”
他跟着从椅子上坐起,被盛清梨拒绝,“不……不用。”
她有些慌,有些乱,“我房间不远,我自己走——”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盛清梨在经过裴清词时,不小心绊倒了旁边落地灯的电线,她要倒向另一侧时,裴清词抬手拽住她。
猝不及防,两人倒在一起,她扑倒在他怀里。
“……”
一时之间,周遭一切都静了下来。
两人靠得太近,近到他们身上一模一样的气味在交融,在呼应。
盛清梨眼睫一颤,对上裴清词看过来的眼睛。
两人的视线胶着凝固。
良久,在盛清梨回神想要从他胸口爬起来时,裴清词薄唇微动,“盛清梨。”
盛清梨心虚垂眼,眼神飘忽不定,“什么?”
裴清词的手掌一直绅士地握拳贴在她腰后,稳住她的身体。他静默须臾,把在嘴边滚了几圈的话,缓慢地靠近她,在她仰起脸用那双茫然无措的眼神再次看过来时,他把话问出口,“……接过吻吗?”
气息有了更深更近的交融。
听到裴清词这句话,盛清梨心脏重重一跳,她望着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庞,嘴唇翕动想说没有,却又觉得这样有点儿亏。
纠结三秒,盛清梨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艰难爬起来说,“我不告诉你。”
丢下这话,她急匆匆地往外跑。
看着落空的怀抱,裴清词无奈笑了下,他有些懊悔地揉了下脸,思索自己是不是过于冒昧了。
蓦地,门铃声响起。
裴清词起身走到门后,把门打开之前,他以为盛清梨是落了东西在房间里回来取。他没有想到的是,盛清梨直接把他推回房内,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裴清词抬眼,“你这是——”
“在我回答你刚刚那个问题之前,你得先回答我。”盛清梨打断他的话,“你呢?”
——你有没有接过吻。
裴清词比盛清梨要直接,他几乎是在她问出口的那一刹那,便回答了她,“没有。”
盛清梨一怔,轻轻地哦了声,“我也没……”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裴清词便逼近地低下了头。
他温热而滚烫的气息落在她脸颊,即将碰上她唇瓣时,他又停住,似乎是在给盛清梨拒绝的最后机会。
脸颊微微有些痒,盛清梨有些受不住他这样的撩拨,羞恼地开口,“你到底要不要亲,要就——”
“快一点”三个字未能说出口,他含住了她的唇。
那是盛清梨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的唇也可以这么软。
以及,这么烫。
双唇相贴的那一刻,盛清梨闭上了眼睛。
两人的第一个吻,裴清词吻得很小心,很慢,他循着她唇角边缘,唇缝,吮咬了一下。
也是本能的,盛清梨张开了紧闭的贝齿。
……
“梨梨姐,”盛清梨的梦被打断,她蹙着眉头睁开眼,看向叫醒自己的童童,“怎么了?”
说话时,她嗓子有些沙哑。
童童不太明白她睡个觉怎么把自己给睡熟了,她小声:“我们到了。”
盛清梨倏地坐起,“到了?”
她怎么睡了这么久。
童童点头,“是啊,我们到了。”
她低声:“你清醒一下,琳姐他们在上面等我们。”
盛清梨含糊应着,下意识看了眼旁边,裴清词已经不在位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