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主事刘议之是弘治六年进士,那一年礼部会试焦芳是总裁官,刘议之算是焦芳的学生。
这六年时间焦芳对其算是颇为照顾,用了六年迁到户部,算是春风得意,中年得志了。
年关的时候焦芳将他召入府邸做客,让刘议之受宠若惊。
这些中央低级官吏谁不知道焦芳的能量,三朝元老、东宫老师、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讲学士,能收到焦芳邀请,户部主事怎能不觉得受宠若惊。
顺天快递背后有朝廷支持,焦芳想让刘议之直接动手脚对付陈策这显然不现实,没有合理且站得住的借口,刘议之也不敢明面对顺天快递东家如何。
但焦芳的面子也要给,所以今日就将陈策给召到户部来了。
刘议之坐在案牍前翻阅着手中账簿和税务账册,陈策被晾在他面前站着,刘主事仿佛没看到陈策一样,自顾自在忙着自己的事。
对方不开口,陈策也只能干巴巴的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刘议之才端着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才平淡的道:“自你顺天快递开业以来,一年时间没缴纳过市税,账务上少缴二千余两,加之罚息,你需补缴五千余两。”
话语中带着上位者气息,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感。
“今日叫你来,一来是通知伱补缴商税的事,二来是想与你商讨另外一件事。”
“山东河南去年先后遭遇洪灾和旱灾,流民数万人,你在大明诸州府的快递网点很多,本官需要你替朝廷吃下这一批数万流民。”
快递行业是需要大量的脚夫和力夫,如果数千人陈策或许还能吃得下,将他们雇佣进来不是问题,但数万规模顺天快递肯定吃不下,强雇佣这群人,无异于免费给朝廷养流民。
他不是做慈善而是做生意,哪里能亏本做这事儿?
陈策眉宇微蹙。
“怎么?有问题?”
户部主事刘议之淡漠的询问。
陈策不卑不亢的道:“启奏大人,草民先解释第一点。”
“草民敢问,何为商税?”
刘议之愠怒道:“本官不是在和你商量,你尽管执行即可。”
陈策摇头道:“那恕草民做不到。”
“大明商税规定对入市交易货物所课之税及市肆门摊之类课税。”
刘议之哼道:“是如此,但你快递没缴此税。”
陈策道:“此总税下有各类分税,诸如塌房税、门摊税、酒醋税、过坝税、门税、船税等。”
“大人此时也拿着我们的账簿,不妨看看过坝税、门税、船税等道路运输过程中,我们缴纳税收没有。”
“如果这些都缴纳了,再增收商税是不是重复征收?”
这个户部主事显然没做好本职工作,连重叠征收税收这种愚蠢的问题都能说得出来,户部究竟都是一群什么良莠不齐的官吏在管着?
这有一点业务能力吗?
户部主事值庐外,秦紘微微擦了擦头上的汗,弘治皇帝面色铁青,冷冷的盯了一眼秦紘,低声嘲讽道:“秦公,你户部官还真是好样的,居然要让一个平头百姓去教他怎么纳税。”
“朕的脸朝哪儿搁?”
堂堂的朝廷中央官,竟和文盲没任何区别,自己本职工作做不好就罢了,连基本的总税和分税不得重复增收他都弄不明白,现在居然还被人家一介民间商人给教导,这不是尸位素餐是什么?
秦紘急忙给弘治皇帝赔罪,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这名户部主事皮给抽下来。
寻常这种下面的官,他这个户部尚书哪里能接触到?又如何知道户部居然还有这种蛀虫存在!
两人现在在户部主事值庐外站了有一会儿,都在听着里面的对话。
刘议之淡漠的乜了陈策一眼,道:“本官自然知晓,但你快递行业属于新兴商业,户部另与你快递做了税收筹划。”
陈策反问道:“可有内阁户部的公文下发?此事也无人通知到草民。”
刘议之道:“现在本官不是正在通知你?”
陈策笑了一下,道:“好,五千两罚金我可以给,这钱不多。”
折算后世也不过三百多万的样子,以前陈策没这个底气说这样的话,现在不同。
“不过此事也给诸大明商人们提了个醒,朝廷朝令夕改,日后缴税也谨慎。”
“诸民也如此,今日可征田税,明日也能征呼吸税,土地占用税,喝水税,吃饭税……”
“大人应当不怕我出去乱说……哦,您是户部主事是吗?不知大人姓甚名谁,大人如此大的官威,草民好给你大肆宣传宣传。”
刘议之猛地拍向案牍,厉声道:“大胆刁民!你在威胁本官?”
陈策淡淡的道:“是啊,不是你先威胁草民的?”
“数万流民你强塞我快递行业,这样吧,我把顺天快递都送给你吧,天下万民的脖颈都送给你,你直接屠戮就行,为什么还要虚头巴脑的走个流程?”
“民间绿林抢劫还要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阁下连虚伪一番都不愿?直接开抢?”
“大胆!气煞本官也!”刘议之面色通红,被陈策一番话说的全身都在颤栗!
被陈策刺激到的何止是坐在户部值庐内的户部主事刘议之,还有站在外面面色铁青的弘治皇帝!
“不像话!”
弘治皇帝不知是在说户部主事还是在说陈策,但秦尚书觉得应该是在指桑骂槐。
“他叫什么名字?”
秦紘忙不迭道:“回皇上,户部主事刘议之。”
弘治皇帝冷冷的道:“明朝小朝会,让他也去一趟。”
丢下一句话,弘治皇帝便拂袖气咻咻的离去。
秦紘赶紧去送弘治皇帝,弘治皇帝拂袖道:“不必跟着朕,你户部好好查查,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国家养仕,朕高薪养廉,养出来的要都是这种酒囊饭袋欺压百姓的官,大明迟早要亡国!”
“你回去吧!”
秦紘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仿佛被人狠狠抽了几记响亮的耳光。
他阴沉着脸,怒火中烧的道:“让王俨王侍郎去值庐见本官!”
“让刘议之给本官去死!现在就去死!”这是气话,他自然没这个权力,“还不去将别人给放了?!户部的脸被他刘大人丢的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