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天演论

在1976年的夏末,最后一批知青踏上了前往中国边境抚远的路程。那是一个特殊的时代,全国部分省份的学校开始实行春季招生,因此知青上山下乡活动在这两年内分批进行,每年春季和秋季各一批,而第五国就是这最后一批知青的一员。

“欢迎新来的同志们”顾长海站在打场临时的小台子上手上拿着一个大喇叭照着手上有些发黄的稿子念着“你们作为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的知识青年...”

“哎我说,咱队长是不是就这一篇稿子啊”

人群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侧着脸和旁边的人说着。

“可不咋地吗,上回迎新好像也念的这个”

另一个围着头巾的妇女搭腔。

“这不还是好几年前顾长海求玉琳给他写的那篇吗,哎呀妈啊还用着呢”

周燕笑的花枝乱颤。

“周燕,你小点声!你咋老是拆队长的台呢,咱们都是农民也没啥文化,哪像那些知青和玉琳这样读过书,能念出来就不错了”

徐闻军听见周燕的声音,挤了过来拉了拉她。徐闻军喜欢周燕,一直追求她,但周燕看不上他,觉得他有些油嘴滑舌,干活不怎么样老喜欢拍马屁,没事就拍顾长海的马屁,倒是有好处,顾长海分配活的时候也很照顾徐文军。

“你可拉倒吧,你在这拍马屁顾长海听不见!”

周燕白了一眼徐闻军继续说道“玉琳,顾长海这次没求你帮忙写一篇新的欢迎词?一直都是这篇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张玉琳在一旁笑了笑没接话。

“听说这批知青里面有个清华大学来的呢”王英凑了过来和大家说着小道消息。

“对对,有一个,那天来报道我见着了,唉呀妈呀,人家那气质和咱们就是不一样。”会计孙秀梅也凑了过来,加入了这群女人的讨论中。

“哎哎,是不是那个啊?”王英指着台上那几个知青好奇的问着。

“啧啧,还真让你猜对了,就是他”孙秀梅偷笑“王英,你见着好看的男的就像苍蝇见到屎一样,闻着味就能找到”

“秀梅,你这比喻可真恶心,你说我是苍蝇倒没啥,你也不能说人家是屎啊,你得说我是苍蝇,他是有缝的蛋,老娘专叮有缝的蛋”王英看着台上文质彬彬的第五国,嘴里也不闲着。她和孙秀梅关系好,俩人开玩笑从来都没有底线,黄腔开起来那也是一套一套的。

“啊呸!这个比喻也不对,孙秀梅我都让你带沟里去了。”王英才反应过来,她把自己比做苍蝇了连忙补充道“我这是啊凤凰独爱梧桐”

“啧啧啧,你可拉倒吧,你还凤凰呢,你顶天能算个家雀”周燕揶揄着。

“那我也比你这只母鸡强”王英瞪了一眼周燕。

“我这母鸡也比你干枯的老井强!进去都得磨秃噜皮!”

“你!”

徐闻军接话“我就是那只公鸡”

“滚犊子!”周燕对着徐闻军的腰窝狠狠的一拧。

“哎,痛痛痛”徐闻军被周燕拧的斯哈的抽冷气。

“要不是两颗卵子拽着,早就上天了。”周燕骂道。

众人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些女知青感到有些尴尬,但东北人的豪爽性格使得她们并不会过分在意,而且这种豪爽在东北不分男女,甚至有些女同志豪爽起来比老爷们更甚,比如大姑娘叼着烟袋,小媳妇则当着众人的面,毫无顾忌地敞开怀喂奶。这种自然、率真的态度,展现了东北人坦荡荡的性格特点。尽管场面有些与众不同,但这就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不做作、不扭捏,真实地展现出他们的生活态度。

东北人的语言天生带着幽默感,歇后语顺口溜俏皮话那是一串接一串的。有时候看着木讷的人冷不丁的冒出几句,就会让那些外来的知青们笑的前仰后合。之前从杭州来的那些知青们特别愿意听他们村里人唠嗑,忙完农活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迁出个话头看他们斗嘴。有的时候还顺嘴蹦出不少的黄段子,那些知青们就支棱着耳朵听,领会了就扭过头偷笑,领会不了的也跟着傻笑。那些段子听一遍就能记住,但知青们说不出口,不过也有勇敢的,去年有个知青学着说了声“卧槽”,给大伙乐的够呛,旁边的大姐问了一句那你用什么家伙事?女知青一脸疑惑地反问:“啊?还要用家伙?”

“行了你们这帮老娘们,都闭嘴吧,让不让新来的同志笑话!”

村书记赖建国瞪了他们一眼小声的呵斥着。

“下面我来介绍一下这几位新来的同志”顾长海的稿子读完了站在台上挨个的介绍起来。

“这位同志是第五国,来自首都,咱们热烈欢迎啊”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特别是周燕王英几个,那巴掌拍的手都红了。

“下面我安排一下咱们接下来的生产计划...”介绍完,顾长海开始安排工作。

顾长海能当上生产队长是因为他特别能干,打鱼种地赶爬犁拉大锯,样样精通,人人佩服。他也颇为自豪,平时笑眯眯的,脾气上来相当厉害,尤其是碰到谁不好好干活,或活干得不好,就连训斥带讽刺,一点不讲情面。有个杭州知青看见一头猪爬在另一头背上,以为是在打架,一鞭子抽过去,无意中促进了“计划生育”。顾长海大怒:“看畜生办事,也会手痒?”

炎热的7月,村民去割草,晒干,码成跺,留给牲口过冬。这是个力气活,一把芟刀就有七八斤重,一人多高,割草时要紧握刀柄,刀贴地面,抡动双臂,全身用力。顾长海在前面领头,其他人一个紧跟一个,只听见刷刷的刀声,茂密的羊草被一排排齐根割倒。知青怎么也使不好刀,一刀划过没割下多少,越落在后面越着急,越急刀尖越往土里扎,没到这时候顾长海就会退回来,耐心的教新来的知青怎么用力怎么挥刀,有那种笨的教了几次还学不会,顾长海就会吹胡子瞪眼睛的骂一句“你啊你,吃屎你也赶不上热乎的!”

所以,大家对他又敬又怕。

东北种庄稼,季节性强,5月播种,6月铲地,7月打羊草,8月割小麦,9月捕鲑鱼,10月收大豆,然后打场,漫长冬季就去砍柴火和挖水渠。

“接下来,咱们就收拾收拾准备打大马哈鱼了,用不到太多女的,从现在直到年跟前的巡边的活就都交给第五国同志了,所以你们几个轮番去给他送饭。”顾长海指着村里的几个年轻的女人布置着任务。

乌苏里江盛产鲑鱼,村里人也叫这种鱼为大马哈鱼。这种鱼河里生,海里长,每年8月初,成群地从苏联的鄂霍茨克海进入黑龙江溯水而上,再经乌苏里江继续上行产卵。所以到了9月初至10月上旬,东安村里的人都要在离屯10余里地的滩地捕鱼。这里水域宽阔、江底平缓。每条船上两个人,一人把船往江中心划,一人往江里下网。网长几十米,顺流往下淌,大马哈鱼溯水而上,正好一头扎进网眼。高峰期间一网能捕到几十条,每条十斤左右。看到船舱里堆满了鱼,疲劳和困乏顿时烟消云散了。

“好了,就这样,解散”

乌苏里江边,两间平房,窗户紧闭,张玉琳推开了门,里面空无一人,屋子里还残留着烧煤炉的味道和微弱的一丝暖意,很显然人已经出去很久了,屋里没生火,9月底的东北已经开始冷了,冷风顺着门缝灌了进来。

房间里只有简单的生活设施,一个小炕,炕上的被子被叠的整整齐齐。墙面上因为常年的冷冻潮湿而斑驳陀螺,中间的是连着火炕的烟囱通着外面的炉子,炕边上摆着一张有些掉漆的红桌子,桌上一截烧了一半的红色蜡烛立在一个小碟子里,流淌下来的蜡油明显被垮下来收集到一旁。桌上基本书静静地躺在那,一本书引起了张玉琳的兴趣。白色封皮上繁体黑色大字写着《天演论》,【英】赫胥黎箸、严复译,科学出版社。书侧是用订书钉订装的,因为时间长,订书钉的痕迹有些透过封皮带着些许的锈迹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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