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是寻常的小院,进门后却别有洞天。
寄云跟着陌生男子穿过小院第一道门,沿着长满杂草的蜿蜒小径,穿过第二道门后,才是今日她的目的地。
陌生男子语气冷淡,没有夹杂任何感情:“跟我来,公子在水榭上等你。”
寄云微微颔首,垂头跟在他身后来到水榭。
“公子,寄云姑娘来了。”男子朝水榭的方向行礼,并不过去。
水榭中,一名身穿绛紫暗花祥云纹锦衣的华贵男子,端着个盛着鱼食的玉盘,在喂鱼。
寄云上前,双膝跪地:“寄云拜见公子。”
他便是寄云的主子乌玹。
乌玹比寄云大五岁,偶然在人贩子手中发现寄云,见她容色过人,便买下她,把她带在身边,悉心栽培三年。
寄云卖身为奴进刺史府,是他一手安排,为的就是等待机会接近高继行。
至于他为何要做这样的安排,寄云没资格问。
乌玹没有叫她起来,寄云便安静跪着。
直到手中的鱼食去了大半,乌玹才放下手中玉盘,早有小丫鬟用铜盆端来温水,侍候他净手,又有小丫鬟取来丝帕,为他擦干水渍。
乌玹接过帕子,擦干净手掌的水珠,把帕子扔回铜盆,这才看向跪了许久的寄云,淡淡道:“起来吧。”
“是。”寄云起身,过来为他奉茶。
乌玹目光落在她颈间,看到若隐若现的暗色印记,目光停了片刻,半晌徐徐移开,声音冷淡没有起伏:“三个月不见,你倒是伶俐了许多。”
寄云微垂眸,柔声道:“全赖公子往日教导。”
态度恭谨。
乌玹嗤笑着摇头,手中扇子指着对面的圆凳,“坐吧,这里没有别人。”
寄云应了一声是,才在他对面坐下。
乌玹给她倒了一杯清茶,推到她面前,笑着说:“看来再过不久,武安侯府后院将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寄云心口突地快速跳了下。
她跟了公子三年,知道他的脾气。
他从来不是平易近人的人,即便当初在旧宅,公子也从未这般对她笑过。
这个看似亲切的笑容令她不安,忙起身:“奴婢是公子的人,深受公子大恩,没齿难忘,公子但有差遣,奴婢万死不辞。”
乌玹淡淡勾唇,端起茶杯浅抿了口,这才掀眼笑着看过来:“武安侯深得皇帝信任,年纪轻轻便手握西州大半的兵马,比刺史还威风。”
他顿了下,微翘的丹凤眼尾染了抹戏谑,睨她一眼,又笑:“人长得嘛,也俊俏。你得他宠爱,日后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便能鱼跃龙门,成为侯府半个主子,总比在我身边当个被人呼来喝去的丫鬟强,你说呢?”
寄云只觉得有一股冷意自脚底窜起,大热的天,她背后竟出了一身冷汗。
公子眼里根本没有笑意。
什么为武安侯生儿育女,什么鱼跃龙门成为半个主子,哪一句话单挑出来,都可能会让她万劫不复。
她只想和家人团聚,从未有过别的心思。
知道他在试探,忙跪下:“奴婢时刻谨记公子的吩咐,不敢有其他妄想。更何况武安侯有众多妾室,这种事未必轮到奴婢,还请公子明察。”
乌玹“啧”了声,不满她这两言不合就下跪的毛病,轻摇折扇,缓缓道:“你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怎能没说两句话就跪?若让武安侯知道,岂不是说我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虽是这么说,却并未叫她起身。
寄云知他做事全凭喜好,今日出府,还想去看望阿娘,不敢惹怒他,小心翼翼道:“公子言重了,奴婢时刻谨记自己是公子的人,从未生过别的心思,还望公子明察。”
听话,顺从。一如之前她给人的印象。
“哈哈哈.....瞧你,我不过说两句,你就这么紧张,进侯府这么久,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乌玹朗声笑了起来,扇子挑起寄云下颚,俯身看她,微翘的丹凤眼尾带着抹奇异的妖冶,嗓音温柔亲切,却让寄云后脊背发凉。
她本也坦荡,紧张是因为猜不到他想做什么,被迫抬眼,星眸明亮,坦然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墨玉一般透亮的眼底,倒映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神。
乌玹许是觉得无趣,敛去眼中浮于表面的笑意,收回折扇,恢复了往常的冷淡:“还不起来。”
“是。”寄云暗自松了口气,起了身来,却没有再坐下去。
乌玹示意她坐,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提点她:“既是武安侯的女人,动不动下跪可不符合你的身份。记住了,从你进入武安侯府那一刻起,你就是武安侯的人,方才那些话,以后就不要说了。”
“是。奴婢谨记。”
寄云听命坐下,对他所说无有不应的。
乌玹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顺从,很满意她的表现,终于说到寄云所期待的正事,“你娘的病不用担心,杨大夫就住在附近,时常会去给她看诊。”
听到有大夫时常上门为阿娘看诊,寄云眼眶微红,躬身道谢:“多谢公子。”
“高继行此人谨慎多疑,你获宠的时间太短,他未必会信任你,为避免引起他的怀疑,今日你还不能去看你娘。”
乌玹抬手制止,说出的话却令寄云差点要哭出来。
见阿娘是她念了许久的事。
她离开的时候,阿娘的病情反反复复,小妹还是个孩子,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如何能照顾好病重的阿娘?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如果不见一面,回去了她都无法安心。
此刻也顾不上其他,慌忙跪下来求:“公子,我阿娘病弱,小妹年幼,奴婢不放心,请公子让奴婢远远看一眼也好。”
她担心阿娘和小妹,提起她们,这些日子的思念和担忧汇集在一起,眼泪忍不住滑落。
乌玹眉心微动,眼神平静盯着眼前泪眼朦胧的女子,大拇指轻抚着手中的茶杯,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
她在旧宅的时候,无论府中的丫鬟婆子如何奚落打压,都从未掉过一滴泪,也从没有这么求过他。
寄云知道公子向来说一不二,他说不让见,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但她好不容易出来,不想就这样错过,跪行到他脚边,苦苦哀求:“求公子通融,我就远远看一眼,不会坏公子的事。”
“来人。”
乌玹眸光闪过一丝不耐,提声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