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别写了。”
他眸色有些沉,抽出她手中的笔扔到一旁。
寄云不知他为何突然变脸,只得放柔了声音保证:“奴婢定会好好练习。”
她一双莹润眼眸明亮认真,为自己没有练好字感到愧疚。
高继行漆黑眼眸紧盯着她看了会儿,似想从她眼中看出哪怕一丝异样,可她眼里除了小心翼翼的保证,再没其他情绪,他眸色暗了下,嗓音有些苦涩,“随你。”
寄云想起今晚来此的目的,试探着问:“我听小厮说,侯爷过两日要去都兰关练兵?”
她极少主动问起他在外头的事,高继行眼尾微挑了下,暗色眼眸有些凌厉,“怎么?”
寄云心底没来由的慌了下,生怕他瞧出什么端倪,然而距离公子给的时间已经不多,她若不事先给自己找好理由,日后如何让他答应带她去军营?
她按下心底慌张,抬眼看他:“侯爷近日早出晚归,奴婢想见侯爷一面都难,如今侯爷又要离开,奴婢想......去大兴寺为侯爷烧香祈福,过两日能不能跟侯爷一起出发?”
染着水光的眼眸闪烁着星辰一样的光亮,像是鼓足了勇气般,娇怯盯着眼前男人瞧,星光一般的眼眸,凝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大兴寺就在城外,来回用不到一日的路程,即便不跟高继行一起出行,叫府中护卫和车夫送她去也是一样。
然而她这般模样看在高继行眼里,就像是她为了想和他多待在一起而起的小心思。
这点小心思无伤大雅,高继行并未放在心上,看着眼前小心试探的女子,没有很快答应,低沉嗓音带着抹戏谑,“想让我陪你去?”
寄云垂首,双手交叠有些局促,“若是侯爷不便.......”
高继行心情很好地把人抱起来,往屏风后走去,“没什么不便,明日我陪你去,顺便带你去郊外骑马。”
寄云扣着他脖子的手颤了下,这答案出乎她的意料,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让他松口答应,没想到他却自己提了。
他把寄云放到榻上,随后手肘支撑着靠过来,骨节粗糙充满力量的长指绕着她胸前的青丝,状似无意问起,“骑过马吗?”
寄云想起这些年做的奇怪梦境,梦里少女明媚朝气,不但会骑马,还会射箭,还梦到一群人陪着少女去山中打猎,梦里的场景异常熟悉,就好像她亲眼所见。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年她从未看清少女的脸。
一个是看不清脸庞的少女,在马上意气风发,活得恣意潇洒,是她最喜欢的梦。
一个是看不清脸庞的妇人,充斥着鲜血和杀戮,绝望和死亡之气,是能令她夜里惊坐而起,心痛都无法呼吸的梦境,就好像真实存在一般。
一边是充满希望、意气风发的美好景象,一边是破碎毁灭的死亡之气,这两个令人费解的梦,这些年一直跟随着她。
还在公子旧宅时,她甚至隔几天就要梦一次。
自从进入侯府后,就没那么频繁。
近日因为身上有恙,她又接连做了这两个奇怪的梦。
她紧蹙着眉,思绪胶着梦境,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高继行注意到她迷蒙着水雾的眼眸并未专注在他身上,似是陷入某种回忆中,眸色黯了下,俯身含住她的唇,惩罚般使了些力道,“如此令你为难吗?”
“嗯.....”
寄云吃痛,这才回神,迷茫了瞬,下意识推他一下,高继行停下来,眉心微皱,很有耐心地等着她。
“.....奴婢没有骑过马。”
早些年阿娘带着她和小妹饱一顿饥一顿逃难,三餐不继,根本没有机会骑马。
后来在旧宅,公子也并未叫人教她骑马。
高继行眸色微暗,握住她白腻的手,“你的手细腻柔软,一点茧.....”
他的大掌触到她本该细嫩无暇的掌心,在摸到几缕细微的薄茧时怔住,深黑的眼眸蕴染着莫名的情绪,似乎受了某种冲击,抬起她的手,温柔亲上她食指末端的细小疤痕,温热的唇流连着不肯离去。
寄云食指勾了下,被他的唇亲过的地方,就好像被火灼烧一般,烫得厉害。
“这里是怎么伤的?”
片刻后,高继行停下来,紧盯着她,暗色眼眸中凝着一抹晦涩,嗓音低沉,甚至带着一丝有异于往常的温柔。
寄云心尖快速地跳了下,有些麻,轻轻摇头,“不记得了,许是不小心伤到的。”
旋即偏了目光,不敢再去分辨他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意味着什么。
她并不是心虚,这点小伤,记不住也在情理之中,但在他注视之下,莫名感觉到压迫。
高继行显然不满意她的答案,摩挲着她食指上的细小疤痕,哑着声音道:“我知道自小学骑马或是练剑的人,因为需要用力抓取,手上会留下茧子。”
就像他一样,因为从小练剑骑马,结着一层厚茧。
那是他们这样出自高门的人,才有的机会。
卑贱之人,双手担负着一家人的生计,风雨泥沙里生存,长茧子再正常不过。
面对他犀利探究的目光,寄云鼓起勇气抬起眼,水光盈盈的眸子明亮认真:“奴婢出身卑贱,没有骑马和学剑的机会。”
高继行怔住,似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如墨一般黑深的眼眸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旋即嗤笑。
这双妖媚的眼,底色是澄明无瑕的,就像干净的湖水,一眼就能望到底。
她如此认真笃定,哪怕半分犹豫也无。
残忍地毁了他心底那丝脆弱的希望。
他眼睫闪了下,眼眶涨着淡淡的浅红,似怒似笑,神色愈发乖张起来,大掌抬起捂住她的眼睛,俯身用力含住嫣红娇嫩的唇瓣,似是要宣泄某种失落,发疯地吸吮,掠夺她的呼吸,侵占她口腔中最后一丝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