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青梅煮酒(35)
就算顾之立平时如何以利益为先, 如何冷静和冷清,可顾江北总是他唯一的儿子, 办出这样的蠢事他还是被打击到了。
本来他原先身体就不太好, 被涂一一精心调养着还能维持正常人的健康程度;可现在生这么一场大气,身体还是会有一些影响,再加上年纪在那里, 不免有些力不从心。
得知消息的涂一一特意抽空回来一趟,又给他开了一堆药, 叮嘱他要好好修养,可不要再动怒,不然以后更难调理。
她还宽慰父亲,说大哥这些年的表现您又不是不清楚, 一早就知道他面对陆听雨的时候没有理智;幸好这次只是让他负责一个项目, 丢了便丢了,总比让他扰乱整个公司强。
顾之立就叹气, 说他怎么都想不通儿子怎么就是个恋爱脑,面对陆听雨那样的女人就毫无理智, 看来以后绝不能再让顾江北插手公司的事情了。
顺着他的话,涂一一就说父亲您又何必担忧呢,您这根定海神针还能掌控公司好些年,又有嫂子那么能干帮着您;只是您还是要吸取大哥的教训, 好好培养两个小侄子, 等他们能独当一面的时候,您自然就可以清闲享福了。
这一番话说到了顾之立的心坎里,确实, 他的眼光好, 挑选的儿媳是个能干的, 还一举为顾家添了双胞胎孙子,别人谁不羡慕他?
这一次儿子干出的糊涂事也幸好有儿媳反应快,没有宣扬出去;看来以后还是要多上心两个孙子的培养,可不要再跟着他们的父亲学会恋爱脑。
儿媳是个能干的,也一心为顾家,就把公司交给她管理,至于他自己,教养孙子的同时也修养身体;女儿说的不错,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只要他这个定海神针在,顾家的发展错不了。
于是,这件事落下帷幕,连明月手中掌握了更多的权力,还能清净三年,不用再看着顾江北那个脑残蠢货;而南市慕家的当家夫人云小姐更高兴,慕连城也被判了三年,腿伤好了就会进去;慕南城被顾江北赶回西北,也不惦记总公司的权力了,她和孩子的地位更加稳固。
就为这,云小姐还给连明月送上厚礼。
陆听雪听说男主和男配都被送进去做雨伞去了,震惊非常;这几个女人也太牛叉了,不过是推波助澜一下,还没用自己动手,就把主角团给团灭了,他们以后根本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这是什么神发展!
陆听雪再一次叹服涂一一对人性的把握,这家伙二十岁的时候就能看的这么清楚透彻,主角团和他们身后的家族还真是按照涂一一当初预想的那样发展了,甚至比她预想中还要收获更多。
对于她的感叹,涂一一只浅笑置之;还真不是她的算计有多强大,是主角团的人都太蠢了,尤其陆听雨;如果没有陆听雨的左右摇摆,在三个男人中间辗转,还真没有这么快速的进展。
当然,也少不了连明月和云家小姐这两个神助攻的功劳。
所以说不要小瞧了女人的能耐;这世间有陆听雨这样只要情爱的破坏力超群的女人,也有连明月这样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从而逐步实现的女人。
只是想一想,如果慕连城和顾江北知道他们落到这一步都是自己不爱的妻子推手,只怕两人能吐血而亡。
想想她说的这个场景,陆听雪忍不住笑出声;她现在看明白了,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涂一一,这家伙可不是原剧情里面那个恶毒女配,虽然她现在做的事情对于主角团来说还真就是个恶毒女配。
可这样的恶毒陆听雪觉得再爽不过了。
现在回想起原剧情,陆听雪都觉得很不舒服;只有经历过才能明白,像涂一一这样耀眼的人被剧情强行降智,最后落个那样的结局;还有自己,即使没有觉醒剧情之前她也对男主不感冒好不好,却还是被剧情安排一个炮灰女配的身份,这么多人成全主角的美好爱情,凭什么。
如今这样的结果就很好,涂一一有完美的爱人,有令人景仰的工作,为国家发光发热,还能拿着顾家的产业扶持国家的科研;陆听雪自己现在也有美满的家庭,有公司为家国做贡献,她也是一个能为家国尽力的人,这才是人生的价值。
连明月还特地让人查探了陆听雨之后的行踪,说她没有了两个男人的照顾,在南市待不下去,只好带着孩子又去西北投奔慕南城;哪知道慕南城已经被她伤透了心,并没有接受她们母子,只给了她一些钱维持生活。
其实慕南城对陆听雨还算大方,现在的商机遍地,她拿着这些钱做个小本生意也不错;怎奈陆听雨的学业早丢了,生活常识根本一窍不通,她也习惯了被男人养着,只能坐吃山空。
后来又求到慕南城那里被拒绝之后,她便带着孩子嫁给了当地一个离婚带孩子的商人,彻底沦为家庭主妇。
想想都能知道她带着自己的孩子,和那个男人的孩子肯定会有矛盾,鸡飞狗跳的生活等着她。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就是三年时间;慕连城和顾江北相继出来,华夏已经迈入千禧年,一切都日新月异,两个人根本适应不了这种节奏。
慕连城当初进去的时候腿伤就没有养好,在里面又心高气傲和别人发生冲突,腿伤又犯,彻底成了瘸子;出来之后他都没脸在南市走动,只日日闷在家中酗酒,老婆孩子根本不管他。
至于顾江北,直接被顾之立派人带回北市,给他派了两个保镖,根本就不让他走出家门,再想回公司更不可能。
现在不只阎阙的地位超然,就是涂一一经过几年也成为外交部的发言人;因为她令人惊艳的容貌和如松柏挺拔的身姿,代表国家发言的时候更是言辞犀利,国家的利益半点都不让,被民众亲切称呼为华夏最美代言人。
这样的成就,顾之立哪里还敢让儿子再做出蠢事破坏她的形象和声誉,涂一一越优秀,顾家人就越骄傲好不好。
被父亲这样看守严密,顾江北当然不干;他不是没有争取过,怎奈顾之立和连明月态度坚定;甚至还在他试图对保镖动手离开家里的时候,顾之立直接令保镖打断他的腿,给他配置了轮椅,让他每天只能跟着保镖在小区里逛一逛。
憋闷之下,顾江北更恨涂一一这个妹妹;要不是她,父亲怎么会这样待自己这个继承人,要不是她,父亲也不会给他娶回连明月这个母老虎······
更别提他现在连继承人身份都丢了,原本属于他的股份都转到了两个孩子名下,甚至父亲还隔离他与两个孩子的相处,他就是想要亲近自己的孩子都办不到。
多种憋屈之下,顾江北和他的发小男主慕连城一样,也走上了酗酒的道路;酒醉之后要么是痛骂涂一一和连明月,有时候连顾之立这个父亲也骂,更被顾之立厌弃。
更多的时候他都是惦记陆听雨,有时候是骂她水性杨花,有时候是担心她没了自己该怎么生活;总之,他对陆听雨这个爱人极端矛盾了。
他这种表现让顾之立更坚定自己的态度,果然是个无法挽救的恋爱脑,就这么困着他好了。
为了自己和两个孙子的安全,顾之立还将儿子单独关在一处房子里;至于让他再多生两个孩子,顾之立想都不想了。
两个双胞胎孙子已经四岁,可以看见的聪明灵秀,难得还有他们姑姑和妈妈那样的大局观,顾家后继有人。
岁月无声,华夏如同巨龙崛起,国家的发展是人们想都不敢想的快速;人事也发生着变化,已经步入中年的涂一一实现了她的理想,在新一届选举中成为外交部长,也是华夏的铁娘子,她的外交手腕是国际上公认的厉害。
阎阙作为她的爱人后来经常陪着她出席国内的活动,人们才知道这两人是青梅竹马走入婚姻殿堂;两人同样惊艳的外貌和同样杰出的成就让国人仰望,被誉为华夏的明珠夫妻。
顾氏的发展当然更加锐不可挡,董事长连明月被称为商界巾帼,她的两个儿子也时常出现在顾氏的各种活动中,被称为最合格的接班人;至于连明月的丈夫,就没有在人前露过面,人们都以为他是一个专心于家庭的男人,是母子三人的家庭港湾。
通过电视和网络看到这些评论的顾江北已经没有当初反驳的心情了,他终于认识到了自己就是连明月说的窝囊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仰望着被他痛恨的妹妹,只能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在人前花团锦簇。
他却如同一只老鼠一样藏在家里,连平常人的家庭氛围都感受不到。
就是当初被顾江北看不上的陆听雪现在都是华夏最大的科技公司的董事长,网络上到处都是对她的赞誉,赞誉她目光远大,赞誉她一心向善,大力扶持国家的科技发展和慈善事业,羡慕她有相濡以沫的爱人和美满的家庭······
顾江北怎么都想不通,涂一一有阎家的背景,能走到这样的地步也就算了;可陆听雪凭什么,她当初哪里有陆听雨的优秀,为什么听雨就沦落到平常,陆听雪却有这样的成就?
他更想不通的是自己明明是顾家唯一的继承人来着,想当初在南市他和慕连城也是人们景仰的青年才俊,怎么就走到了现在的模样。
所有的荣耀和掌声与他们毫无关系,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明明这些荣耀和掌声都该是他们的。
为什么!
第202章 青梅煮酒(36)
又过了几年, 顾之立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连明月和两个孩子陪在病房, 就连顾江北也被保镖推着守在病房。
这几天他和两个孩子相处的时间总算多了, 还想着和两个孩子亲近一下,可是两个孩子却对他并不亲近;随着他们的年纪长大,连明月也没有隐瞒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他们的父亲, 说了他当年和陆听雨那些丑事。
两个孩子本来就被祖父带大,又被母亲引导着进入公司, 还有姑姑对他们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们对顾江北这个父亲本来就淡淡;听说了当年的事,对这个父亲更没有亲近之意,所以顾江北对他们的示好也被他们客气谢过, 哪有寻常父子间的亲情。
顾之立弥留之际, 涂一一和阎阙终于赶到病房;顾江北一看到他们进来就冷哼一声,看着妹妹的目光里都是恨意。
对于他这个彻底的窝囊废, 涂一一是懒得看他,倒是阎阙, 虽然已经是蜚声国际的科学家,但对于爱人的护短依旧没变,上前就踹了顾江北的轮椅一下,直接将他踹倒在病房角落里, 看他从轮椅上摔下来也无动于衷。
还是两个孩子上前将他扶起来, 但也只是扶起来;顾江北愤恨盯着两个儿子,骂他们白眼狼,父亲就在他们面前被侮辱他们也不知道和对方争论。
两个孩子根本不管他的骂声, 他们有眼睛, 当然看到是父亲先那么看姑姑的;这么些年, 他们当然知道姑父有多护短,这已经很客气了好不好。
躺在病床上的顾之立当然看到了这些,苍老的面容上有挣扎有怒气,盯着女儿艰难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
“一一,你是不是恨你大哥?”
抬手让保镖出去守着门口,只留下一家人,涂一一才淡声回答。
“他还不值得我浪费心神恨他,不过是讨回些公道罢了。”
满屋子的人都看着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就他们知道的,从涂一一回到顾家,顾江北就一直没有在她面前讨到好处,怎么就说起公道这个词了。
“我的好大哥,父亲不知道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你看着我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心虚和愧疚?”
顾江北的脸上先是羞惭,紧接着就振振有词:“是我当年换了你,可要不是我换了你,你能遇到阎家这样的靠山?”
别说,顾江北刚找到妹妹的时候是有点心虚和愧疚来着,毕竟他不是一个彻底的坏人;后面知道涂一一被阎家收养,阎家人还这样重视她之后,他这点心虚和愧疚都消失无影踪了;甚至他还理直气壮想着,要不是他先换了孩子,涂一一哪有这样的好运气。
一屋子的人都震惊失色,就连顾江北的两个儿子也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他们根本不敢相信,他当年也才六岁,是怎么做出这种事的,现在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涂一一并不管他,说不如她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吧;她把陆听雪和她说过的原剧情改为陆听雪梦到的前世说了一遍,然后看着顾江北冷笑。
“我能遇到阎家的前提,是我受不了涂亚男的虐待跑到废弃厂房躲避,这才遇到了阿阙;也是我无惧生死救下阿阙,才有了阎家人收养我;也是我真心以待,才换来了阎家人对我的爱护和重视,这些和你顾江北有一分的关系吗?”
“如果我当时退缩一步,我和阿阙都会死在那个废弃厂房里,所以顾江北,你觉得我从你这里讨回一点公道有错?”
看了一眼屋子里呆愣的几个人,涂一一清淡分析起来;如果没有她在阎家接受的教导,她就会如同陆听雪说的原剧情一样,等到顾家接回她后,顾之立这样权衡利弊的人当然不会重视她,陆听雨依旧是顾家的大小姐。
“更何况,顾江北,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当时为什么要迫不及待接回我这个亲妹妹,并不是血脉亲情的牵绊,而是你想要有光明正大追求陆听雨的身份;你说,我用得着感谢你么?”
转头看向病床上喘着粗气的顾之立,涂一一的神情依旧冷淡。
“还有父亲您,就算您当时因为母亲的离世悲痛难抑,可您是成年人,难道您不知道这是当时的医疗条件所限造成的?是您先表露了态度,顾江北才敢换孩子,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顾之立急着分辨:“不是···这样的,一一,我当时只是太悲痛···忽略了你,我没有想过不要你。”
冷哼一声,涂一一嗤笑:“您还真是嘴硬啊;其实这些我还真不恨你们,人生际遇无常,更多的是看自己的选择;我倒庆幸我没有长在顾家,只看看顾江北和陆听雨就能看出您根本不是一个好父亲。”
“听说母亲当初怀着我的时候充满了期盼,她如果知道您这样对待她拼着性命生下来的女儿,还能爱您这个丈夫吗;她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换了妹妹,还早早就对养妹起了不伦的心思,她还能不能安息?”
“就这,父亲您也好意思标榜深爱妻子?”
顾之立面上都是惊慌失措:“不会的,胜男不会怪我的···我那么爱她,她不会怪我的···”
“她当然会怪你!爱不是您这样的,如果换成一个真正爱妻子的丈夫,他会因为妻子的离世悲伤,但他更会心疼这个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的孩子,会把父母双份的爱补给这个孩子,这才不辜负妻子的心意和付出。”
“一一,你也恨我?”顾之立喘息着看向这个女儿。
涂一一摇头:“我说过,我不恨你们;对于您这样只衡量利益的父亲,我就用利益回报您,亲情没有;对于顾江北这样自私自利的脑残,我就让他品尝跌落云端的滋味。”
“你们也别不认,但凡我不是现在这样的优秀,我回到顾家的下场就是陆听雪梦到的那样;所以,父亲也别怪我对顾江北不留情,前世是我捐出的肾救了您的命,今生我用医术救了您,已经还清了您的生养之恩;而且您应该庆幸,虽然我让顾江北跌落云端,可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没有我和嫂子的强势,顾家的家业恐怕就会如前世那样被顾江北拱手送给陆听雨,哪里还能轮到您两个孙子继承。”
“现在我来送您最后一程,也把当初的一切告知您,让您明白,不是我不想亲近您和顾江北,是你们先放弃了我,所以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亲情;但父亲放心,您最挂心的不过是顾家的声誉,就算是回报您配合我收拾顾江北,我会帮着嫂子和两个侄子,顾家只会是他们的,顾江北就别想了。”
怔怔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清冷的女儿,顾之立总算明白儿子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还真是这个女儿的手笔,他还心甘情愿当了她的工具人;大概是知道自己大限已到,他竟然难得对儿子升起一丝怜悯和心疼。
“一一,是我的错;但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对你大哥赶尽杀绝,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大哥。”
“父亲说什么呢,我当然不会对顾江北赶尽杀绝;当初我就坚定想法,只要他尝尝跌落云端的滋味,也让他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这才是杀人诛心的法子不是么,您看他现在不就是一个彻底的废人了。”
女儿笑的那么明艳,岁月并没有折损她半分风华,可顾之立就是觉得毛骨悚然,这个女儿太可怕了,儿子以后只怕会更凄惨;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儿子变成现在这样,他竟然是女儿最大的帮手。
“嗬嗬”两声,再说不出一句话,顾之立带着满心的惊惧和愧疚,更或者说还有遗憾和不甘心,满心陈杂溘然长逝。
涂一一也觉得身上终于轻松,这么多年她待这个亲生父亲确实冷淡,可心里总是有一点怨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听雪说的原剧情的影响;今天她是特意赶来说这一番话的,就是要让顾之立带着对儿子的担忧和遗憾离开人世。
他不配祥和安乐的离开人世。
转身看着连明月和两个侄子,涂一一清淡表达自己的态度。
“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我所为只是为我自己讨个公道,该讨回的我已经讨回,不会牵连你们;就像刚才我说的,你们母子一直以来都光明磊落,我会一直帮着你们,只要你们能坚持原来一直做的。”
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喘粗气的顾江北,对母子三人叮嘱:“我并不是夸大其词,顾江北就让他一直这样窝囊着就好;他是个很自私的人,但他对陆听雨是真正的无私,你们最好不要让他接触到任何权利,免得他把你们的辛苦便宜了外人;就这么养着他吧,这才是他最应该有的生活。”
连明月拍了拍她的肩长叹:“难怪你这些年一直对父亲淡淡的,这也是你了,要换成我,早不给他看病了;顾江北这样也是他活该,做出那样的事情就别想你原谅他,你也没有原谅他的理由;放心吧,你两个侄子和我一样能分辨是非,不会记恨你,咱们还像以往那样相处就是。”
涂一一点头,说她还要回去请假,让嫂子多辛苦主持葬礼。
等她和阎阙离开之后,连明月看着顾江北一个劲儿的摇头;难怪她一直觉得这个小姑子对这个哥哥不屑言辞,她的感觉还真没错。
把亲妹妹换到别人家,这家伙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连明月都怀疑他有没有脑子这个东西了,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不管顾江北的无能咆哮,连明月又叮嘱了两个儿子一番,让他们不要怨恨姑姑这样对他们的父亲,这是他罪有应得。
两个孩子也是一言难尽,自己的父亲做出这样的事,他们哪里好意思怨恨姑姑;就像姑姑说的那样,如果不是她够优秀,还不知道她怎么被涂亚男那个女人虐待呢,恐怕她也不会有现在的成就。
见儿子的眼神清澈,确实分得清是非,连明月放心了,招呼着他们开始准备老头子的后事。
至于顾江北,又被保镖推回家里,这些事就不用他出面了,葬礼的时候露个面就好了。
第203章 青梅煮酒(完)
从医院出来, 阎阙牵着爱人的手,笑吟吟问她这回是不是真的再无遗憾了, 涂一一只用力攥紧爱人的手, 他懂她。
其实她并没有说假话,因为她并没有经历陆听雪说的剧情中的一切,所以她是真的不恨顾之立父子;但她又总觉得自己或许并不是真正的剧情中的涂一一, 她总感觉自己是另外一个涂一一。
现在的涂一一不恨顾之立父子,剧情中的涂一一必然是恨的;所以涂一一才会在顾之立临终前说清楚这些, 不想他那么圆满的死了,就当是为了剧情中的涂一一做点什么。
至于真正导致剧情中恶毒女配下场的男女主,慕连城现在的处境可不如顾江北这个男配;云家小姐可没有连明月这里的忌讳,何况慕家主夫妻早几年前就离世了, 云小姐彻底掌权, 慕连城连他的分红都拿不到,全看云小姐的心情度日。
想来男主现在的心情更憋屈, 这样的处境对于他和顾江北这样曾经风光无限的人才是最大的折磨。
女主陆听雨在西北的日子也不好过,本来她的丈夫还算喜欢她那种烟雨江南的气质, 可生活在一起之后,她的孩子和丈夫的孩子矛盾越来越多,她自是偏着自己的孩子,丈夫当然不满。
孩子之间的矛盾弄的她心力憔悴, 随着年龄的增长, 她和慕连城的孩子越来越叛逆,甚至早早就混起了社会,跟着一帮小混混抢劫的时候被捅伤腹部, 还被判了刑;她的丈夫坚决不救人, 因为她身上已经没了曾经吸引他的容貌和气质, 男人借机和她离婚,很快又娶了一个年轻的女孩。
连明月得到的最新消息,陆听雨又跟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连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孩子也不管了;可以预见,等到那个孩子出来了,还不知会不会怨恨和报复她这个母亲,到时又是一地鸡毛。
至于陆家,现在早不复当时的风光;陆建业夫妻先后离世,陆听雪自认已经还清了他们的养育之恩,没有再管她的两个哥哥;他们根本就不善经营公司,很快破产,现在也成了普通的打工一族。
涂亚男当时从监狱出来,陆听雪并没有接她来北市,只在南市给她买了个房子,每个月给些生活费,多了的没有;大抵是知道阎家人对涂亚男的态度,再加上她自己也看不上涂亚男做出来的那些事,并没有带丈夫和孩子去见过涂亚男,只在涂亚男临终时她自己去见了一面。
对于涂亚男来说,孤独终老也是一种折磨了。
顾之立的葬礼之后,涂一一又专心投入到工作中。
又两年,她和阎阙先后送走阎陌夫妻,和阎峰、阎峻兄弟之间更加亲密,阎家人的团结和精神并没有因为长辈的离世而减少分毫。
退休后,涂一一专心陪着阎阙整理他手里的资料,两个人更加懂得享受生活,阎家的孩子们也经常过来陪他们,喜欢听他们讲起曾经。
时光不会为任何人停留,随着几个兄长的先后离开,阎阙也在爱人的怀抱中离世;弥留之际,他告诉爱人此生最满足的就是和爱人幼时相识,青梅竹马长大,牵手一路走过来,此生无憾。
涂一一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满足,爱人和自己危难中相识,一路陪伴着长大,互相成全和扶持,青梅煮酒,情意醇厚。
阎阙离开后,涂一一也不过半年无疾而终,后辈们都知道她是不习惯没有爱人陪伴的日子,追随爱人而去。
两人一个是蜚声国际的科学家,一个是闻名国际的华夏铁娘子,他们的葬礼自然盛大,多少学生和后辈都来相送。
网络上也有很多声音追悼两人,说他们就是青梅竹马最好的诠释;南市的很多人忽然想起当时南市公认的一对青梅竹马,想想慕连城和陆听雨两人的结局,都忍不住唏嘘,他们两人实在当不起青梅竹马这样的美好。
涂一一的神魂刚从往生镜出来,就看到阎阙和崔钰、白无常等在旁边,还有刚出关的涂山钺;见到她回来,小崽子扑上前抱着她的胳膊就是一通撒娇。
见小崽子的修为精进不少,涂一一颇为欣慰,挥手就把这次任务的一半功德金光给了他,让他回去融合。
还不等崔钰说话,阎阙就裹起爱人的神魂回了涂山阙府。
判官大人跺脚:“大人还真是迫不及待,不过分开几天的时间,就不能等我把话说完么。”
扣住爱人的腰身,黑无常拥着他回了判官殿。
“不过就是其他几界的无能狂怒,大人根本不在意;没个两天他们出不来,咱们也回吧,任务之前再说也不迟。”
崔钰能怎么办,只能跟着爱人回去;他现在可不是单身狗了,他也可以和爱人酱酱酿酿。
果然,两天之后涂一一才从神殿回到涂山阙府;先看了眼涂山钺的修炼,帮他彻底稳固神魂,然后去了第五阎罗殿。
得到她终于出现的消息,崔钰拉着黑无常直奔而来。
这次他们稍微等待了片刻,涂一一和小崽子都不在,第五殿总是有那么几件事需要她定主意的。
忙完公事,三个人这才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说话。
崔钰是真的头疼,这女阎罗每次都按照本性行事,利落抽身;她自己是爽了,可那些被她虐的心肝脾肺肾都疼的六界任务者不爽啊,连带着其他五界的大佬们也不爽。
现在崔钰都怀疑,阎君大人给这女阎罗抢这个任务,一是为了让她历练心境,二大概就是给其他五界找不痛快。
好么,阎君大人和女阎罗都爽了,压力都给到了崔钰这里,他也很烦和其他五界的人打交道好不好。
没办法,谁让判官大人是冥界最讲道理的鬼呢。
“上个小世界的剧情就是陆听雪提示殿下的那样,可因为殿下早早和大人重逢,彻底远离了主角团;殿下的行事虽然有所收敛,但本官就不明白了,你怎么会和连明月、陆听雪搅和在一起的。”
“这回殿下是没动手,可你站在这两人身后,连明月又帮着男主的妻子,你们几个女人彻底架空男主和男配,主角团折戟沉沙;还是以往的惯例,男女主来自天界,这回天界的任务者被殿下联合魔界及修仙界的任务者虐了个身心俱伤,天界当然不干。”
涂一一哼笑:“这次本殿可没动用武力,也没有抢夺男女主的光环,他们还想如何?”
妩媚的眉眼微挑:“你说连明月是魔界的任务者?”
说到魔界这次的任务者,判官大人也很意外:“按理说陆听雪这个任务者来自修真界,她能和殿下有相同的三观很正常;倒是魔界这次的任务者实在出乎预料,也不知她怎么会主动搭上殿下;这次的任务魔界居然也算赢面大,可不振奋非常么。”
“你是和阎君大人快活去了,这两天魔界的魔尊竟然和本官联络,急着打听殿下下次的任务去哪个小世界,想来是打定主意要沾殿下的光到底了。”
“这可不是沾光的问题,还是任务者自己的心性问题;之前本殿去过的小世界不是没有魔界的任务者,不也结局凄凉,可见还是这次的任务者心性不同于以往。”
她说的崔钰如何不明白,他可是经常在往生镜前看小世界进程的,当然也知道了魔界这次派出的任务者竟然是他们的北域魔君,算是魔界的女罗刹,也是个战斗狂魔。
这位魔君和涂一一这个女阎罗可算是性情相投,两人的经历也差不多,难怪在小世界的三观一致。
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个小世界的任务者众多,有四界的优秀战力参与;想也知道是其他几界防范冥界的女阎罗的,可谁能知道还有这种发展呢,魔界和修仙界的任务者都算是投靠了冥界的女阎罗。
最后冥界的人都不用费力,只通过魔界和修仙界的任务者就达成所想,被虐的还是天界的三个任务者。
这可真是个令人无语的结果。
天界的大佬当然不高兴,这不就首先问责冥界么;崔钰都能想到,魔尊这两天的日子也够烦的,但从那家伙还能联络他问冥界的安排就知道,那家伙也丝毫不怵天界的那帮人。
只是修仙界的大佬要头疼了,修仙界可是一直附庸天界的;这次的任务者本来应该襄助天界的任务者,谁知道她竟然成了冥界的工具人。
“为了防止上个小世界的情况,这次的任务各界大佬们还是决定消除你们所有的记忆,剧情提醒也没有了,避免再出现陆听雪这个本该是炮灰女配的人跑去联合恶毒女配。”
涂一一不在意,这不是正常的么,之前又不是没有过,不明白判官怎么还要说一次。
果然判官大人面上为难:“这次他们还特意找了一个小世界,殿下这个恶毒女配是个身世毫无背景,本身还病体缠绵的,大抵他们是防着殿下的武力···”
“不过有一点本官觉着不错,就是殿下这次的身份也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崽子;本官看涂山钺鬼体凝实,神魂稳固,正是需要一次历练心境的时机,这个小世界就不错,殿下看呢。”
恰好寻来的涂山钺听到自己可以去跟着阿娘历练,当即乐着点头。
瞪了他一眼,涂一一有些好笑:“你倒是胆子大。”
这可不是胆子大的原因,涂山钺也笑,还不是因为有阿娘么;他相信阿娘,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困境下,都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更何况还有舍不得阿娘的阿父,六界的任务者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这不是异想天开算是什么。
涂山钺还挺享受跟着阿娘历练的过程,他自己确实也能成长不少。
第204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1)
晋朝王都定北侯府正院, 斜阳笼在窗棂上,寝屋门口守着两个十几岁的丫头, 屋里有极低的话语声, 就连守在门外的丫头也听不真切。
方醒转的少妇面容疏淡,懒散倚靠在床头角柜上,阖目听奶嬷嬷说话。
“我的小姐, 你可真是要吓坏老仆;老爷和夫人都不在了,你要是再有个什么, 可不是要老仆的命么·····”
少妇感觉寒意浸骨,随手拢了拢半搭在腰间的锦被,继续阖目。
王嬷嬷却并不知自家侯夫人正在阖目想事,苦口婆心接着劝说。
“要老仆说, 不过是些碎嘴子的家下人混说, 侯爷和老夫人都没说什么呢;怎么说您都是这定北侯府的侯夫人,膝下还有大郎君那样聪慧伶俐的嫡长子, 凭她是谁都越不过你去,何必自个儿先想不开呢。”
“小姐的身子骨打小就不好, 生大郎君的时候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就算是为了已经去了的老爷夫人,还有大郎君着想,小姐也该顾及自个儿的身子才是···”
原来这少妇正是定北侯燕离的发妻涂一一。
涂一一本是礼部侍郎独女,父母中年只得一女, 且还随了母亲的弱症, 出生后就药汤不离口,父母精心照顾方才磕磕绊绊长到及笄之年;为了这个体弱的女娘,侍郎大人是殚精竭虑筹谋, 早早收了一同僚嫡次子为入门弟子。
所图的不过是嫡次子不必继承家业, 也能分得一二分家产;且有他在学业上帮衬, 取得功名很容易,怎么说也会在成婚后善待自家女娘。
可谓是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怎奈当今圣上忌惮武将,尤以世代镇守北疆的定北侯府为最;也不知圣上心里如何谋算,忽然下旨将涂一一指婚给当时的定北侯世子燕离,震惊了王都所有人。
无他,定北侯世子燕离俊美风流,少年成名,早早就在北疆战场一战成名,是王都所有闺阁女郎的春闺梦里人;而涂一一,家世不过尔尔;虽说形容温婉,但身有弱症就是最大的缺陷,谁知她能活到多久。
一道赐婚圣旨打破了两家的种种筹谋,便是再不甘愿,也只能满怀涕零叩谢圣恩。
涂一一嫁到定北侯府不过一载,父母先后忧惧过世,她仅有的依靠也没了;定北侯府上下甚至私下议论她刑克六亲,夫君本就冷落她,婆母更是不待见。
好不容易在第二年她身怀有孕,能喘一口气;公爹定北侯却战死疆场,涂一一刑克六亲的黑锅又被人们提起,婆母甚至不顾她有孕,几次痛声咒骂。
世子燕离临危受命,承袭定北侯爵位,奔袭北疆接过军务,只留涂一一在侯府侍奉婆母。
惊惧和忧思之下,涂一一早产下一个男婴;幸而她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婴儿却难得康健,总算是减轻了一点婆母的苛责。
如今小郎君已经总角之年,健康又聪慧伶俐,延请名儒教导学业不说,还有府里的武师傅教授武艺。
按当下的人们看来,涂一一也算是有了依靠,她的日子应该不算难过;自己是握有实权的侯府当家夫人,膝下有侯府嫡长孙,难得的是定北侯燕离是个洁身自好的,后院并没有妾室和通房。
就算燕离对涂一一这个正妻冷淡,只要她能贤惠大度,耐心等着小公子长大,总是能成为侯府老夫人的,那时候当然有的是后福。
之前的涂一一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她明白自己除了有父母逝去后留下的些许资财,其他任何依靠也无;定北侯府又手握北疆二十万大军的军权,炙手可热,她一个常年缠绵病榻的妇人,能在这侯府立足就够了。
父母去世前都拉着她的手反复叮嘱过,说因是圣上赐婚,再争气些生下嫡长子,就算定北侯燕离再不喜欢她这个夫人,也不好违背圣意苛待于她,让她自己往开了想,熬一熬也就是一辈子了。
深知自己病体虚弱,也再无依靠,涂一一也就这么安心守在侯府后院;夫君几年不回家,她虽然心里有牵挂,也有怨言,却也不敢多问,只在心里郁郁。
倒是她生的大郎君燕君沐是个极为孝顺的,不只在祖母面前为她这个阿母转圜,日日下学了都会过来陪她说几句话,让她的日子更有盼头。
哪知道这样小心翼翼的日子还是被打破,北疆的大战持续了两载有余,定北侯终于率军将外族赶回草原深处,晋朝的北疆暂时没有隐忧;圣上下旨劳军,定北侯燕离也要回王都休养几年。
定北侯府如同过年,上下焕然一新不说,就是老夫人杨氏也日日带着笑脸,阖府等着男主子归家。
今日正是定北侯燕离归家的日子,满府几个主子等在前院正厅;燕离要先去皇宫述职,之后才会回到侯府,但无论老少都挂念他,当然都在正厅翘首以待。
最先等到的却是燕离从北疆带回来一妩媚美颜的女娘,已经携她一起入宫的消息;还是被燕离打发先回府禀报消息的亲卫说了详情,这女娘乃北疆守将李霁之女李琳琅。
李霁一门三父子都死在北疆之战中,李霁还是为了保护定北侯燕离而惨死在乱箭下;得知噩耗的李夫人拔剑自戕,殉夫而去,满门忠烈只留下李琳琅一女。
可悲、可叹。
定北侯不忍忠烈之后孤苦无依留在北疆,遂在回京见驾时带着她,要将她留在侯府养着;此时李琳琅和侯爷一起入宫,也是侯爷的意思,说要为她在圣上面前争取李家恩赏;有了恩赏,李琳琅也有了倚仗,日后论嫁之时自然水涨船高。
若真是这样,涂一一这个侯夫人也不至于心疾复发回到屋子里歇息;她是在张罗家下人准备客院的时候,听燕离的亲卫说侯爷的意思,要将正院旁的碧波苑给李家女娘住。
理由当然是侯爷不放心,要亲自照看着。
又听到一旁搬行李的亲兵低声议论,说这回侯爷总不能辜负李家女娘的一腔深情了;怎么说李家满门都是因侯爷而殉公,圣上也不会薄待李家女娘,想来侯府会多一个女主子,侯爷怎么也该以平妻礼迎娶···
涂一一甚至听到燕离的亲卫低声议论,说要不是当年圣上赐婚,侯爷怎么会娶现在的夫人,整日里病怏怏就罢了,还不能像李家女娘那般与侯爷策马并肩···
惊怒之下,涂一一心疾突发;但她还是谨守礼法,让人去正厅和老夫人说了一声,自己回了正院稍事歇息,想着缓过疼痛之后再去正厅。
这才有了方才的一幕,王嬷嬷也听到了那些议论,只能先劝说自家小姐宽心。
抬眼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估摸了现在的时辰,涂一一掀开锦被下床,整理好仪容和服饰,迈步往前院正厅行去。
王嬷嬷不放心还想跟着,被她眼风扫过,只得诺诺留在院子里,只有四个婢女跟上去了。
到了正厅,步子还未迈过门槛,就听到上首传来妇人的冷哼之声;稍作停顿,涂一一端庄迈步而入,并未说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
她下首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郎君,着一身天青色锦袍,恭敬行礼。
“听闻阿母方才犯了心疾,儿忧心难耐,不知阿母可是大好了?”
涂一一颔首,温言细语:“无碍,不过是这几日连着受累才会引发旧疾,稍事歇息就无事了。”
更下首坐着的一对年轻夫妻和两个年轻女娘皆瞪大眼睛,长嫂怎会如此说?!
几人的目光都看向上首的老夫人。
果然,老夫人面沉如水:“我倒是不知,本该侯府主母分内之事怎的就劳累了;若照涂氏你这般说法,王都内的世家宗妇是不是都要抱怨婆家苛待了。”
厅内众人都垂手不语,老夫人的霉头还是不要触碰的好;长嫂也不知怎的了,往日那般唯唯诺诺,现下竟是如同变了个人。
被指责的涂一一面上并无异色,清冷道:“往日里由着母亲糊涂也便罢了;如今侯爷是要在王都住上几载的,且我听闻侯爷还要安置忠烈遗孤住在侯府;若母亲还是如这般把着府中中馈,只叫宗妇贴补嫁妆管家,传出去···怕是侯爷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且,二弟与二弟妹虽是庶出,可我也没见王都哪个世家有庶出儿媳不能帮着宗妇掌家的,儿媳当然会劳累。”顿了顿,她又语重心长道:“母亲也想想,二妹与三妹业已定亲,您若是还如现在这般,她们跟着我这个长嫂学会的不也是贴补娘家嫁妆管家,母亲难道不心疼?”
还未等老夫人骂人,涂一一又恍然大悟道:“瞧我,在母亲眼里自家女娘与儿媳必然是不同的,母亲当然不会允许两位妹妹拿着娘家的嫁妆贴补夫家,竟是我白操心了。”
厅内几人的头垂得更低。
只有涂一一下首的名唤燕君沐的小郎君低头偷笑,阿娘果然不会变;小崽子确定了,这醒来的侯夫人已经换成了自己的阿娘。
上首的老夫人抖着手指着涂一一,“你···你···”个不停。
竟是被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老夫人身后的管事嬷嬷当即站出来代主子指责:“侯夫人此等悖逆之举是何意,竟是将礼仪法度丢到脑后,这便是文官之女的教养么···”
“执书、执墨。”涂一一淡淡叫人,二婢躬身应诺。
“李嬷嬷掌嘴十下,也教教她何为礼仪法度。”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啜饮,茶盏放在案几上的声音如同警示。
第205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2)
带着一丝病气的嗓音不容人忽视。
“主子说话, 哪有你一个下人张嘴的份儿!”清淡的声音如同击石:“也是母亲惯来好性儿,纵出来你等这般不知轻重的东西;文官又如何, 当今皇后娘娘出阁前亦是礼部尚书府上的女娘, 李嬷嬷这般言论传出,是想葬送定北侯府的百年基业么,真是其心可诛!”
正要撒泼的老夫人被气了个倒仰, 可她又不敢非议皇后出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腹被押在中间掌嘴;转瞬之间, 老夫人的脸上就变幻几种颜色,眼看着眉眼上翻就要厥过去了。
厅内几人偷眼打量这位长嫂,面容依旧冷白而温婉;身上穿的还是白日那套装扮,藕荷襦衫, 秋波色长裙, 蔽髻丝毫不乱,并未插戴金饰, 只一根玉白如意簪。
比起平日她更喜欢的一些素淡衣着,今日大抵是为了迎接侯爷回府, 算是郑重装扮了。
即便是盛装打扮,依旧难掩她的一脸病容,苍白的唇色便是口脂也遮盖不住。
但几人就是觉得长嫂如同换了一个人,毕竟她平日可不会这样反驳老夫人, 更别提当众给老夫人没脸。
年约十六的二娘子燕语莺忍不住起身, 张嘴就要骂人;她和定北侯燕离都是老夫人嫡出,当然要维护阿母的颜面。
可涂一一只抬眼清淡看着她,燕语莺一时竟然不敢说话;怪哉, 平日这病鬼可没有这样的气势。
看着倒有几分宫宴上见过的皇后娘娘的气势, 不怒自威。
转而又想到这病鬼不过虚张声势, 燕语莺伸手指住她就要张口,却被厅堂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这是怎么了,怎的二妹站在这里?”
转头看到是大兄回来了,燕语莺有了靠山,当即梗着脖子告状;老夫人也不顾长子身边还有外人和宫侍,跟着哭哭啼啼······
涂一一抬眼打量自己这位阔别近五载的夫君,倒是生的一张会骗人的脸,难怪王都所有女娘都针对自己这个定北侯夫人。
刚从皇宫回来,燕离的甲胄未除,玄色长袍,外套绛色皮革和金甲,墨色暗纹长靴,将他挺拔健硕的身姿衬得如松柏;在北疆征战五载,他的肤色略有些麦色,将锋锐的眉眼、悬胆和薄唇催生出一点野性之美。
厅内几人都满目崇敬看着他,就连他身边的媚妍女娘看着他的眼眸里也尽是倾慕。
小郎君燕君沐微微撇嘴。
涂一一眸中亦平淡,不只眸中平淡,就是心中也淡淡;这会儿她自己都怀疑,后晌因为夫君要娶平妻而伤心晕倒的人还是不是她。
此时她可以确定,看着这位夫君,她心里没有半点涟漪;看来这样被刺激一下也很好,不用为这个人情绪起伏,身子当然能更好一些。
就在涂一一暗自琢磨的时候,燕离打断了同胞妹妹尖酸刻薄的话;真是个蠢货,就看不到他身边跟着的宫侍?
这般大咧咧说侯府中馈尽在老夫人手中,平日还要管家的侯夫人用嫁妆贴补家用,让宫里的贵人怎么想他定北侯,一屋不扫何以镇守北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呵斥胞妹退回座位,燕离这才温和与宫侍道见笑了,因他常年在北疆,母亲对唯一在跟前的女娘难免纵容了些;现下他将要在府中休养,自然会管教家人。
那宫侍也只是笑笑,道侯爷军务繁忙,难免顾不及府里的琐事,稍事整饬就好,免得哪日不小心冲撞了贵人,为难的也是侯爷您。
之后就是宣旨,厅内所有人跪地听旨。
因燕离这一次彻底击退外族,换来北疆的安稳,圣上念其战功彪炳,晋封定北侯燕离为超品燕国公;其母自然也成了老封君,其妻涂一一为一品国公夫人。
圣上还特意下旨要燕国公嫡长子燕君沐入宫做三皇子伴读,道两个小郎君年岁相当,自是要从小亲近 。
涂一一看着地面上的砖石,这哪是荣耀,分明是圣上忌惮燕离;迫于形势给了他国公爵位,却要将燕君沐送入宫中当作质子扣押。
就在沉思间,宫侍又宣读了第二道旨意,圣上感念守将李霁满门忠烈,特恩赏忠烈之后李琳琅县主爵位,赏赐金银若干;念其在王都没有亲族,恩准其客居燕国公府,国公府众人当以礼相待。
宣读过旨意,众人起身之后,宫侍还特意与涂一一说话,道皇后娘娘为国公夫人欢喜,让她得空入宫叙话。
涂一一颔首。
就在宫侍与她说话时,只是随意一瞥,她就看到了燕离面上闪过犹豫,他身边的李琳琅却满眼的喜色。
不动声色和燕离送宫侍走出厅堂,李琳琅自然也跟着燕离,乍一看,还以为燕离与妻妾同行。
等三人转回厅堂,众人的面色各异;老夫人和燕语莺的面上尽是欢喜,燕语莺甚至得意瞪了涂一一这个长嫂一眼;庶出的二郎君夫人面色复杂看了长嫂一眼,只怕长嫂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
小郎君燕君沐却毫无异色,甚至还能看到一丝轻蔑的笑意;当然,也只有涂一一看到了,蹙眉思索,自己这个儿子什么时候这样不稳重了?
长途跋涉回来,还在宫里耽搁了不少时间,燕离有些疲惫;不耐烦听母亲的唠叨,更是呵斥了胞妹几句,这才草草与家人步入膳堂,片刻功夫就放下餐具,说他已然饱了,先送琳琅县主回院子里安置。
大抵是还顾及着脸面,他特意与涂一一交代,让她先回正院,等他送完县主,和幕僚议事后就回正院,请夫人稍等。
涂一一照旧平淡点头应下,她已经能想到这位夫君会与自己说什么了。
从膳堂出来,涂一一并未如往常那般先送老夫人回荣寿堂,领着燕君沐直接回了正院;老夫人当然更气,嘴里嘀咕着斥责之语,在仆妇的劝慰搀扶下回了院子。
涂一一母子俩路上并未说话,回了寝屋,打发丫头们守在门外,这才看向自己这个儿子。
“说说,你今日是怎么了?”
小崽子呵呵笑:“果然判官伯伯没有说错,阿娘真的全都不记得了;幸好还有我这个判官伯伯说的外挂,避开六界的监督,还能给阿娘提醒剧情。”
说着话又皱眉:“不过阿娘这次的身子实在病弱单薄,还有心疾,难怪阿父担心,要我先来等着阿娘。”
涂一一也皱眉,抬手试探了下小崽子的额头,并未发烧,怎的就说起了胡话?
“阿沐,胡言乱语些什么!”
再次成为小崽子的涂山钺小眉头布满黑线,这可有点难办啊,阿娘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会不会找道士给他驱邪呀······
驱邪倒不至于,但涂一一真的怀疑小郎君是不是撞邪了,想问他这几日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
“阿娘,我说的都是真的;就算您不信我说的六界的事,那您先按耐住性子等几日;今晚燕离就会与您说起他心悦李琳琅的事,他还会说那李琳琅现在已是县主,又是忠烈之后,定然不能做妾的,必要以平妻之礼迎娶。”
看阿娘听进去了,小崽子再接再厉:“且宫里的皇后娘娘也不是平白召您入宫的,她是受圣上的安排,要劝说您接受李琳琅以平妻礼进入国公府。”
涂一一不明白:“若是圣上的意思,为何今日不一起下赐婚圣旨。”
“阿娘也不想想,您与燕离当初就是圣上赐婚;当初圣上之所以赐婚就是为了防备定北侯府独大,这赐婚本就倍受非议,若是您此时闹起来,圣上的颜面还要不要了;当然是先劝说您欣然接受,再下旨意。”
原来如此,看来今日在布置客院时听到的并不是空穴来风。
涂一一烟雨似的眉眼轻蹙,这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下去了。
“看你这意思,是盼着我与你阿父和离,那你可想过你自己的境地?”
撇撇小嘴,小崽子轻哼:“难道您就能接受家里多一个平妻?阿娘的心性根本不会接受;且不说这个,阿娘您有道侣的,就是冥界之主,他才是您的爱人,我的阿父。”
压低声音嘀咕道:“燕离算我哪门子阿父;您是不知道剧情,他以后可是会为了李琳琅不时为难您这个原配,甚至为了李琳琅的儿子置我的安危不顾。”
小崽子的声音不高,涂一一还是能听清楚的,皱眉问:“照你的意思,你我母子下场皆凄凉?”
看到小郎君重重点头,涂一一淡淡道:“那就想法子和离罢。”
毕竟是圣上赐婚,想要和离难如登天;但涂一一总感觉现在的自己确实不同以往,竟觉得这也算不得难事,总能找到法子的。
但小崽子很忧虑,阿娘这进入小世界记忆全无,只有原身之前的记忆,也就是说阿娘的能耐一个都不存,且她这回的身子还这样病弱,有点为难啊。
“也不算难办,既你说我以前会很多能耐,想来还是需要熟悉的,只要熟悉了也许能唤起一两分以前的记忆;不能用武力,那就用其他法子,你不是说我以前医毒双绝,先找些医书看看。”
目前看也只能先如此了,若是能唤起阿娘对医术的记忆,至少能先治好她现在的病症,先保住性命才能图谋以后;也不知阿父有什么要事可忙,竟然会晚到这个小世界。
第206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3)
自己这回又是个小崽子, 即便有冥界的记忆,他那些功力也施展不出来呀;还要想法子先苟住自己的小命, 涂山钺叹息。
“这些事情先不着急, 他们总要经历过一个劝说的过程,我也要装模作样给个回应;你这般聪慧,还有这些记忆, 想来你去给我找些医书是容易的,先找这些罢。”
这个真不难, 涂山钺比任务者早进入小世界,就是为了防止其他五界监督之下无法带着记忆进入;刚进来知道剧情之后,他就针对阿娘要取代的人做了准备,默写了阿娘教会他的医术和毒术。
其实小崽子自己也能动手, 可限于他现在这个小不点身体, 还是阿娘能记起来最好。
母子俩叙话差不多,看着夜色也很晚了, 涂一一送小崽子出了正院,让他不用多想, 这些事情她都能应付,最多不过装晕先避其锋芒,她这副病躯再合适不过了。
用小崽子的话说,先苟着, 总能想到完美的法子。
刚回到寝屋换下外裳, 涂一一随手拿起一本书倚坐在窗前的榻上翻着,就听到外面的婢女们行礼问安,是燕离过来了。
并未如以前那般起身相迎, 瘦弱单薄的妇人就那么倚坐着。
燕离进屋就看到这样的情形, 浓眉微皱, 很快又如常。
“国公爷勿怪,妾身后晌时心疾发作,难免疲乏些,失礼了。”
她都这样说了,燕离也不想传出苛待发妻的名声,随口道:“无碍,既夫人身子不适,便不用讲那些虚礼。”
他是在前院换了衣裳过来的,此时穿着霜色深衣,身上的肃杀之气淡去不少;顺势坐在涂一一的对面,看着婢女们端进来茶水,又默然退出屋子,这才打量几年未见的发妻。
近五载未见面,燕离其实已经有些不记得发妻的容貌了;更何况后来这两年,他的心神和视线被另一道明艳张扬的身影吸引,自然更忽视了家中的发妻。
便是每隔几月能收到家书,可发妻说的也都是家中琐事,还有他的嫡长子阿沐的成长···许是文官家的女娘就是这般含蓄,字里行间他只能看出发妻挂念他这个夫君的安危,其他情思和绮念是半分不流露。
不像琳琅,肆意宣泄对自己的炽烈情意。
想到心悦的女子,燕离薄唇微扬,坐在他对面的涂一一自然看清了,也微扬唇角:“妾身近日旧疾发作,想来是无法服侍国公爷的;且妾身生阿沐的时候早产,鬼门关走了一遭,到底伤了根本;您如今已是国公,不可能膝下只有阿沐一个子嗣,母亲也提起过几次;如今您要在家里休养几年,不若妾身与母亲商议,从清白人家里选几个女娘入府为妾,也能早日为国公爷开枝散叶。”
燕离皱眉:“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正年轻,膝下已有阿沐,子嗣不着急;便是夫人伤了身子,咱们再找名医调理便是,总能治好的。”
他的态度明确,涂一一暗自松了口气;她也只是这么一说,不过是不想在老夫人那里落下不是,这可是燕离自己不要妾室的。
且,听完阿沐说的所谓的将来,燕离会为了李琳琅这个真爱空置后院;那就这两个人郎情妾意沉浸在真爱中就好了,可莫要再祸害那些年轻女娘。
但为难还是要装一装的:“可是···母亲那里···老人家一直盼着国公爷子嗣繁盛,妾身又不能再生;若是不能满足母亲的心愿,只怕母亲会寝食难安,恐会积郁成疾···”
沉吟片刻,燕离才抬眼看过来:“既夫人说起此事,我也有一事想与夫人商议。”
总算引出了正题,涂一一也抬眼,安静等着这人怎么说。
“接旨时夫人也知晓了,李霁一家皆战死沙场,李霁还是为了救我牺牲,李夫人刚烈,自刎殉夫···如今只留下琳琅县主一个孤女;虽说圣上给了恩宠,但将来无论给县主找什么好人家,我总是不放心,所以我想着···”
涂一一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温婉笑道:“妾身明白了,想来国公爷已然将县主视作亲妹,舍不得她在夫家受委屈。”她的声音更加善解人意:“那不如国公爷认她做义妹;这样一来,她既有县主尊位,还有手握实权的国公兄长,想来无论是哪家也不敢给她委屈受。”
心里哼笑,不是能坐得住么,涂一一还就想给这人添堵;且她也不是白说的,与其给一个有孩子的国公作平妻,还不如成为国公的义妹,又有圣上的恩宠,嫁个世家子当个正头娘子不好么。
这世道总是对女子有诸多苛责。
嫁给燕离作平妻,说是平妻,可先后有序,后来的那个在世人眼中还不是个妾?
难为李琳琅现在有这么多的优势了。
夫人说的这样周全,燕离实在撑不住大义了,只好换了语气,黯然长叹。
“夫人可知我当初是不喜圣上的赐婚的。”
涂一一暗地翻了个白眼:当谁欢喜似的;当初自己家里也是给相看好如意郎君的,便是那人家世不显,可她若真嫁过去,就是念着恩师的情意,她的日子也比现在舒坦。
于是她嗓音清婉:“不只国公爷不喜,便是妾身,当时家里也是给相看好了人家的;可圣恩难测,我们不过都是凡尘俗人,总要顾及家族和身后的亲人的,再不喜也只能强颜欢笑,日子总是要过的···”
这回燕离是真的愣住了,他竟不知自己的夫人原来并不曾倾慕于他?
心里有些闷堵,燕离总算知道她为何从未在家书中诉说思念之情;郁气、羞恼等等情绪忽然翻涌,他竟一时间忘了李琳琅,只觉得心里有戾气滚滚而来。
这让曾经走马王都肆意潇洒的国公爷如何接受,他都不曾嫌弃自己的发妻病怏怏,她竟然敢说她也不喜做自己的夫人!
涂一一却装作懵懂,抬眼看过来:“国公爷接着说,您不喜我们的婚事,我知晓了,然后呢?”
被她的轻言曼语给噎住,燕离竟然再酝酿不出方才的情绪,只得沉声道:“我心悦琳琅,琳琅亦心悦于我,我已与圣上禀明,想要以平妻之礼迎娶琳琅入府。”
忽然看到她笼起来的眉眼,燕离觉得自己好像说的有些重了;就算当初如何不喜这个夫人,他们总归是成了夫妻,还有了阿沐这个嫡长子;这几年又全靠夫人打理府中中馈,还代他尽孝于母亲,这才有了他安心在北疆战场的作为。
“当然,夫人也不必担心;你我是圣上赐婚,你又是先进府的,我们还有阿沐这个小郎君,我当然会以夫人你为尊;至于琳琅,虽说是平妻,也不过是我怜惜她乃是忠烈之后,绝不会让她挑衅于你···夫人可能欣然接受?”
欣然个屁!涂一一在心里爆粗口,这人真是好大的脸!
眯了眯眼,已经给了你们康庄大道,是你们选择不要的,那就莫怪她以后翻脸无情。
涂一一再一次觉得自己不同往日了,她好像很适应这种冷酷无情,难道小郎君说的竟是真的,她原本是个女阎罗来着?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夫人的声音,燕离不耐,抬眼看过来。
“夫人可是不愿?”
“国公爷是个武将 ,自然对晋朝的礼法不甚了解;晋朝立国百余年,还从未听说过平妻这个说法;世家权贵的后院大都三妻四妾,这是当下的约定成俗,可也是尊卑有序。”
转而又道:“妾身倒是听说北地有些富户,因受胡人并妻的影响,喜欢给家里的夫人们定个平妻称谓,想来国公爷也是因此想出来这一出。”
“可您想过没有,国公府是在王都;宫里圣上的后宫都品级森严,便是圣上再欢悦贵妃娘娘,也只能给一个从一品的贵妃之位,并不能并立两宫皇后;国公爷刚立下不世功勋,就要新创出一个平妻之位,您就不担心御史台的唾沫星子?”
说到这里,她的眉眼冷淡下来:“或者国公爷是想落一个恃功傲物的名声?您让朝中文武和天下百姓如何看待您?”
“咦,我们晋朝的战神燕国公,前脚驱赶胡人,后脚又学胡人并妻的做法;您到底是与国朝一致痛恨胡人,还是私心里媚奉胡人的风俗?”
她这一番话说的委婉而又不客气,燕离生生感觉后背发寒。
是了,他怎的忘了晋朝以前,包括现在的晋朝,中原地区还真没有平妻这个称谓,还真是胡人那边开始的几个阏氏并立,北地的个别富户为了安抚心爱之人,才想出来平妻这个称谓。
北地的富户们当然不需要看重礼法,可他燕离年纪轻轻就是晋朝的燕国公,还是百姓赞誉的战神;他若是弄出什么平妻,百官和百姓该如何想他。
这人神色来回变幻,涂一一却并不着急:“国公爷方才说了,您心悦琳琅县主,县主也心悦您;妾身断然不是那种阻拦真爱的小心眼之人,当然希望国公爷能得偿所愿,但···这平妻之位,还请国公爷思量。”
燕离犹豫了,此事倒真是他思虑不周了。
“原本妾身不知国公爷心悦县主,只是从我们女娘的角度考虑;想着县主是忠烈之后,圣上又有恩赏,她此时正被整个王都的人注意;若是国公爷认她为义妹,给她准备丰厚的嫁妆,自是一桩美谈。”
“但您与县主两情相悦不假,可您若是以平妻礼迎娶,朝中百官与天下百姓该如何看您;若以侧夫人之礼迎娶,会不会又寒了忠烈与将士的心?”
刚入秋的时节,燕离这个武将竟然后背冒出冷汗,夫人所言才是真正周到细致;可若让他放开李琳琅,心里却更加不舍。
真是左右为难。
第207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4)
燕离第一次有了一吐为快的想法, 夫人这样温婉细致,定能理解他的为难。
于是涂一一被迫听到了晋朝新晋战神燕国公对于感情的心路历程。
曾经是王都最负盛名的少年郎, 燕离虽然经常呼朋唤友打马游街, 偶尔也会与好友去勾栏瓦肆喝酒听曲;但他一直有个隐约的心思,就是他好像在等一个喜穿红衣,明艳妩媚的女娘。
这个女娘不似王都贵女那般端庄高贵, 也不似王都才女那般温婉可人,她应该是肆意张扬快意恩仇的。
就是因为心里模糊的影子和念头, 燕离虽然年少肆意,却也知晓洁身自好;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如果那女娘知道他已然有了旁人,必会决绝转身而去。
便是他知道还未遇到这个女娘, 但每每想到那种转身而去的时候, 心里都会窒息疼痛。
听到这里涂一一有些一言难尽,淡漠道:“既国公爷心里早已经有了心悦的形象, 那时为何还要与我圆房;圣上的赐婚无法抗旨,可国公爷那时可与我明说, 我们只在人前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就好了。”
“我那时已经等了很久,也暗中打听了不少王都女娘的消息,没有一个与我心里的影子相似···我以为不过是我的臆想,恰逢圣上赐婚, 便想着就这样也好。”
燕离竟然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可想到李琳琅,还是硬着头皮往下说:“谁知我在北疆遇到了琳琅,她酷爱红衣, 容貌妩媚中不失明艳大气;且她炙热肆意, 会肆意表达自己的喜恶, 骑射功夫更是出色,可与我并肩作战···她与我心里那道影子越来越契合。”
说出来就越发顺畅,燕离的嘴角都带着不自觉的笑意:“其实琳琅在三年前初见我的时候就与我表达了倾慕之意,我那时想着已有夫人和阿沐,严词拒绝了;可琳琅是那样的执着,她说不在意我已有妻室,只愿与我执手并肩···她不顾女娘的矜持坚持了三年,这样的情意我还怎忍心辜负···”
他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与自己的夫人说这些并不妥,沉声道:“夫人莫要多想,不管我对琳琅是何等心意;你是我的夫人这一点不会变,你对我的牵挂与对府里的付出我都知晓,绝不会辜负你。”
若不是场合不对,涂一一只怕会直接对着地面“呸”一声,吐出心里的膈应和恶气。
这人是哪来的脸,真觉得自己是什么金银珠宝了,世人都会趋之若鹜?
又是不忍辜负李琳琅的执着情意,又是不会辜负自己这个夫人的付出,这是什么都想要,要了还想要。
“国公爷是真心喜爱琳琅县主的?”涂一一再次确定他的态度。
这人微微颔首,他确信,李琳琅就是他心里一直挂念的那道身影。
“既如此,如今的形势下,只有两个好办法;一个就是我方才说的国公爷认县主为义妹,世人只会说您高义,善待忠烈之后;一个就是你我和离,之后您以正妻之礼迎娶县主,世人也会说您有情意重担当。”
微微抬手打断他要说的话,涂一一接着淡然道:“只要国公爷愿意拿出一点诚意婉拒圣上此次的封赏,我也会以身有恶疾为由请求和离,无人会非议您。”
“如此,既全了国公爷与县主的情意,也能让圣上减少对您的忌惮;至于我,有丰厚的嫁妆,还有阿沐在膝下尽孝,日子也很好过,国公爷以为呢?”
涂一一还真就是这样想的,虽然阿沐与她说了所谓的剧情,但那些事情还没有发生;便是念着这几年侯府给她的安稳日子,她也愿意为燕离思虑几分。
若他真的心悦李琳琅,只是婉拒这一次的封赏,侯府并没有什么损失,还能在圣上那里减轻忌惮,可谓是两全其美;燕离如今也不过二十三岁,又手握实权,往后再立军功的机会有的是,爵位当然也能更进一步。
且对涂一一来说也算轻松,她不用费心筹谋就能与这人和离,也不至于走到撕破脸的地步。
端看燕离舍不舍得这次的封赏。
燕离当然舍不得!
不说这是他在北疆五年和燕家军拼死拼活真刀实枪得来的荣耀,就是老夫人能允许?就是他身后的二十万燕家军能允许?
再者,抬首看了眼对面的人;身躯病弱,面容即使在烛火下也泛着苍白,温婉中却自有风骨,就那样淡漠倚坐在榻上。
她竟然不在意自己与琳琅的情意,甚至能如此平淡说出和离,夫妻五载在她心里竟是半点情分也无吗?
来时想的所有劝说之词都抛诸脑后,燕离出离愤怒。
她以为自己真就是那等薄情寡义之人?不说其他,他怎能允许自己的嫡长子跟着要和离的娘亲,这不是要让世人耻笑!
况且她一个病秧子,离了国公府要如何立足;侍郎府早已经换了别家,她难道以为在嫁妆宅子就能安稳度日?
最重要的,世人该如何看他燕离;虽然是她自己要请求和离,她也确实身有恶疾,难道自己真就能置她于不顾,世人该如何议论他燕离毫无情意,琳琅又该怎样被世人非议。
“你我乃是圣上赐婚,和离之事再莫提起,这一次我就当你是胡言乱语。”他又软了语气:“我知你骤然得知我心悦琳琅,心里会不痛快;但你要知晓,世道便是如此,哪个权贵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已经过了五年清净日子,莫要想那些话本子上的故事,那些不过是酸腐文人专门编出来骗你们这些女娘的。”
“再则,琳琅也如你一般是孤女,她又性格疏朗,她已与我说过不会与你争锋,你就不能也如琳琅这般大度么。”
嚯,涂一一可真是开了眼;就这样的人也能被美誉为大晋战神?怕不是一个糊涂蛋罢。
是你自己说真心喜爱李琳琅,两条圆满的路给你选择,你是非要走一座独木桥;还什么李琳琅大度,她此时当然大度了,没心想事成前谁不会大度,装样子也要做出这样的姿态。
等她嫁进来之后,你看她还大不大度,会不会争锋;后院的女人就如同朝堂上的政敌,不争锋哪来的利益,不争锋哪来的地位,不争锋自己的子嗣将来该如何?
看来燕离就是既要又要都要了,这世间的美誉和美事他是都想占全,做什么美梦呢;道爷都说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都是在红尘里打滚的俗人,当今圣上都做不到两全其美,燕离倒是敢想。
“看来国公爷是坚持要以什么狗屁不通的平妻之礼迎娶琳琅县主了?”
燕离豁然起身,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夫人,她竟然说出如此粗俗俚语,她就这样看低自己与琳琅的感情?
“你怎能如此粗俗;原来我想着你虽然一身病骨,可也是温婉贤惠的女娘,现在看,你不只不如琳琅体贴大方,就是处事也如此粗鄙,我竟不知你平日是如何打理侯府的。”
涂一一也起身直视着他:“今日我与国公爷好话说尽,你最好多加思量;比起你与我和离后受到的浅薄非议,你轻视忠烈之后的行为才会让你尽失人心。”
“今日话尽如此,国公爷不妨与幕僚多商讨,看妾身说的对不对,我等着国公爷的选择;妾身乏了,就不送您了。”
她都下了逐客令,燕离就是再想说什么也待不住,转身大步走到门口;手扶在雕花木门上又停顿,并未回头。
“夫人也想一想,你这样一身病骨,离了国公府又如何过活,又如何能照顾好阿沐;便是不为你自己想,也多为阿沐思量几分,他可愿你离开国公府。”
“国公爷也想一想,到底要不要因为一个女娘行事冲动,真正合了圣上的筹谋。”涂一一半分不让。
燕离气急摔门而去,涂一一又坐在榻上拿起一旁的书;视线虽在书册上,心里却想过种种法子。
被两人动静惊动的正院婢女们都缩着头等在门外,只有王嬷嬷担心自家小姐,轻手轻脚推门进来。
“小姐,国公爷方回府,你怎么能将人拒之门外呢;这府里不知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明日只怕老夫人又有得说你。”
王嬷嬷是涂一一从原来的侍郎府带过来的老人,她有忠心,但也如同涂一一以前一样,性子太过怯懦,只求万事小心。
可现在不是小心谨慎就能解决此事的。
若是以前,涂一一定会觉得王嬷嬷说的对,便是她逝去的阿父与阿母也会这般劝说她,她自己定也会如此想。
可从后晌清醒过来之后,涂一一觉得自己性情大变;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夫君另有他人,哪怕她现在并不在意燕离这个夫君。
“嬷嬷又不是不知,老夫人和小姑从一开始就不喜我这个病秧子;这王都流传我刑克六亲的名声怕也是她们故意为之,你以为她们会因为国公爷歇在正院就待我客气?”
“只怕会变本加厉才是;且嬷嬷并不知,方才国公爷与我商议,他要以平妻之礼迎娶那新封的琳琅县主,我难道要笑颜以待?”
王嬷嬷面色苍白:“怎会如此!国公爷竟是如此急迫,方回府第一日就与你说这事,竟是半点情分也不念?”
“情分?”涂一一哼笑:“我与国公爷哪来的情分,他与那琳琅县主才是情分,还是真爱的情分。”
“嬷嬷,这些事我自有安排,你也不必忧心,只管盯着咱们院子里的人安守本分,多余话与多余事莫行,咱们也该立起来了。”
第208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5)
次日一早, 涂一一方梳洗好,换了一身平日穿的素淡深衣, 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燕君沐的声音, 问值守的婢女阿母可醒了。
不怪小郎君会问,若是平日里,涂一一这个时辰还未起身;可今日不知怎么的, 她早早醒来,虽然身上还是乏力惫懒, 还是挣扎着起来了。
她并不知,有些习惯是刻在神魂里的;现在她的神魂已经被女阎罗涂一一取代,便是这具身体病弱,烙印在神魂里的习惯也让她早早起身。
听到阿娘的声音, 小崽子推门进来, 先问安,然后从随身带来的包袱里拿出几册书, 都是他抄录下来的医书和毒经。
接过来随意翻看了几页便和小崽子一起用了早膳,母子二人这才往老夫人的荣寿堂去请安。
方进入正屋, 就看到满屋子的人,不只大房的人都在,就是燕离的两位婶娘和几个堂妹都在,还有两房的儿媳也在。
老夫人坐在主位, 正拉着一红衣女娘说话, 不时爽利笑几声,显而易见的心情畅快。
燕语莺是长房嫡女,自然也在老夫人身旁凑趣;见到长嫂和侄子进来, 她并未起身, 眼含得意冲着涂一一挑起唇角。
对于这种跳梁小丑涂一一并不在意, 上前敛衽福礼问安。
当着二房和三房人的面,老夫人不好难看,只淡淡“嗯”了一声,又转头拉着李琳琅说话,就连她平日最看重的孙儿燕君沐也没有多给一个眼神。
问过两位婶母,又接受了她们和其他女眷的福礼,涂一一这才和小崽子落座;她现在是敕封的一品国公夫人,自然担得起其他人的福礼。
坐下后涂一一才打量起这位燕离心悦的琳琅县主。
乌发如云,随意束起;五官明媚艳丽,微微挑起的狭长媚眼,朱唇皓齿;再有一身红衣张扬,确实肆意中流露妩媚;放眼整个王都的世家贵女,还真没有这样的姿容和风流,难怪燕离舍不得。
察觉到涂一一的目光,李琳琅若乍然反应过来一般,笑着起身行礼:“昨夜初到府里忙着安置,琳琅竟未及时与姐姐见礼,还请姐姐莫怪。”
又对屋里众人笑的爽利:“我一直生活在北疆,不熟悉王都的礼节,有不周到之处还请长辈们和姐妹们宽宥。”眸光流转,又看向涂一一。
“圣上怜我身世,允我客居燕国公府;燕大哥也说让我只管把国公府当作自己家里,莫拘束;早听燕大哥说过姐姐的温婉贤惠,今日一见也觉得姐姐实在亲近,想来姐姐也会宽宥我的失礼之处。”
涂一一的神色意味深长,这位也是这么的迫不及待?
苍白的脸上却没有笑意,淡淡直视这人:“一则,我阿父与阿母只得我一个女娘,因而我并没有其他姐妹。”
没有料到她竟然这样说,李琳琅面上的笑容减淡几分。
“二则,县主既然称呼国公爷一声大哥,想来县主是将国公爷视作兄长的,哪家的女娘会称呼兄长的正妻为姐姐的?”
涂一一的话音里满是周到:“想来是县主一直生活在北疆,竟也被胡人风俗影响了几分;我少不得做个坏人提点县主几分,你如今生活在王都,又圣眷正浓,有的是人看着;王都不比北疆畅快和随意,县主还是要多思量再说话。”
这一番连消带打,可是半点都不客气;原本还奉承县主的几个女眷恍然大悟,各自垂首捏着手里的帕子;更多的是意外,她们竟不知这涂氏怎的忽然长了一张利嘴,难道真是随着品级晋封,气势也足了?
李琳琅面上再无笑意,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一时愣怔在当地。
还是老夫人给她解围,淡淡道:“行了,县主初来乍到,难免想要与我们亲近,涂氏你也说话客气些。”
燕语莺早忍不住了,见阿母说话,她也跟着道:“就是,圣上都说了让我们国公府对县主以礼相待;何况琳琅姐姐刚出孝期,正是需要我们宽慰体谅的时候,长嫂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哼笑一声,涂一一道:“这便是咄咄逼人?莺莺,你既唤我一声长嫂,少不得我也该劳累提点你几句。”
眸光冷冷锁住燕语莺,话音里也是清冷:“你既已唤县主姐姐,想来也是真心与县主亲近,那你怎的不真心为县主考量几分;且不说县主的孝期还未满一年她就穿着红衣,我只当是北疆与王都不同,大抵北疆人是以日代月来计算孝期;可既来了王都,这个天下最重礼法之地,县主就该适应王都的规矩。”
“这只是其一;其二,县主如今已有品爵,就不能还状若天真女娘;按照礼法,县主该以品爵称呼国公爷的,你这般随意称呼国公爷大哥,知道的,以为是国公爷照拂忠烈之后;不知道的,还以为县主与国公爷有什么龌龊,怎的就她一个人有此殊例。”
这回话音又变得语重心长:“莺莺,你也定了亲事,不过一年半载就该出阁了,难道还不知轻重;就是不为其他的,你只想想国公府是你日后的倚仗,你能坐视国公爷被人非议?”
说完这番话,涂一一捂着帕子轻咳,可见是费了心力,面上更加苍白;小崽子急切端起一杯清水奉给阿母,嘴里连声问阿母可还好。
转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小崽子还在念叨;道阿母您身子本就不好,何必费心外人如何呢,她们也不比阿母您小几岁,哪里就需要您费心如此提点,再不济,还有祖母教导她们规矩的······
被小崽子暖了心,涂一一咳喘着与他说,你还小,哪里知道轻重;别看你阿父因功晋封爵位,看着烈火烹油,可鲜花锦簇之下从来就不缺溃穴之虫蚁;王都有的是人眼热你阿父的荣耀,有的是人等着挑理。
阿母既是这国公府的夫人,少不得要为你阿父想的周到一些;外面朝堂上的事有你阿父做主,府里后院之事当然要阿母多操心,万不能因女眷失仪影响你阿父的声誉。
小崽子面上装作恍然大悟,还愤愤看了眼自己的姑母;心里却在偷笑,还是阿娘厉害;即便这个小世界阿娘没了武力,还一身病骨,可阿娘的嘴上功夫依旧厉害。
阿娘若是真心为男主燕离考虑,她就不会在此时当着二房和三房人的面点明李琳琅这个女主的心思;且她这种说法还不是单指李琳琅觊觎人夫,而是她与燕离早有私情。
二房和三房的人从来不甘心爵位被大房的人所有,两位堂祖母也不是省油的灯,今日荣寿堂的话还愁传不出去?
小崽子觉得阿娘也随着在各个小世界历练变的蔫坏了,话说的占尽公义,真正的目的却是给男女主挖坑。
忍不住抬眼看了眼女主,涂山钺的眸光紧缩;嘶,他怎么觉着这李琳琅无论是装扮,还是流露出来的风情与气度,都那么熟悉呢。
转头又看了阿娘一眼,涂山钺恍然大悟,忍不住在心里骂起脏话。
靠,天界那些不要脸的!
就说怎么女主李琳琅看着熟悉呢,原来她是照着阿娘在前几个小世界的装扮来的!细看之下,就是她现在的容貌也与那时的阿娘有几分相似;这么一看,她那风情和气度怕也是学着以前的阿娘来的。
这可真是够恶心的!
天界那些不要脸的这是看着前面的小世界阿娘都能逆袭,还牵连了天界任务者的心神···他们这是想要给男主造成错觉?
小崽子忍不住的怀疑,不会这次的男主任务者是个熟人罢?
又暗自摇头,天界的那些人怕是会白费心思;阿娘是谁,能被这种障眼手段影响?
再看一眼女主李琳琅,小崽子毫无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可真是东施效颦,她哪有阿娘那样骨子里流露的气势和狠绝。
就在涂山钺思绪流转的时候,屋子里的人也神情各异。
就如小崽子想的那般,二房和三房的两位老夫人面上振奋,越看琳琅县主越觉得她恐怕是真与燕离有私情;这若是真的,燕离少不了一个在女娘孝期藐视人伦的罪责。
当然,二房、三房的人也不是傻子;这琳琅县主还未满孝期就敢穿着红衣进宫,要么就是涂氏所说的,北疆真有按日代月计算孝期的;要么就是这琳琅县主担心燕离被夫人吸引心神,迫不及待想要先定下名分。
或二者都有。
不管是哪种,派人去北疆探听消息就知道了;当然要派出心腹,重点要打听这二人有没有在孝期就有了私情。
便是没有也无碍,只要这琳琅县主真要进府做了燕离的女人,就是编也得给燕离身上泼脏水,看他这国公之位还能不能安稳。
长辈们的思绪已经千回百转,年轻的几个妯娌与小姑却都看着涂一一母子担忧;她们当然有眼睛,哪里看不出李琳琅的心思,不然她怎会如此奉迎老夫人。
若这人真的进了门,长嫂该如何伤心,又该如何度日?
这府里谁不知老夫人不喜涂氏的病弱,就连燕离这个长兄也不见如何维护涂氏这个发妻。
可这些女娘们却都喜欢涂一一这个长嫂,从嫁进来,她就谨守礼法不说;就是老夫人如何苛责,她从未有过埋怨;老夫人把着中馈,甚至故意减少二房和三房的用度,还是长嫂看不过眼私下里补贴她们,这些女娘哪一个没受过她的恩惠。
这样处处为长兄考虑周到的长嫂,还那样宽和对待她们这些兄弟姊妹,她们当然不想长嫂过得不如意。
第209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6)
就是再不懂王都的礼仪, 李琳琅也知道燕离这位夫人方才说话的可恶用心,她怎能让国公府诸人误会自己。
当即就红了眼圈解释了几句, 按照北疆的风俗, 她的孝期确实算过去了;爹娘活着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看她穿一身红衣肆意北疆,她当然要在孝期之后继续如此穿着, 让天上的家人放心,她定然不会辜负家人的期望。
至于称呼国公爷为大哥, 在北疆的几年她一直是这样叫的,还是国公爷允许的;但她也要感谢国公夫人的提点,是她确实不了解王都的礼仪,差点就犯了大错, 以后还请国公夫人多费心云云。
涂一一面上更加意味深长, 这位县主也不是燕离说的那样直白性子呀,你瞧, 这不就很会说话么;解释清楚了自己的言行之后,还在话语中暗示她在北疆几年与燕离很亲近。
也许她这么说的目的就是想激怒涂一一这个国公夫人;哪个女人能接受几年未归家的夫君与别的女人在外面卿卿我我, 这涂一一要是生气了再回击几句,可不就坐实了她欺负忠烈之后的名声?
涂一一怎么可能让她如愿,不说她已经不在乎燕离这个夫君,就是骨子里的风骨也不许她得理不饶人。
“县主说清楚了就好, 免得不知情的人误会国公爷;国公爷如今不只是燕家的家主, 他还是大晋百姓心中的战神,清名不容半分不妥;县主也莫要介意我方才多事,先贤曾说君子论迹不论心, 就当我是为了国公爷多操心了些。”
这句话说完, 涂一一又捂着帕子轻咳几声, 把一个时时挂心夫君的正妻形象演的入木三分,厅内众人大都为她此言触动,果然识大体。
有人感动,自然有人不喜,老夫人扫了一眼众人的反应,淡淡道今日的请安就到这里,让其他人各自回院子,只留下涂一一说话,燕语莺和李琳琅自然也没走。
小崽子不放心阿娘现在的身子,担忧看了她一眼,得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这才起身出去跟着小厮去了前院的书房。
没了需要避讳的人,老夫人这才看向涂一一这个素来不喜的儿媳,手里还抓着李琳琅的纤纤玉手,神情里尽是喜爱。
“琳琅年岁与莺莺相当,还小,涂氏你身为国公府主母,要多加担待才是;且琳琅如今也只有咱们国公府依仗,涂氏你更应该感同身受才是,便是琳琅有不通礼仪的地方,你私下里提点便是。”
又和颜悦色道:“阿离昨夜来我这里说了他与琳琅相悦的意思,想来涂氏你也知晓了;我想着琳琅的孝期已过,恰阿离如今也能在王都多住些日子,不如趁此机会给他们办了这桩喜事,也能多一个人帮你分担府中琐事,阿离也能多几个子嗣,涂氏你也能安心休养身子。”
被老夫人握着手的李琳琅满脸飞红,蜷首安静等着;一旁的燕语莺却欢喜拍手,她很喜欢县主做自己的嫂子。
当即快言快语:“这样好;大兄已是颇重情意,成婚六载后院只有长嫂一人,王都哪里还有如大兄这般的男子;长嫂生阿沐的时候坏了身子,以后也不能再有子嗣,可大兄如今已是国公,膝下怎能只有一个子嗣,是该再为我添一位嫂子了。”
“县主本就姿容绝艳,行事大方;又是忠烈之后,还有圣上的恩重,与大兄还真是一对璧人。”
转头不怀好意问起涂一一:“长嫂,我说的可对?县主这样的身份,想来长嫂也该贤惠大度,与我们一般欢喜忠烈之后的县主成为国公府的主子罢。”
瞧瞧,这没脑子的燕语莺都会这样说话了。
不就是和老夫人一样强调李琳琅忠烈之后的身份,便是念着她为国捐躯的父兄,涂一一这个国公夫人也不该锱铢必较,否则就该被其他人笑话她不贤惠,没有成人之美的气度了。
这家子人还真是,燕离看的是色,老夫人与燕语莺自然看重的是李琳琅的身份和那些资财,倒被他们都说的大义凛然。
涂一一依旧是昨夜与燕离那般的说法,把上中下三策都讲了一遍,也表明了她身有恶疾,愿意自请和离,成全燕离的大义和李琳琅的情意。
听她说完,老夫人还在沉吟,燕语莺这个蠢货却迫不及待问:“长嫂真愿意自请下堂?”
又撇了撇嘴角,上下打量她一眼后点头:“难得长嫂你能识时务;你这满身的病容确实无法与琳琅县主的明丽端方相比,念着你有自知之明,我与大兄说说,和离时多给你些资财。”
涂一一但笑不语,她可真不想与蠢货浪费唇舌,本来她现在的身子就不能多说话。
倒是李琳琅急了,心里直骂燕语莺蠢;面上却满是惭愧,哀婉推辞:“姐姐怎能自请和离,这不是置燕大哥与我于不义?姐姐与燕大哥当初是圣上赐婚,又辛苦操劳侯府后院,膝下还有大郎君在···姐姐万万不可再提和离之事,我本来也没想与姐姐争,只要姐姐能同意我与您一起服侍燕大哥就好,我愿意居于姐姐之下。”
这当然不行,涂一一可不愿意与人争一个男人,这世上又不是只有燕离一个男人。
“县主此话差矣;我知县主对国公爷情深意重,愿意为了国公爷委屈做小;然你们想事还是简单了,若是国公爷真以妾礼迎娶妹妹,才真正是寒了忠烈和燕家军的心;若是以甚么平妻之礼迎娶,得罪的可就是御史台还有天下文人,县主难道愿意国公爷被污名所伤?”
“真要为了国公爷所想,为了燕国公府和燕家军所想,要么就委屈县主收回对国公爷的情思,安分当个国公爷的义妹;要么就是我自请和离,国公爷或县主无论谁拿一点恩赏求圣上允准,县主自然可以是国公爷的正妻,世人也挑不出理。”
就昨夜看到的燕离和现在看到的李琳琅,涂一一笃定,这俩人谁也舍不得断情决意,又都想得个好声誉;世上哪有那么美的事呢,想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些什么才是。
这家子人喜欢站着公义和道义行龌龊之事,她涂一一也会,她也能站着公义和道义要求和离,还能从燕离这里拿些补偿,不要白不要,为什么要便宜这样的负心人呢。
在涂一一看来,当年的礼部侍郎府与定北侯府都不喜圣上的赐婚;对于定北侯府来说,圣上给世子赐婚一从三品的礼部侍郎之女,就是在打脸定北侯府,当然也有警告之意。
对于礼部侍郎府来说,他们家就没想过攀附权贵的心思;甚至为了自家女娘日后能在夫家过得安稳,涂大人早早就筹谋收徒;赐婚圣旨一下,明知道圣上只是拿涂氏女警告定北侯府,涂大人与夫人当然心急如焚。
从来都是君恩如天,便是为了两个家族的以后,无论定北侯府还是侍郎府,都要强颜欢笑接旨,还要满面欢喜准备大婚事宜。
婚后涂一一虽则因为身子的缘故没有对燕离产生多少情思,但也算恪守本分,甚至冒着生命危险生下了燕离的嫡长子燕君沐;还能在夫君离家五载的时间里操持好侯府,侍奉老夫人也谨小慎微。
涂一一自认无论是曾经的侍郎府还是她自己,都对得起燕离和定北侯府。
燕离倒好,和正妻圆房要子嗣,又能舍下妻儿去北疆建功立业,甚至在得知妻子难产后都没有想过回来探视一番妻儿;如今却是迫不及待言自己找到了真爱,还要以平妻之礼迎娶。
也就是如今的涂一一想开了,要不然她还真会如阿沐所说的原剧情那样;满心欢喜迎接夫君远归,却见到夫君带着真心喜欢的女娘回来,乍然刺激之下犯了心疾和其他旧疾,直接卧床不起。
彻底损伤了身子不说,还被燕家众人和王都权贵认为她没有容人之量,对忠烈之后没有怜惜之心;更甚至在皇后娘娘与其他命妇苦心劝说时装晕应对,真正的小肚鸡肠,哪里担得起世家宗妇的贤惠大度。
最后她被燕离彻底厌弃,郁郁而终也是她咎由自取。
在剧情里的世人看来,李琳琅是忠烈之后,又蒙圣上恩赏为县主,还能与燕离并肩作战守护大晋的北疆,这才是真正配得上大晋战神的巾帼女娘······
现在么,涂一一不只没因此病倒,还能很快想出对策;她倒是要看看,当大家都站在公义和道义之上,甚至她涂一一是委曲求全的一方,王都的权贵和百姓还能如何议论她!
就如此时的老夫人和燕语莺,还真就无话可说;她们想要的态度涂一一给了,甚至给的更加大方;她不贪恋燕离如今的爵位和富贵,甚至不惜自毁名声只为成全燕离与李琳琅的情意,还为他们想的如此周到。
老夫人再是个贪财的,也曾是侯府的当家主母来着,也面圣过几次,她当然清楚涂一一说的就是最周全的法子,所以她真无法再对这个儿媳置气,人家已经贤惠大度到没边儿了,还想怎样?
眼看着老夫人母女都无话可说,甚至还眼含赞赏看着涂一一,李琳琅心里更急,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涂一一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燕离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子,风华正茂的年纪就位列国公,还是大晋百姓崇敬的战神,涂一一怎么舍得与这样的如意郎君和离?
更何况他们已经成婚六载,涂一一膝下已有嫡长子,她难道不该为小郎君筹谋,怎就心甘情愿舍弃这国公夫人之位。
李琳琅不信!
心里更坚定涂一一就是以此为借口拖延,看来她还是要与燕大哥多商量,防着涂一一才是。
第210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7)
今日算是难得的从荣寿堂祥和请安出来, 涂一一带着自己的婢女回正院,还有那些管事嬷嬷等着她料理琐事。
出了荣寿堂的院子, 涂一一便不时拿着帕子捂嘴轻咳, 烟雨似的眉眼看起来更是水雾涟涟,任谁看了都以为她今日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这一番姿态自然是涂一一故意为之。
她原以为李琳琅真的是个肆意炽烈的,既然深爱燕离, 肯定是愿意为了燕离舍弃一些的;涂一一这里都给出了台阶,她只要能舍得宫里那些恩赏和这县主之位, 再有燕离和燕家军将领跟着造势,不是不能满足她的心愿。
本来涂一一也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怎么说李琳琅的父兄是真的为国捐躯,值得大晋臣民尊敬和怜惜。
可偏偏这位居然也把燕离那套心思学了个十成十, 什么都想要还什么都舍不得。
看来这两人是打定主意要踩着涂一一的名声成全他们的真情真意了, 否则他们还真会被世人唾弃;可偏偏现在的涂一一也不想委曲求全,那就莫怪她也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了。
于是, 燕国公府的下人们今日更多了谈资;国公爷昨日才回府,还带了一个琳琅县主住在府里, 今日夫人从荣寿堂请安出来比往日更加娇怯病弱,只怕老夫人是为难比往日更甚···
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到了后晌流言已经传出府外,只在王都权贵女眷之中私下流传。
燕离是晚间下差后回府的, 他方回王都, 一堆公事等着交割清楚,哪有闲心关注下人私下里议论什么。
先到荣寿堂给母亲问安,自然知道了今日母亲已经急不可耐与涂氏说了李琳琅的事, 老夫人对涂一一识时务的态度很是满意, 难得未在长子面前责难。
但她当然也舍不得燕离用国公府的荣誉换取圣意。
有的时候, 女子之间的想法更容易相通;半日的功夫,老夫人就从涂一一的话里想到了自认为满意的法子。
理所当然对长子道:“阿离,阿母倒觉得今日涂氏所言不错;她本就一身病骨,如今她自愿以此请求和离,只要县主愿意舍出爵位,咱们再求一求皇后娘娘,未必就不能两全其美;比起一个县主爵位,当然是一品国公夫人更荣耀,琳琅必是同意的。”
可燕离却是最先不同意的。
“阿母,您也知琳琅的县主之位是李家满门忠烈换来的;琳琅本就成了孤女,若再没有爵位依仗,只怕她日后会被王都的人瞧不起,这件事莫再想了。”
老夫人震惊:“难道国公正妻不比县主更来的尊贵?”
狐疑看着长子,老夫人忽然觉得不对:“难不成阿离你真想用咱们国公府的荣耀来换取圣上的同意?阿母不准!”
燕离当然也舍不得,当然不能直言相告,只能耐心劝慰自己的母亲。
“阿母难道也同意涂氏与我和离?”
不待老夫人点头,他又语重心长:“阿母细想,就算涂氏真心愿意为了成全儿子与琳琅,不惜自毁名声主动求去;看起来咱们国公府是没有亏待于她这个原配夫人,可时日久了,总会有人非议咱们薄情。”
“阿离的意思是不和离,就这么熬着;无人理会的境况下,涂氏先熬不住香消玉殒?”
燕离捏着太阳穴头疼,母亲还真是···难怪莺莺如今的脾性那般急躁冲动,这可不好。
忍不住又想起昨夜涂氏娓娓而谈的模样,燕离竟生出一种还是涂氏端庄大方的感觉。
虽则他不想辜负自己真正心悦之人,可他此时还是能确认,只有涂氏能担得起国公府主母之位。
琳琅,还是单纯直白了些。
“阿母,儿子并无此意。”燕离沉吟着道:“儿子知您不喜涂氏,可您也得承认,涂氏不愧是礼部侍郎之女,她的礼仪是最周全的,国公府需要这样的主母。”
眼见阿母又要着急,燕离不急不缓劝道:“儿子还未到而立之年就进爵国公之位,自然会招人艳羡,想找咱们家错处的人有的是;阿母,琳琅还年轻单纯,她担不起国公府的应酬往来,还需与涂氏学习几年。”
老夫人恍然:“阿离的意思,是想让县主学会涂氏的周全;再熬个几载,涂氏的身子自然会更加衰败,那时咱们当然不理亏?”
不得不说,老夫人的话说的直白粗鲁,却正中燕离此时的想法。
但她很快又有了旁的担心:“可若阿离你真这般想了,那县主该如何;今日阿母也听明白了涂氏的意思,不管你是以平妻还是侧夫人迎娶县主都不妥当呀。”
燕离却不这样认为。
昨夜回到前院,他不是没有细细思量过;涂氏说的自有她的道理,从大晋的礼仪法度确实挑不出理。
但无论是涂氏母子,还是燕家的军功,燕离哪一个也不想失去,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坚持平妻;虽说圣上存了坐享渔翁之利的心思,可燕离相信自己,只要他与身后的燕家军不倒,圣上就无可奈何,至多只能以平妻之事让御史台多参自己几次,又无关痛痒。
燕离想得很好,只要琳琅坚持对自己的心意,以她忠烈之后的身份,王都的权贵和百姓未必不能接受平妻的事实,说不得还会成为一桩美谈。
当然,前提就是涂一一不要闹起来;只要涂一一这个正妻能就接受琳琅做平妻,别人当然无从挑剔。
到现在燕离依旧不信涂一一真舍得离开自己、离开国公府,这世道对女子诸多约束,哪有她想的那般简单。
燕离宁可相信涂一一是在以退为进,不过是些妇人手段罢了。
天下哪个妻子真正能接受夫君身边再多一个平妻,不过是她出身礼部侍郎府,从小耳濡目染,不好做出争风吃醋不容人的姿态,才会这般以退为进。
燕离不是不能直接请圣上下赐婚圣旨,实则这道旨意他昨日入宫时已经拿到了;他也是念着涂氏打理府中几载,又有阿沐这个嫡长子,愿意给她转圜的时日。
就当是为了她这些付出,燕离也愿意由着圣上看戏,由着圣上说请皇后娘娘劝说涂一一,不过都是为了颜面。
如此一来,他的名声在大晋百姓中不会被损,还能落得尊重和厚待发妻的美名;涂一一的脸面也有了,他堂堂燕国公要多纳一个女娘,还要先经过发妻的同意。
这才是燕离想到的两全其美一举数得的法子。
“阿母莫急,此事是圣上允准的,且圣上也说了为彰显皇恩,皇后娘娘会召涂氏入宫劝说;有皇后娘娘的恩典,涂氏与琳琅都有颜面,想来涂氏也不好再提和离之事。”
老夫人其实很想答允涂氏和离的,不说涂氏的病秧子她不爱看,老夫人是实在担心涂氏真刑克六亲,她可不愿意国公府再有人因为涂氏出什么意外;但她也知道自己做不了长子的主,只能听长子的章程,左不过都是为了国公府的百年基业。
但燕离却忽然提起另外一件事:“阿母,您把府中各个库房的钥匙还是还给涂氏罢,就是涂氏贴补的嫁妆也要给她补足···”
这是割老夫人的肉哇,她当即翻脸。
“阿离这是怎么说的!该给涂氏掌管的库房,阿母可都没拦着;怪只怪涂氏手太松,她怎能那般宽待二房与三房的人!”
燕离实在想不通自己的母亲,无论是她自己的私库还是老侯爷的私库,都足够丰厚,怎的还如此贪财呢,她自己能花几个金银?
何况昨夜听完管家的回禀,燕离真心感激涂氏愿意拿出自己的嫁妆贴补二房与三房,不然王都早流传出燕家苛待庶出的污言了。
也正是这件事坚定燕离心中的想法,涂氏比府中的任何人都适合掌家;便是李琳琅也暂时不及,有的是她能学到的地方。
也不管老夫人如何不悦,燕离还是以现在国公府正敏感,若是让外人知晓涂氏还要贴补嫁妆填补夫家,只怕到时会更加难办云云。
不管怎么说,燕离达成了目的,当即就派人将公中库房的钥匙交给涂一一;补齐了她贴补出去的金银不说,又额外多给了她一万两的银票,未必没有示好和安抚的心思。
他本来是打算亲自送过去的,再费心劝说她一番;怎奈刚出荣寿堂,就被碧波苑的丫头拦下,说县主有请国公爷。
涂一一欣然收下管家送来的钥匙与银票,燕离还是晓得趋利避害的;只不过他并不知涂一一是面上欣喜,心里早就骂上他了。
恰好涂一一正与小崽子说话,除了问清楚所谓的剧情,她还告知了自己的想法;管家送来的银票正及时,当即就取了几百两给了小家伙,让他这几日安排一个信得过的小厮出府买些药材悄悄带回来。
不管燕离此时的姿态做的多好,都改变不了他骨子里自私自利的做法;涂一一是有了应对之策,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如今又没有功夫,也不适合习武,总要备些东西出其不意才是。
燕离一个国公想要控制一个后宅妇人实在轻而易举,那时候涂一一才是真正的毫无办法。
又过了几日,涂一一终于等到了皇后的诏令,与宫侍一起进宫;小崽子并不担心阿娘在宫里的应对,如常学自己的课业。
倒是知情的老夫人与李琳琅满是焦灼,按耐着性子等皇后娘娘那里传来的好消息。
第211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8)
一路随着宫侍往皇后居住的大正宫走, 涂一一心里却在琢磨皇后为何非要掺和燕国公府这件事。
皇后的父亲在封承恩公之前,是礼部尚书, 正是涂一一阿父的顶头上峰;未出阁前, 涂一一也是跟着阿母去尚书府赴宴过几次的,自然熟悉当时也未出阁的皇后。
若按照两府的交情来说,皇后娘娘与涂一一也算是亲近, 就是往日的宫宴皇后也颇为礼待她这个侯夫人。
大抵皇后之所以会接下劝说涂一一这个国公夫人的差事,圣上的要求有, 更多的恐怕是为了她自己和膝下的三皇子考量。
当今圣上当初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争储根本轮不到他,这才有了他被指婚的王妃也出身不显,当时其他皇子的母族与妻族可都是在朝中举足轻重。
可谁能知道呢, 当年皇子们和其身后的家族争斗十多年, 死的死,伤的伤, 还有被圈禁皇陵的···最后竟然是被所有人都没看上的当今圣上得了皇位。
如今圣上共有五子,皇后所出嫡子年六岁, 在皇子中排行第三;皇后当然会为自己的孩子打算,母族不显,那就拉拢重臣,燕国公虽然被圣上忌惮, 但圣上一时也收不回他的兵权, 燕离必然是皇后要拉拢的目标。
既然要拉拢,现在不就是最合适的时机么;燕离乍然找到真爱,真爱还是忠烈之后, 从皇后的角度看, 她只需要给涂一一面子劝说几句, 就能完成燕国公的心愿,何乐不为。
若从公心看,涂一一能理解皇后的做法,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打算,也算是一个母亲的一片苦心。
但她并不打算成全皇后的苦心,又不是脑子有病,明知道日后的结局,还要委屈自己。
进了大正宫前院,有女官来迎接,说是皇后娘娘刚议事结束,正在后殿等着夫人。
进殿之后就是请安行礼,一道端庄的身影亲自扶起涂一一,皇后笑吟吟道你我向来亲近,何须这样周全的礼数;涂一一也笑道娘娘是个宽和的,但君臣有别,臣妇断不能失了礼数。
皇后亲携她坐下,先与她道贺,言燕国公立下不世功勋,解决了大晋北疆之忧,圣上甚为欣慰和开怀;又问国公府必是要大摆筵席的,可有需要她派人协助的,涂一一委婉推辞道谢。
叹息一声,皇后这才说到今日的正题;说法自然和燕离的差不多,不过是皇后从女子的角度看问题,先肯定了涂一一这个国公夫人对府里的功劳;转而又说起女子都不容易,道燕国公能让夫人有六载的清净日子,在王都人看来已是不易。
这些年燕国公是真正的洁身自好,王都不知多少权贵女眷艳羡涂一一的清净日子。
这样位高权重,且又姿容风流,难得还洁身自好的男子,自然容易引得女娘们芳心暗许;想那琳琅县主父兄皆为国捐躯,乍然成为孤女,被燕国公照拂着上京,自然更为依赖这样伟岸的男子。
说到这里皇后又叹息,道你当我不知其实哪一个妻子心里都容不得夫君另有所爱么;可世道如此,燕国公这样的男子若是一直只守着一个妻子才容易被人议论,夫人你之后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难免落个善妒的名声。
如今琳琅县主心悦燕国公,还甘愿屈居夫人你之下服侍燕国公,也算是少见的真情意;可圣上怎能寒了忠烈之心,若真答应了,岂不是让将士寒心?
只能委屈夫人你一些,让燕国公以平妻礼迎娶琳琅县主。
如此一来,夫人的贤惠大度自然无人可指摘;燕国公也能多一人陪伴,于子嗣上也能丰盛些,也对得起祖宗;于琳琅县主来说,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忠烈之后也有人托付,也能安抚边关将士的心。
这可算是一桩一举数得的美事。
等皇后都说完,涂一一敛衽而拜;先表达了自己对忠烈的肯定,也表示自己愿意成人之美,她已经与国公和老夫人都表过态,她愿意自请和离,请国公爷以正妻之礼迎娶琳琅县主。
未等皇后反应,涂一一就详细讲述一遍理由,最后看着皇后。
“娘娘,臣妇明白您的苦心,可您也想想臣妇说的;这个所谓的平妻,听起来应是胡人那般几妻并嫡,两个妻子地位一样尊贵;可王都百姓和天下百姓能不能接受此种说法,在大晋臣民心中,先进门的是妻,后进门的都是妾。”
“李将军一家牺牲的壮哉,阖府只留下琳琅县主一可怜孤女,臣妇怎能忍心辜负忠烈,怎能忍心薄待忠烈之后;等喜事之后天下人若是反应过来,此时劝说于我的娘娘您会不会被人质疑和非议,是皇家人先要薄待忠烈之后的?”
皇后一时愣怔,她竟然没有想到此节!
再次敛衽叩拜,涂一一的神情里全是温婉从容。
“娘娘再想想,若是我不自请和离,听了娘娘的劝说接受此事;那么王都其他权贵男子他日也如我们国公爷这般遇到真爱,想要效仿平妻之事,那时那些原配发妻的家族会不会因此质疑娘娘?”
“更或者,王都盛行平妻之风后,得圣上盛宠的贵妃若是也趁此提出两宫并嫡,听闻贵妃娘娘对圣上也有救命之恩,娘娘您又该如何自处?”
“当然,臣妇不过是为娘娘着想,才会如此冒犯圣上与贵妃;圣上与贵妃娘娘都是圣贤之风,当然不会有违背礼法之举;可单是臣工之间盛行此风,皇后娘娘您难道就能清白无辜?”
皇后听懂了,正是因为听懂了,才不敢置信看着涂一一,她一介妇人怎敢如此直白!
不管皇后此时心里如何惊涛骇浪,涂一一再次重申自己的决定;她确实身有恶疾,实在不堪国公夫人之位,自请和离,成全忠烈之后;且她还神色哀戚,她在生小郎君燕君沐的时候坏了身子,日后也只有这一个小郎君能承欢膝下,叩请皇后娘娘与圣上成全她带着小郎君和离。
燕国公正年富力盛,琳琅县主也正是豆蔻年华,身子也健朗,想来他们日后不会缺少子嗣。
这一拜是真正为难住皇后了,她不知这位燕国公夫人的想法怎会如此清奇;不过是夫君要多个女人的事,顺水推舟应下就是了,还是自己这个皇后给颜面亲自劝说,她怎能就想到和离呢。
还是这样周全的和离理由,你若是不答应,倒显得皇后自己理亏了···
一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最主要的是皇后真担心涂一一说的会成为事实,那她这个皇后将被多少世家权贵质疑,她还怎么为三皇子筹谋。
无奈之下,皇后只能允涂一一先告退,道她会将夫人的成全之意上奏圣上,等着圣上定夺就是。
从大正宫出来,涂一一心里神清气爽,想着皇后将会头疼一段日子就忍不住乐,让你瞎掺和;但她面上还是伤神失落忧心忡忡的模样,加上她病弱姿容的加持,把一个委屈大度的女眷形象刻画的入木三分。
皇宫里最不缺各路打听消息的人,相信今日的事情很快就会有各种版本流传;但不管哪种版本,涂一一这个燕国公夫人都是委曲求全的那一方,这就尽够了。
其实在涂一一拿到小崽子送上的医书后,不是没想过母子二人假死离开国公府;可是凭什么呢,涂一一又没错,她怎么甘愿带着小郎君隐姓埋名生活,燕离不值当。
离开燕国公府是必然,但她要占尽公义与道义的离开。
就让这些人先头疼着,三日后就是燕国公府大摆筵席庆祝燕离得胜和进爵的日子,王都的大半权贵与女眷都会在,涂一一还要大肆宣扬她的温婉大度。
让这些人头疼的日子还在后面。
按照小郎君燕君沐给涂一一说的原剧情,这些人不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指责她的么;如今她出其不意来这么一出,她也站在道德至高点之上,看他们还如何指责。
涂一一可不心疼皇后此时的为难,这不过是她自找的;不就是想要拉拢燕离,不就是看着燕离心悦李琳琅想要押宝么;在王都所有人看来,涂一一这个自小病弱的国公夫人当然活不长久,而李琳琅又是燕离的真爱,那当然是捧着这个真爱了。
可皇后怎么说也与涂一一算是有闺中交情的,她明知燕离真爱李琳琅,也明明能想到李琳琅以平妻礼进入国公府后涂一一母子的下场,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还是选择自私,那就不能怪涂一一将她架在火上烤了。
圣上可是还等着燕离能得偿所愿,他好进行后面的捧杀计划;皇后这里却先折戟,必然是最先承受圣怒的。
之后再等到王都流言盛传,圣上也会左右为难;最后为了皇家颜面,他肯定会惺惺作态成全涂一一的要求,因为他担不起皇家率先薄待忠烈之后的非议。
忠烈之后?哼,涂一一心里冷笑。
这样的身份果然是双刃剑,用好了对谁都杀伤力巨大;原来的剧情里是用来踩踏涂一一这个原配发妻,如今她也用忠烈之后的身份来反杀,倒要看看燕离和李琳琅这所谓的男女主的感情还能不能美满。
迎着午后的阳光眯了眯眼,涂一一想着心事,她还是势单力薄了一些,若是能有一点助力,定能更快得偿所愿。
“可是燕国公夫人涂氏?”一女官拦在出宫之路上行礼。
“臣妇正是。”涂一一客气还礼。
“贵妃娘娘听闻夫人入宫,令奴等在此处,邀夫人去长荣宫叙话。”
“女使先行,臣妇跟着便是。”
看着这女使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大正宫的人,涂一一心里感叹贵妃的盛宠。
忽然想起什么,她的嘴角轻扬,缓步跟上女使。
第212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9)
往日涂一一在宫宴上远远见过长荣宫这位盛宠不衰的贵妃, 极致的容貌,骄矜的行事, 可谓是大晋立国近两百余年宠幸最过的后宫妃嫔。
这位贵妃阎氏据传曾救过当今圣上, 圣上不顾百官与宗室劝阻,以妃位接阎氏入宫,不过一载, 就晋升为贵妃,可谓是后宫第一人。
说起来, 因为皇后与涂一一那点微薄的闺中交情,往日涂一一并未与这位贵妃说过几句话,主要是贵妃也瞧不上涂一一这个病秧子;更甚至可以说,贵妃瞧不上后宫所有妃嫔与王都所有的官眷。
进入长荣宫正殿, 涂一一心里慨叹这位贵妃的荣宠;与大正宫相似的规模, 布置却更加金碧辉煌,真正的雕栏玉砌, 世间最好的东西大都随意堆砌在这座宫苑内。
上首宝座上斜倚着一姿容华贵艳丽的女子,看到她, 涂一一脑海里就想到祸国殃民这个词;并不是说这位贵妃行止如此,而是她的容貌让人只能想到这四个字,这才是一个女子容貌的巅峰罢。
涂一一正要敛衽而拜,就见上首的人依旧斜倚着随意摆手。
“夫人不必行这些虚礼;听闻燕国公的发妻一直是个病秧子, 我也不是那等刻薄的, 赐坐。”
正好在宫里走了两个来回,涂一一的身子确实受不住了,也就随意坐下。
“贵妃娘娘召臣妇前来, 可是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 不过是听个热闹。”斜倚的人话音里更添慵懒:“前几日燕国公与琳琅县主面见圣上时, 我正在;这后宫的日子无聊至极,听闻夫人今日面见皇后,想来你们也说好话了;我这不是好奇嘛,就着人请夫人过来,听听最新的进展。”
妍丽至极的眉眼微抬,水润的眸子里有好奇有笃定。
“不过想想夫人往日的行事,想来夫人是与皇后一样的端庄贤惠;看来夫人是愿意成人之美,接受燕国公多一个平妻了?”
涂一一目瞪口呆,这位贵妃娘娘还真是······
“回禀贵妃娘娘,臣妇是要成人之美;且要成全得更美满,臣妇自请和离,望燕国公以正妻之礼迎娶琳琅县主,如此···才是对忠烈之后的尊重与怜惜。”
宝座上的人先是愣怔,忽而起身坐直了,身姿前倾,面上是兴致盎然:“哦,竟是如此么?夫人不妨细说,我倒是想知道夫人为何如此想?”
话落,她还让人请御医过来候着,说是怕涂一一有个不妥。
涂一一再次无语,这位贵妃娘娘是一再打破她的认知哪。
能怎么办,人家以礼相待,还请了御医候着以防不测,那就说呗,又没有什么不能对人言。
一边吃着时令水果一边听她说话,贵妃娘娘确实很惬意了;听完之后先是蹙眉思索,忽而又道。
“夫人这个想法很好,但其中有疏漏;就算陛下与皇后及燕国公等人都要脸面,可夫人不过是个困于后宅的病秧子;那燕离若真狗急跳墙,将夫人关在后院,你也是鞭长莫及。”
这正是涂一一最担心之处,所以她方才便想着若是有助力就好了;看看上首女子的满目兴味,涂一一忽然笑了。
“贵妃娘娘难道只是想看戏,不想成为执棋人?”
这一步涂一一走的大胆,但她就是能确定这位贵妃不只是想看戏;须臾之间,涂一一脑子里已经回想了几遍关于贵妃阎氏的所有消息。
听闻这阎氏原本乃是王都城外一村庄里的酒娘,爹娘亦早亡,只留下年仅十二的一女娘拉扯比她还小两岁的弟弟长大;因阎氏从小就姿容惑人,她便专心钻研阿爹留下的酿酒方子,她在家中酿酒,由弟弟与人送到城里的酒楼。
姐弟二人的日子虽清贫一些,但阎氏女娘却咬牙供养弟弟读书,想着等弟弟高中之后,她们的日子便会更好过。
哪知道方登基不久的圣上秋猎遇刺,避开追踪的人时躲到阎家村,恰好被在家的阎氏所救。
这男子若是见色起意,亦可以明目张胆做出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无耻之举,哪管恩人愿不愿意;若这男子又是天下唯我独尊之人,那就只会是一桩美谈。
所以就有了阎氏女入宫封妃的事。
结合今日贵妃的言行,再有那些道听途说的消息,涂一一倒是能猜测一二;想来这阎氏女当初也是不愿入宫当个妾妃的,但她还有寄予期望的亲弟,便是为了这个弟弟,她也不能违抗圣命。
更或者说 ,当初的圣上是不是以她的弟弟威胁才达成目的。
就涂一一知道的,贵妃的弟弟名阎阙,并未参加科考,如今已是从一品的枢密使,手里还握有御林军的指挥大权;或许圣上是真的喜爱阎氏这位贵妃,也或许是阎氏姐弟知晓权柄的重要性,由贵妃自己为弟弟求来这些官职。
但阎氏姐弟妖妃和奸佞的名声近两年一直在王都流传,各权贵世家都不齿与阎家人为伍,也是真的怕惹上阎家姐弟。
涂一一却不怕,此时观这位贵妃娘娘,只见她目光清明,可没有外形上的妖妃气质。
因而她又问了一遍:“贵妃娘娘难道不想做一回执棋人?”
宝座上的女子更加兴致勃勃:“哦?夫人倒是说说,我若是帮你达成所愿,你又能回报我什么呢?”
“臣妇暂时回报不到娘娘什么。”涂一一据实作答。
“但娘娘难道不就是想看那些道貌岸然之人被撕下脸皮之后的痛快么?”涂一一觉得自己猜中了这位的心思,也就更有把握:“若是娘娘能帮臣妇一把,之后这些人的颜面将会彻底被踩在污泥浊水之中,也算是能博娘娘一笑。”
贵妃笑的灿若骄阳,与身边的亲近女使笑道:“国公夫人果真是个妙人,倒令本宫有了点兴致。”
随即坐直漫不经心看着手指上的蔻丹,哼笑一声。
“罢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稍后会有家弟的人与你联络,只望夫人莫让本宫失望才是。”
涂一一叩拜:“臣妇多谢娘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倒是会顺杆爬;让本宫猜猜,可是不放心你那即将入宫做伴读的小郎君,想求本宫照拂几分?”
“贵妃娘娘敏锐,臣妇所求确是如此;小郎君也如臣妇这般,有令娘娘出乎预料的惊喜,娘娘权当给自己找个乐子。”
“你倒是会说话,与往日的印象截然不同;罢了,本宫倒愿意看看小郎君是不是值得你这样为其劳心。”
又交谈几句,贵妃道乏了,让人备轿子送涂一一出宫。
因为在长荣宫耽搁了些时辰,涂一一回到国公府已过了午膳时间,她直接回了正院,让王嬷嬷随意准备些粥水充饥。
正吃着,就见小郎君燕君沐匆匆过来;先上下打量了阿娘一遍,见阿娘精神尚可,小崽子这才放心,然后就屏退下人,让王嬷嬷守在门外,急切问起阿娘入宫的经过。
待涂一一说完,小崽子振腕:“阿娘,您这就将儿子给卖了?”
没有六界记忆的涂一一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小家伙的说话,刮了下他的小鼻头,温柔笑着:“阿母怎就将你卖了,这是为你在宫里找了个靠山罢;你也不想想,你如今胆子忒大,可宫里的主子们个个都金贵着,你能得罪哪个?”
“如今形势不由人,你且给我好好憋着,等你长大了再说。”
小崽子却转移了注意,惊呼一声:“阿娘,你说贵妃娘娘的弟弟是叫阎阙?!”
见阿娘淡淡颔首,小崽子有些一言难尽:“怎的阿父在这个小世界竟是个大奸臣,这可真是······”
忽闪着眼睫,小崽子的眼里俱是笑意,压低声音道:“阿娘,这个阎阙就是我的阿父,也是您在冥界的道侣哦。”
这回换涂一一变成了一言难尽,狐疑的目光盯着小家伙。
“阿娘莫要这样看我,我可没骗您;您与阿父可是天定的道侣,已经结了好几世的夫妻;不过这回阿父竟然是大奸臣,阿娘还会心悦阿父么?”
瞪了小崽子一眼,让他收起看好戏的心情;涂一一很是无奈,她这是一再被人当戏看;阎阙什么的,涂一一现在并没有心情关注,她只想快速达成所愿。
“阿娘,不如我去找阿父联络罢。”小崽子跃跃欲试:“也不知阿父派来的人靠不靠谱,他们也不好进入国公府的后院,还是我去找人更稳妥。”
这一点涂一一是赞成的,在不清楚阎阙能耐的前提下,还是更稳妥一些为好;且她所行之事已经成竹在胸,不过是要些助力引导百姓言论,实在不需要面见助力,有小郎君传话足够。
等她详细与小崽子说完计划,小崽子的神色意味深长:“阿娘,果然还得是您,这是要兵不血刃达成目的。”
没等阿娘生气,小崽子如游鱼滑出屋子,嘴里还说阿娘只管放心,我定不会给您丢脸,只留下涂一一和屋外的王嬷嬷看着小家伙的背影无奈笑。
距离燕国公府不远的另一处宏伟宅邸里,气死风灯昏暗的光影照在游廊与各处院子里;正堂上首大马金刀坐着一容貌令天地都变色的男子,玄色深衣上并未什么富贵纹样,就那么简简单单,但此人的气势却很摄人心魄,就连说出来的话都令人深觉骨子里发冷。
“抓到此次刺杀本官的人,不用移交三法司,也不必审问,直接挫骨扬灰便是。”
堂内一人垂首应诺,并不敢多话;另一人斗胆抬眼看着主子,等着他的示下。
“你是说娘娘传的话,让本官派人协助燕离的夫人涂氏?”
出神片刻,正要说话,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动静,一个护卫模样的人拎着一个小郎君走进来请罪。
第213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10)
还不等那护卫开口请罪, 被拎着后领的小郎君就震碎了屋内几人的表情,包括坐在上首那个俊美的男子。
“阿父, 我是阿钺呀, 快让这家伙放我下来!”
顾不得大人如同死神般的眼神,当地站着的两人震惊抬头,看了自家大人一眼, 又看这个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小郎君。
大人不是不近女色的么,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小郎君?
他们两个日日跟着大人的亲卫怎么不知道!
还是护卫先回禀:“大人, 这小郎君是偷偷翻墙过来的;幸好属下发现的及时,不然他这会儿就真的冲到正堂了,也不知他有何意图;属下看着他年岁虽小,身手却不错, 不敢私自做主, 就带着一起来见大人。”
上首的人摆手,护卫放下小郎君, 行礼后退下了。
被这人冰冷的目光盯着,小崽子并无畏惧, 还想扑过来抱他的腿,被这人快速躲过。
涂山钺皱起小眉头:“是我忘了,阿父你应该与阿娘一般,也没了记忆···还真是难办呀。”
很快又靠前一步, 不怕死问道:“我且问你, 你可是名为阎阙?”
一旁站着的人低喝:“大胆,竟敢直呼大人名讳!”
上首的人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小崽子看, 眼神冰冷。
想他在冥界已经长了不少见识, 小崽子根本就不怕这阵势, 反而跟着清喝:“你才大胆!我可是你家大人的小郎君,就是你们的小主子,你们有眼色点才是!”
又可怜巴巴转向上首的人:“阿父,你真的不记得阿娘与我了么?”
站在当地的两人目瞪口呆,难道大人真的有什么风流债,这是被抛弃的小郎君上门认亲了!
另一人忽然看着小崽子忍不住乐了:“大人,属下若是没记错,这小郎君是新晋燕国公的嫡长子。”
只是不知道这别人家的孩子怎的就找上门乱认亲来了,或许,是大人给那燕国公戴了一顶绿帽子?
属下心里胡乱揣测着。
别说,就凭他们家大人这张美人脸,也不是不可能···
抬手让两个属下先出去,上首的阎阙这才淡淡开口:“小崽子,可是吃饱了撑的,就不怕本官杀了你。”
“阿父不会杀我,我这一身本事还是阿父教会我的呢。”
阎阙绽开风华绝代的笑颜:“你倒是够胆!”
“也足够谄媚,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攀上本官的关系,连阿父都叫出来了,就不怕燕离那个蠢货知道了厌弃你。”
咳,小崽子还真不怕;燕离是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可他们的血缘关系早随着原身当初跌入池塘就烟消云散了。
反正这人看着就有耐心听他说话,小崽子挑挑拣拣在他耳边说了个大概;阿父都来了小世界了,当然不能再等着阿娘自己崛起罢,阿娘在这个小世界的身子暂时可劳累不得。
这一日间,第三个人开始一言难尽:“小崽子,你还挺会编故事,你就不怕本官···”
未尽的话语被小崽子从怀里掏出来展开的一副画像截断,阎阙怔怔看着画中人,一时间忘了说话。
画中人病容单薄,看起来弱不禁风;可阎阙就是有一种笃定,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该有另一种恣意张扬。
想的入神,竟忘了自己的伤势,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让他的腹部吃力,隐约感觉到又有血水渗出他也没在意;还是小崽子的鼻子灵,闻到血腥味就慌忙收起画像,急切上前扶着人坐好。
“阿父可是又重伤了?伤在何处?阿钺如今也略通医术,让我看看。”
阎阙能看清小崽子眼中的着急和关切,这小崽子是真的把他当作阿父关心的,忽然就闷笑起来:“我这是白得了一个小崽子!”
都什么时候了,阿父竟然还能笑出来;小崽子急着奔到门口,见那两人还守在院子里,忙招手让他们送药箱过来,自然又是一番忙乱。
等两人按照小崽子的吩咐给阎阙包扎完,又拿着小崽子重新开出的药方下去看着人煎药时,两人的脸色还是游移不定。
“老大,你说···这小郎君还真是咱们大人的崽子?”阎二低声问。
一头雾水的阎一也不知道哇,看大人的样子是没有驳斥那小郎君,或许真是?
嘶,两个得力属下互相看看,他们以后真要多一个小主子了?
或许,还会多一个夫人?!
正堂里的一大一小并不知道别人的揣测,反而相处的融洽;阎阙此时已经被小崽子强硬扶着躺在榻上,他就坐在榻前仰着小脑袋说话。
别说,阎阙此时没了平日的冷若冰山 ,心里竟诡异的有一种“父慈子孝”的熟悉感;他是没有信小崽子说的什么冥界之类的话,只是在心里犹疑:是不是他哪次被刺杀后真的被那燕离的夫人所救,然后他们春风一度,有了面前这个小崽子?
可也不应该啊,便是他没了记忆,他最信任的阎一与阎二也不能瞒着他这样的大事。
阎阙此时还有一点嫉妒,就燕离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然配有这样文武全才的小崽子;还精通医术,还如此贴心,怎么什么好事都让燕离占了?
上下打量小崽子一眼,只看到了他全然的关心,阎阙忽然觉得笑纳一个小崽子也不是不行,至于小崽子的娘亲?
或许他是被画像一时迷惑,或许是被小崽子描绘的美好给误导了,等见了人就知道了;想到这里阎阙眯了眯眼,若那涂一一真的能解开他心里的冰封,也不是不能·····
察觉到自己分神的阎阙立即回神,都怪眼前这个小崽子,小嘴叭叭的还挺会说话。
“你阿娘的法子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涂山钺重重点头,可不是阿娘自己想出来的么;阿娘说了,对于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就该以牙还牙,让他们也憋屈着说不出话来才好。
“倒是够机灵;难为你阿娘能舍得燕离如今的荣华富贵,也能舍得自污反算计回去,也不知燕离之后会不会后悔错把鱼目当珍珠。”
“他后不后悔与我阿娘何关;莫说他自己这些年冷待我阿娘,就说我本来的阿娘也与他毫无关系好吧,有阿父你在,我阿娘根本看不上除了阿父你之外的任何人。”
“再者,阿父你等着看,燕离之后所为才是真正的道貌岸然;若没有我与阿娘前来,原本的涂氏母子下场皆惨烈,至死还被人唾骂。”
面色骤沉,阎阙不悦道:“你是说燕离之后会眼睁睁看着你们母子惨死?”
可不是怎么的,小崽子半点都不虚,他可是在判官伯伯那里提起看过命簿了的。
“你回去告知你阿娘,我会安排好人,让她只管放开手脚做;以防万一,明日我会派两个好手过去,暗中保护你阿娘;至于你,宫里也有我的人手,必不会叫你受了委屈,你也可去陪陪贵妃娘娘。”
冰冷的目光欲将浓浓夜色撕碎,阎阙的话音里是全然的冷漠。
“既这个世道喜欢道貌岸然之辈,那我偏要扯下他们的嘴脸,大奸大恶也是一种畅快。”
转眸看过来:“小崽子,你可敢与我同行?”
没什么不敢的,小崽子还真想与阿娘畅快一把,阿娘必然也与愿意。
带着记忆来到小世界的涂山钺自然记得自己之前和阿娘历练的经过;阿娘不用说,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最后并未走上恶毒女配的结局,还都秉承家国大义,有时候其实很累。
阿父自不必说,他本是六界最恣意不羁的冥界之主,为了爱人,也愿意收起本性,随着爱人的脚步走。
涂山钺自己当了两世的帝王,也早腻了;这一世,一家子换个活法,恣意张扬些未尝不可。
这小崽子还真无惧色,阎阙不由得挑眉 ,他倒是期待见到能教导出这样一个小郎君的女娘了,想来必是胸有沟壑。
不放心让小崽子自己回府,阎阙命阎二亲自送人回去;又给阎一下了令,让他从女暗卫中挑出两个好手,暗中保护涂一一。
回了寝屋躺下,阎阙还在想,涂一一这个名字真的很熟悉,好像他亲昵唤过成千上万次;眸光闪烁,或许还真是那小崽子说的那样,他自己确实换了神魂,涂一一就是他的爱人?
再说小崽子涂山钺回了国公府,悄悄摸到阿娘的院子里,避开院子里值守的婢女,轻而易举就从窗户进了屋;涂一一正倚坐在榻上翻看手里的医书和毒经,极为专注。
被小崽子进来的动静打断,抬首看过来:“阿沐,你如今是越发大胆了。”
并不怕阿娘的温言指责,涂山钺嘿嘿笑:“阿娘,说了你要叫我阿钺;我名涂山钺,是阿娘你为我取的这个名儿呢。”
“对了阿娘,我方才从阿父那里回来的;阿父说了,阿娘只管放开手脚做,他会给阿娘兜底;除了这个,阿父还说要派两个女暗卫过来保护阿娘,担心您被这府里不长眼的人给欺负了。”
又一次的一言难尽,涂一一无奈扶额:“阿钺自己说你其实已经成年了,怎的如今反而不如以前的阿沐稳重了 ;你就确信那阎阙就是你说的阿父?他竟然也没有将你打出来,还由着你折腾?”
那是您不记得以前阿父都是怎么待我的,小崽子暗自想着;即便阿父在这个小世界是世人所谓的大奸臣,可人的本性不会随着身份改变。
如今涂山钺更支持自己的阿父,你看天界那帮子神仙设下这迷魂局,妄图让女主取代阿娘的形象;可阿父还是一眼就能认出阿娘,并未被骗过去。
倒是那男主燕离,恐怕才是只浮于表象。
第214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11)
说完阎阙那边的消息, 小崽子自然关心阿娘午后有没有被为难。
如今正是燕离与那琳琅县主着急的时候,午后燕离下差回府, 谁知道有没有被琳琅县主哄着过来再劝说阿娘。
怎么会没有呢, 他们都等不急涂一一歇息好从宫里回来的疲乏,两人就相偕过来试探她的态度。
得知涂一一在皇后面前依然坚持和离,甚至还提出带着小郎君燕君沐和离, 燕离当即就大怒,但被李琳琅及时拉住。
见燕离在自己这个正室夫人面前, 就能瞬间成为别的女子的绕指柔,当时涂一一脑海里就闪过什么;正好此时小崽子说起阎阙那里的消息,涂一一压低声音又交代了小崽子几句。
凝神听完,涂山钺震惊仰头:“阿娘为何会这样想, 燕离真会有这样大胆子蒙骗圣上!”
“阿钺你不是说燕离与李琳琅是这个小世界的男女主么, 我想着你的意思,他们二人大抵就是那种排除万难也要在一起的真爱罢;为了不委屈李琳琅这个所谓的女主真爱, 燕离为她谋划也正常。”
涂一一出神:“方才我就察觉出李琳琅并不是底气十足,若是不虚的话, 她如今的身份根本不必注意我的态度。”
若阿娘说的是真的,那燕离与李琳琅这对男女主就更该死了;涂山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燕离真有那么大的胆子?
不过想想镇北军又被称为燕家军,世代掌控过在燕家手中, 燕离想要瞒天过海也是能做到的。
与小崽子说了自己这边暂时无事, 让他多注意保护自己;便是他自己说身手尚可,可也只是一个还未到五岁的小郎君,联络的又是阎阙那样引人注目的权臣, 涂一一不免为小家伙担心。
与阿娘郑重保证自己会小心, 涂山钺才告退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内又剩下涂一一自己, 也没了继续看书的想法,灭了烛火躺在床上回想后晌的谈话,她还是觉得自己想的未必不可能,就看阎阙那边探查的手段了。
那时燕离的怒火被李琳琅拦下,她的姿态放的极低;说什么姐姐千万莫要多想,我只是倾慕燕大哥,并未有要破坏燕大哥家室的意思;且姐姐本来是个温婉大度的,又何必这样以退为进让燕大哥为难呢。
涂一一当时就笑了,问她既然不想破坏燕离的家室,为何不去倾慕一个身家清白的郎君;以李琳琅如今的恩重,再有燕国公府的维护,她便是嫁给皇亲显贵做个正妻也使得,为何非要给燕离做妾。
平妻说的再好听,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说到底还是个妾罢了。
被她犀利的话语问住,李琳琅先是羞恼一瞬,涂一一都能看清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色,可也被她捕捉到一丝心虚之意。
涂一一自己知道,她如今说是为了成全忠烈之后自请和离,也不过是暂时之法,赌的就是如燕国公府这样的显贵之家还要些外在的颜面;这若是换成一般人家,就是悄悄弄死涂一一也使得,反正她本来就是个病秧子。
或许后晌的燕离已经动了杀念,如今对人的情绪极为敏感的涂一一当然能察觉到;可李琳琅这个被燕离偏爱的,还有如今锦上添花的身份,她根本不必这样顾及自己的态度。
除非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经不起非议和查探。
再说回后晌的谈话,李琳琅将涂一一的行为定义为以退为进的手段之后,燕离当时的眼神既有不屑也有怀疑,但他还是明确告知涂一一,和离他绝不可能答允,更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嫡长子跟着涂一一离开,这不是让别人指着鼻子笑话他。
涂一一的态度也坚定,要么李琳琅做妾,要么她与燕离和离,平妻她绝对不会答应。
自然是不欢而散,涂一一还顺势装病,说心疾又犯了,国公爷最近就莫要留在正院了。
虽然燕离本来也没有留宿正院的意思,但她就是多看这人一眼都烦。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现在那两人已经笃定涂一一就是以退为进,无非是不想让这国公府多一个正室夫人,担心影响她与燕君沐的地位与利益。
涂一一要的就是他们这样认为,之后的戏才能继续唱下去。
两日后,燕国公府大摆筵席,庆贺燕离的赫赫战功与加官晋爵;同时也给琳琅县主这个忠烈之后接风,介绍王都的权贵女眷给她认识,也为了日后铺垫。
这一日,燕国公府中门大开,王都大半权贵都来了。
也许是有燕离的叮嘱,也许是老夫人也不想在这样的日子失仪态;整个宴饮安排都是涂一一这个当家主母操持的,可谓是处处妥帖,让前来贺喜的宾客一再盛赞。
前院是男宾的宴饮,自有燕离带着几房的男人应酬往来;后院女眷们除了宴席,涂一一也请了唱曲的,还有年轻女娘们的游玩项目。
那些年轻女娘们的玩乐自有燕语莺几个女娘招待,涂一一自然是留在荣寿堂院子里陪着老夫人与那些夫人们说话。
王都这些权贵之家的当家主母哪个都不是傻的,见国公府老夫人一直亲近身边的琳琅县主,大都看出了几分。
长乐大长公主与老夫人往来甚多,看了眼满身病容还强撑着的涂一一,这才与老夫人说笑。
“你如今可是真正享福的老封君了,有这样妥帖的儿媳不说,圣上还允准琳琅县主住在你府上,陪你说话的贴心人又多了一个。”
老夫人拉着李琳琅的手就笑:“大长公主这话说到老身心里去了,我也不怕你取笑;咱们一直深居在这高门大院之中,也听多了家里人的小心奉承,竟觉着有些索然。”
“琳琅县主就不同了,不说这样貌明艳大方惹人欢喜,就是这样的爽利性子,与王都的女娘们也不同 ;老身极爱县主与我讲起北疆的见闻,真正是叫人心驰神往,得空了你们也过来听听。”
其他夫人们暗自交换眼神,最后都暗含同情看一眼涂一一这个正经的燕国公夫人。
大长公主也笑:“别说,本宫也看着县主欢喜,还是这样的明艳大气才是女娘们的典范。”
“倒是好处都让老夫人你得了,本宫也不与你抢,改日给县主下帖子,县主也来公主府认认门子。”说着话,大长公主眼里泛起怜爱:“这孩子经历那样的变故,还能有如今的稳重端庄,可见是继承了李将军一家的风骨,不愧是忠烈之后。”
涂一一抬眼看过去,果然在李琳琅的眼中又捕捉到一丝惶然。
其他夫人自然没有注意到涂一一,她们正跟着奉承屋内地位最尊贵的两人,附和大长公主的盛赞。
便听到大长公主忽然又笑开:“既老夫人这样欢喜县主,何不更亲近一些;本宫看琳琅这样明艳端方,又正是豆蔻年华,与燕国公可不正是老话里说的英雄配美人的美谈?”
话音一转,大长公主看向涂一一又道:“本宫知晓国公夫人最是温婉大度的,王都权贵之家哪个没听过夫人的美名;要本宫说,夫人身子骨弱,何不效仿娥皇女英,成就一段佳话,也不委屈琳琅忠烈之后的身份。”
满屋子的人目光都集中在涂一一身上,恰好她正掩着帕子轻咳,烟雨似的眉眼轻拢寒水;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闪烁,有不忍怜惜的,有感同身受的,也有幸灾乐祸等着看笑话的。
只见她强打精神柔柔回道:“大长公主所言何尝不是臣妇所想的呢。”
不紧不慢的话语更加善解人意:“县主方到我们府里,母亲就极为欢喜,便是我们国公爷与府里众人都欢喜;当时臣妇就说县主骤逢惊变,又是忠烈之后,我们更应该怜惜与尊重才是。”
众人点头,是这个道理。
“所以臣妇就想着既为母亲与国公爷分忧,也能为县主尽些绵薄之力;臣妇那时说不如由我们国公爷认县主为义妹,县主在王都除了有圣上的恩重,还有国公府做靠山;日后再给县主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这才是高枕无忧的办法。”
众人再点头,换她们也是如此做法;明知这个女娘一副惑人容貌,自己又病弱,当然是先解决隐患,涂氏这个做法就很得体,还更周到大度。
可是大长公主不这样想啊,她的声音淡了很多。
“涂氏,不是本宫说;你也是礼仪之家出身,当知晓权贵之家的当家主母应尽之责;王都哪家权贵不是三妻四妾,燕国公如此俊朗伟岸的郎君,能后院清净六载,已是令人赞叹。”
“况涂氏你向来体弱,更应该大度些为燕国公着想才是;这偌大的国公府,最是需要子嗣繁衍。”
涂一一并不惊慌大长公主的态度,依旧强撑笑颜。
“大长公主说的正是;臣妇何尝不知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能勉力为国公爷生下嫡长子已是得天之幸;故而臣妇日夜忧思,想着如何为国公府开枝散叶。”
“恰国公爷与母亲都中意琳琅县主,且县主也与我恳谈过对国公爷的倾慕,臣妇才惊觉自己之前想的未免武断了些;这只是臣妇自以为的好意,并不是县主想要的前程。”
听她说到这里,李琳琅眸中涌起紧张,她好想堵住涂氏的这张嘴,怎奈此时她最不适合开口,忍不住看向老夫人。
哪知道涂一一继续道:“知晓国公爷与母亲的想法之后,臣妇当然要成人之美的,这是当家主母应有的气度。”
“可是大长公主有所不知,我们国公爷竟说要以劳什子平妻之礼迎娶琳琅县主。”
“这如何使得!县主这样的忠烈之后,又是我们国公爷真正心悦之人,怎能被这样委屈,这不是要寒了忠烈和将士的心?”
“故而臣妇已与皇后娘娘陈情,愿自请和离,国公爷以正妻之礼迎娶县主;一来,臣妇病弱还伤了根本,确实犯了七出之罪;二来,后进门的平妻说白了就是个贱妾,这不是让我们国公爷被天下人耻笑!”
屋内众人神情哗然。
第215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12)
正如大长公主所言, 王都权贵之家的郎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屋内的哪位夫人没有违心装作大度过,又有哪个没有伤心意冷过。
可她们再大度, 再伤心意冷, 也从未想过和离;和离的女子,回了娘家的日子未必好过;更莫说还有自己的子女,哪个能不为自己的子女打算。
这涂氏是何意, 竟然要和离,甚至还想带着孩子和离?
这些夫人哪个不知涂氏的娘家已经不存, 她一个和离的女娘,还是个病秧子,要如何过活,又怎么舍得让小郎君抛弃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 跟着她过孤苦无依的日子?
怕不是这涂氏真是过了几年清净日子, 就不知道世道艰难罢;更或者说,这涂氏就不是个真正贤惠的, 这是以退为进的手段。
还真是没看出来,涂氏竟然有如此心机。
但也有聪明的, 稍一思索,她们就能明白涂氏是真的想和离,并不是手段,反而是为了自保。
这王都的权贵女眷大都知晓当初的定北侯府不喜这桩婚事, 不过是圣命难违;又有涂氏的爹娘先后离世, 紧接着就有老定北侯战死的事,涂氏在王都刑克六亲的名声怕也与深厌她的老夫人有关。
说是涂氏大婚后清净了六年,可谁又不知她独守空房五载;夫君不喜, 婆母厌弃, 她的日子也艰难。
如今燕离加官晋爵, 成了赤手可热的燕国公,老夫人自然对涂氏更有诸多厌弃;偏偏这个时候燕离还有了真正心悦之人,此人还是忠烈之后,又有县主爵位,还是要以什么平妻之礼迎娶······
种种细究下来,涂氏母子以后的日子更加艰难。
也就是涂氏自己看得清楚,这才真要和离;可谁都知晓御赐的婚事,哪是想和离就能和离的,涂氏也只能如此自污请求和离。
想明白此节的夫人们心下叹息,可怜了这涂氏,同是孤女,却没有李琳琅那样的身份,竟要委屈至此只求自保。
夫人们感同身受,难怪她还要带着小郎君和离;若这琳琅县主真以平妻之礼进门,都是嫡妻,她还是燕离真心所爱,涂氏所生的小郎君还能算是嫡长子么。
大家都是有手段有心计的,自然知晓怎么捧杀或是陷害那些不讨喜的子女;何况涂氏的小郎君还占着嫡长子的名头,按理日后就是承袭爵位之人,这琳琅县主能容?燕离又能不为心爱之人的孩子打算?
此时几个夫人甚至暗自佩服涂氏的气魄,她这是宁可带着自己的孩子堂堂正正吃苦,也不愿他日后被毁在后宅阴司中,这才是真正的为子计深远。
心思兜转间,几位夫人甚至升起兔死狐悲之感。
因为她们也听清楚了涂一一接来下的话,虽然涂一一是强撑着说话,话语无力,可其中内容却让这些夫人警醒。
与那日答复皇后的话大同小异,涂一一说的极为真诚;她满目担忧道若是燕国公真的在王都权贵之家首开平妻之例,那其他权贵男子若是遇到真爱,或是也有恩情要补偿,也以为只有平妻之礼才算是诚心真意,那这些男子的正妻该如何想如何做,正妻们身后的家族又该如何。
若此风在王都盛行,那后宫又该如何,若也因此风乱了礼法该如何?
到时引起此风的燕国公势必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
身为燕离的发妻,涂一一怎么舍得夫君面对此等境地?
但她又真心想夫君得偿所愿,那就只能自请和离,也算是圆满了她与燕离的夫妻情分······
这一番话艰难说完,众人都看到国公夫人涂氏捂着胸口艰难喘息,面容更加苍白,唇色亦泛白,摇摇欲坠······
这下众人再顾不得大长公主,还有心间升起的警醒和悲哀,几个地位高些的夫人连声叫涂一一的贴身婢女进来扶人,叮嘱涂一一宽心些,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便是婢女进来扶着已经半晕厥的涂一一走出门外,还有人叮嘱让她们立即去请府医,莫耽误了夫人的病情······
涂一一圆满退场,留下屋内众人面色各异,最难看的就是大长公主与李琳琅;一个是被软刀子驳了颜面,一个是担心自己的名声有损;因为涂一一方才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说了李琳琅与燕离互相心悦,这不就点明了这两人早有私情。
屋内的都是人精,此时人们看李琳琅的眼神可没有了刚来时的热切,还有隐隐的不屑之意,李琳琅如何不着急。
大长公主此时也回神,她这是被皇帝与燕家母子两头哄骗,白白当了一回恶人;今日这么多人在场,还都是权贵女眷,只怕不到一个时辰方才发生的就会流传王都;若是涂氏真有个好歹,大长公主就是助纣为虐的那个。
还真是晦气!
恨恨瞪了老夫人与李琳琅一眼,大长公主阴沉沉拂袖而去。
地位最尊贵的人都走了,其他夫人哪里还能坐得住;地位高些的当即找借口离开,地位不如燕家的,即便留下也是心神不宁。
老夫人和李琳琅寄希望的由众人劝说涂氏退让的局面彻底背道而驰,哪里还有心情继续说话,只得狼狈退场。
等到人们都离开,老夫人面沉如水看着李琳琅;要不是她太过急切,撺掇燕离给自己出了这么个主意,今日也不会这样狼狈收场,还平白惹怒了大长公主。
李琳琅如何察觉不到老夫人的转变,打起精神哄着她说话;道她也不知涂氏竟然这样能说会道,明明是她自己的手段与心计,偏要说的道貌岸然。
这也罢了,涂氏竟然挑拨王都权贵女眷提防燕国公府与李琳琅;这才是其心可诛,她这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计,就是为了遮掩她妒妇的本质。
于是,刚还觉得涂一一说的有理的老夫人又狐疑起来;她最看重的就是燕离这个争气的儿子,可不能这样纵容涂氏这样的妒妇做派;她自己不能生了,还想让国公府嫡脉子嗣单薄不成?
这是老夫人万万不能容忍的!
前院的男人们很快便得了消息,都是自家女眷派人来悄悄传话,就连燕离与燕家众男子也都知道了后院的事。
燕离再一次体会到被众目睽睽洗礼的感受,不同的是宴席开始时众人的眼神是敬佩与惊羡,此时更多的是看戏的眼神。
有年纪大一些,与燕离品级相当的人语重心长劝他珍惜涂氏这样一心为他打算的夫人;有耿直的言官已经忍不住说他所谓的平妻之礼简直是违逆大晋礼法,还有年岁与燕离相当的,平日有些交情的则压低声音调笑,说他们等着燕离的成功,他们也有心爱之人不想委屈······
种种目光之下,燕离只能强颜欢笑应酬,总算送走这些人,之后就面色冷沉要往正院走,他倒要问问涂氏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这哪是一心为他这个夫君打算,她这是要将他燕离架在火上烤!
要么他只能按照涂氏的想法走,要么就只能委屈李琳琅做妾。
可涂氏的话当众说的那般周全,燕离若是真的以妾礼纳了李琳琅,才是真的被动了。
细思恐极,涂氏何时有了这样的言语能耐与心计,如今燕离算来算去,竟只能想法子达成涂氏和离的目的,除非他真的能舍下对李琳琅的心意。
偏偏这是燕离最舍不得的。
往昔梦境那样清晰,好不容易遇到了李琳琅,真正与梦中女娘贴切的人,燕离在这几载的笃定中早对她情根深种。
与李琳琅定情之后,燕离再没有做过那样的梦境,他更加笃定李琳琅就是他命定的爱人;回来王都之后,燕离又开始做起这样的梦境,梦中那红衣女娘决绝抽身而去,他已经连着几日从梦境中惊醒。
连日的不安终于应验在涂氏这里,她是真的容不下李琳琅啊;这样的妒妇······这样的妒妇,燕离还如何忍她!
察觉到燕离的怒火,几个郎君不好阻拦,但燕离的两个叔父却不能坐视不管,燕国公府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燕家二叔拦下燕离,定定看着他。
“阿离,难道你真的要因为一个女娘失了分寸?”
“对对对,阿离呀,三叔倒觉得涂氏所说是真正为你、为这国公府着想的;你莫要小瞧了王都这些男子们,若是你真的开了先河,后面就有人敢效仿,那咱们国公府将会得罪多少人家!”燕家三叔说的慎重。
几个郎君也跟着点头 ,可不是这样么。
他们以为燕离是离开王都五载,已经不适应王都的风气;更或者,还有人在心中暗暗唾弃,只怕燕离是觉得自己立下大功,有些轻浮了。
你当王都是你在北疆的时候,只有你燕离说一不二?
再者,这些郎君们,包括燕离的两位叔父都清楚涂氏这个国公夫人的为人;要他们看,涂氏才是真正当得起国公夫人,那李琳琅是个什么东西!
忠烈之后说的再好听,也遮不住她出身粗俗的低阶武将之家;再有她被老夫人和燕离赞许的什么性子爽利,说白了不就是不通礼仪,哪有涂氏那样的眼光长远。
被众人拦下劝说,燕离终于体会了一把有苦说不出。
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想出来的两全其美的法子,本来是要让涂氏有苦说不出只能安然接受;如今竟换了人,他燕离成了对不起发妻的忘恩负义之辈,涂氏反倒成了那个占尽道义还委曲求全的。
越想越头疼,燕离只得说自己不去找涂氏的麻烦,转道去了书房;燕家两位叔父还是不放心,跟着他去了书房,说是要一起议事。
他们还不知王都很快就会因燕离掀起一场规模盛大的礼法辩论,那时燕国公府已是王都的笑话。
第216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13)
不到晚间, 燕国公府大摆筵席时,大长公主与国公府老夫人当众逼迫如今的国公夫人涂氏接受燕国公娶平妻的事情就流传王都。
王都之人还知晓那国公夫人涂氏本就体弱, 又操劳筵席的事情, 还如此被当众逼迫,当场就犯了心疾晕厥。
阎阙的人及时出手,很快就搅乱了一池浑水, 整个王都无论朝臣还是权贵,更或是普通百姓, 都关注此事。
有的人关注的是燕国公竟然早与那琳琅县主互相倾慕,那是不是两人在北疆的时候早就私情暗度,谁都知晓燕国公已经在北疆镇守五载。
说起这个话题,一部分人认为燕国公此举不妥, 有背弃苦守在王都的发妻之嫌;也有人反驳, 认为燕国公此等英雄风流人物,空置后院六载已是对得起发妻;况燕国公在北疆镇守五载, 身边当然应该有个贴心人。
也有人议论燕国公的发妻涂氏糊涂,怎能轻易说和离;燕国公不过是多娶回一个女娘, 琳琅县主父兄皆牺牲,父亲还是为了救燕国公而死,便是为了这份恩情,燕国公要以平妻之礼娶县主才是应当, 涂氏作为燕国公的发妻, 自然该与夫君一起补偿这份恩情。
但也有人说国公夫人涂氏已经很深明大义了,她能从恩情与女娘的角度考虑,一开始就建议燕国公认县主为义妹, 为县主撑腰, 县主便是高嫁做正妻都使得, 这才是真正为了县主的日后打算。
有这样的恩重与依仗,还有忠烈之后的身份,为何不高嫁做个正头娘子,非要嫁给一个有妻有子的男子,这才是不识好歹,可惜了涂氏这样尽心为县主打算。
便有人说自家的什么亲戚在燕国公府当值,听说当时燕国公与琳琅县主都不愿,两人还一起与涂氏说明他们早已互相倾慕,只要涂氏成全;这人接着道,若不是那涂氏是圣上赐婚,还不知会遭遇些什么···
于是人们都统一了认知:涂氏足够贤惠大度,是燕国公与琳琅县主早有私情;他们二人不仅不认可涂氏的好意,反倒趁着国公府筵席之时想当众逼迫涂氏接受平妻之事。
在统一认知的基础上,很快便有更多的国公府的小道消息传出;比如说燕国公回京数日竟然没有在发妻的正院留宿过,便是偶尔过去说话,很快也会被琳琅县主的人请走。
还有人说燕国公回京几日,竟然还没有过问过嫡长子的日常与学业;要知道燕君沐小郎君可是燕国公的嫡长子,还是他如今唯一的子嗣,他竟然半点不关心。
再有两日,小郎君就要入宫做三皇子的伴读了,燕国公竟也不闻不问;可见他是根本就不看重这个嫡长子,甚至根本不关心涂氏这个发妻,否则怎会如此关切琳琅县主。
还有人绘声绘色说出琳琅县主住在国公府次日请安的事情,说当时值守的下人听到了老夫人的意思,还有涂氏的那番话。
人们这才注意到他们一直忽略的事情,那李霁一家牺牲也不过半年,按照大晋的算法,琳琅县主这个亲生女儿的孝期至少一年;一年后可以除服,未嫁女更应守孝三年。
可琳琅县主是穿着一身红衣入京的,这是何意?
至此,李琳琅忠烈之后的荣耀开始被人质疑;为了私情,竟不顾孝期就急着与原配发妻争锋,这是何等的罔顾人伦!
也有人说出北疆计算孝期的方式与王都不同,在琳琅县主看来,她已经过了孝期,豆蔻女娘当然该穿的艳丽些;就有人嗤之以鼻,说还是国公夫人涂氏说的对,做事论迹不论心,若真是那样惦念亡亲,就更该言行一致才是。
到第二日,更有各地的名士大儒涌入王都,在茶楼酒铺高谈阔论,到底平妻这个称谓合不合礼法。
于是王都人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重点,平妻这个称谓到底该是怎样的。
大晋以及大晋以前,中原地区就没有平妻这个称谓;就如涂氏所言,只有北地胡人才有几妻并嫡的做法,可这正是胡人不通礼法被中原人嘲笑之处。
燕国公刚击退胡人,就要效仿胡人两妻并嫡的做法,这让胡人怎么看大晋这个礼仪之邦,是不是会反过来耻笑中原人?
且中原是礼仪之邦,历来讲究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涂氏是燕国公原配发妻,还是圣上赐婚,涂氏所生的小郎君理当是燕国公的嫡长子;那琳琅县主的子嗣难道就不是嫡子了么,按照琳琅县主的身份,她的嫡子怎能屈居于涂氏一介孤女的嫡子之下?
这还是涂氏的孩子先出生几年,是可以明定身份的;若也有人效仿燕国公,同时娶平妻,两位嫡妻同时有了身孕,又该如何确定谁的孩子才是嫡长子?
这是在崩坏千年来的礼法秩序啊!
如此,众人才敬佩涂氏果然不愧是礼部侍郎之女,深受礼法教导,才能看到这样的远忧;这根本就不是燕国公娶不娶平妻的私事,而是影响中原礼仪的国之大事。
越想越是令人担忧,名士大儒开始聚集在礼部,要求朝廷重视此事,以稳固礼法秩序不至崩坏。
已经被架在火上烤的燕离与皇帝自然不能坐视民意沸腾,最后派出礼部官员与这些名士大儒争辩礼法,足足热闹了几天。
争论的愈多,人们愈发肯定涂氏的高义与大义;正是想到了这些后果与隐忧,涂氏才会在知晓燕国公与琳琅县主的情意之后,甘愿自污以求和离,还不是为了燕国公这个夫君着想?
便是涂氏提出要带着小郎君和离,虽则于理不合,可也是真心为了燕国公着想;你都能以正妻之礼迎娶琳琅县主了,原配的嫡长子自然会令你们夫妻为难,不如带走。
且涂氏身子病弱,还不知有几年好活,小郎君能尽孝膝下也是一种对涂氏的补偿不是么。
可恨燕国公竟然只顾及私情,不想舍弃琳琅县主这个心悦之人,又不想违背圣上当初的赐婚;竟然当众逼迫发妻接受,想要两全其美。
可惜了发妻涂氏这样尽心成全他,还为他如此筹谋。
这时就有人开始怀疑燕离的眼光了,就算涂氏一身病骨,就算涂氏已经没了母族;可涂氏能在燕离镇守北疆的五载里为他操持好府里的一切事宜,替他尽孝于母亲膝下,还能教养好小郎君,算是免除了燕离的一切后顾之忧。
这样的原配发妻,燕离竟然也忍心辜负?这便罢了,涂氏还能在燕离背弃夫妻之情后一心为其着想,自请和离;这样高义的原配发妻才是真正的世家风范,燕离竟然舍得辜负这样的原配发妻?
那琳琅县主也就是有个忠烈之后的身份,若论高义可远远比不上涂氏,甚至孝期未过就穿着红衣招摇;说到底是燕离变了心,不然就按照涂氏最初的想法,燕离认县主为义妹,找个好亲事,多给准备些嫁妆,难道就不是报恩了?
可惜了,涂氏这样贤惠高义的女子,燕离竟然也舍得背弃。
至此,回京之后就被风光与荣耀笼罩的燕国公也开始被人怀疑和背后看不起,私以为他不过是个见色忘义之辈。
而礼部的辨法争论依旧不停,那些女儿高嫁为正妻的世族权贵也加入进来,或在暗中支持那些名士大儒,维护正统礼法;不管是真心为了自家女娘考虑的,还是顾及联姻利益的,谁家不担心良人会不会也如燕离这般闹出个平妻来。
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谁也能慷慨大义,一旦涉及己身,谁都能防患于未然,哪里还有人怀疑涂氏是不是以退为进的手段。
事态愈演愈烈,眼看着波及到了王都之外,更多地方的名士大儒也传信至王都质疑礼部官员,声音统一要维护正统礼法。
皇帝再坐不住,急召燕离入宫,兜头就是一阵怒火,要燕离自己想法子平息此事,平息天下人对朝廷的质疑;燕离能怎么平息,事已至此,他是进退两难,只能请罪。
还有贵妃娘娘的枕头风和阎阙的劝谏,皇帝要求燕离以此次的战功换取和离圣旨,允他以正妻之礼迎娶琳琅县主;至于皇帝之前给燕离的那道赐婚平妻的圣旨,自然也是这次要用战功一起换回销毁的。
为了皇家颜面,燕离在早朝时主动请罪,以不全己身差点铸成大错请辞燕国公爵位;因为贵妃娘娘与阎阙的建议,皇帝想要的已超出预期,自然也愿意给燕离些脸面。
收回了给他的恩赏,但燕离立下的功劳还在,就当功过相抵,他还是定北侯;皇帝也愿意成全燕离与忠烈之后的情意,允他与涂氏和离,还当朝给燕离与李琳琅又下了一道赐婚圣旨,也算是为两人的情意添加一段佳话。
至此,燕离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被王都的权贵防备,他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就在他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境地时,阎阙又落井下石。
阎阙在燕离接下新的赐婚圣旨时出列为涂氏说话,道涂氏才是世家女娘的典范,贤惠大度不说,还挽回了大晋差点被燕离崩坏的礼法;如今涂氏已与燕离和离,可涂氏的母族已然不存,就算是为了涂氏的功义,圣上也该恩赏涂氏,燕离更应补偿这样的原配发妻。
朝臣们第一次没有反驳阎阙的话,还点头称赞,理当如此。
于是,皇帝也大方了一把,盛赞涂氏高义保全了大晋礼法,恩赏涂氏为县主不说,还真给了一县之地为食邑,完全不同于李琳琅只有县主虚爵;又给赐下一套三进的宅邸作为县主府,还有若干金银,涂氏也要养孩子的嘛。
这当然也是阎阙的功劳,他力陈涂氏之高义与苦痛委屈,最后圣上答应了涂氏带着小郎君和离,小郎君燕君沐可随母姓;也不用再做三皇子的伴读,改为了可入宫学习的荣宠。
燕离的嫡长子也没了,成了涂氏一族的嫡长子。
第217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14)
早朝结束, 燕离功过相抵又成了定北侯,到手的国公爵位飞了;还多了与涂氏的和离圣旨, 及与李琳琅的赐婚圣旨, 至此事情终于落定。
近日一直关注此事的王都百姓也明白了朝廷的态度,还是要维护千年来的正统礼法秩序,不会因为燕离的不世之功就开先河。
各地来的名士大儒也满意离京, 王都总算暂时恢复了平静。
但私下里的暗流依旧在涌动,那些权贵之家在笑话燕离的得不偿失之余, 强硬敲打自家的子孙,谁若是敢学燕离那般为了一个女娘就置祖宗家业于不顾,等着他们的就是驱除家族的后果。
更多的老人经此事看出涂氏的大家风范,一再警醒家中人给儿孙们挑选宗妇人选时, 定要从礼仪之家选, 这才是真正的识大体···
还有很多人暗中嘲笑燕离,想他燕离也曾是王都芝兰玉树的完美郎君, 多少女娘的春闺梦里人 ;却也是为了一个女娘背信弃义之人,甚至不惜抛妻弃子, 可见他也不是表面上那般的光风霁月。
王都的女娘们因为对燕离的光环,一开始还觉得是涂氏不容人,恨不能鱼死网破,颇有些同情燕离来着;后来经过家中长辈道明平妻的后果, 以及燕离与李琳琅在此事中的谋划, 女娘们再没了怜惜燕离的心思,反倒庆幸当初嫁给燕离的不是自己。
因为她们知晓,就如长辈们说的那般, 她们没有涂氏那样的胸怀与果决;那等待她们的只有抑郁终生, 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
再回到已经恢复成定北侯府的荣寿堂, 老夫人已经得知早朝的消息后晕厥了一回;荣寿堂正屋内坐满了燕家的人,忙乱着唤醒老夫人,听到她的哭号,不免都心下戚戚;好好的国公府,就这么又变成了侯府,她们的好多想法都成了泡影。
这一想就忍不住的迁怒李琳琅这个罪魁祸首,隐晦而愤恨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就连最喜欢她的燕语莺也开始破口大骂;可不是么,侯府小姐能比得上国公府小姐?
更莫提定北侯府现在已经成了王都的笑话,等燕语莺嫁到婆家,还不知会被怎样低瞧。
李琳琅当然不甘被迁怒,还在为自己分辨;说王都的人都被骗了,涂氏分明就是不容人的妒妇,这都是涂氏弄出来报复燕家的云云。
被她这样提醒,老夫人连声叫人让把涂氏这个扫把星带过来,她要与涂氏算账;被燕家二婶娘给拦下了,人涂氏现在已经不是燕家的儿媳了,还怎么指责呵斥,更惹笑话不是么?
二婶娘冷笑,涂氏嫁进来这几年,也算是恪尽职守,将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就算知晓李琳琅对燕离心怀不轨,涂氏也大度给出了好出路,还不是李琳琅自己贪心不足,撺掇着燕离搞出个什么平妻。
这下好了,定北侯府不仅成了王都的笑话,还得罪了不知多少权贵人家,这才是真正的祸患。
燕家其他人跟着点头,她们本就尊敬长嫂,不喜李琳琅;她们可是生活在府里的,自然知道这几日李琳琅恨不能时时粘着燕离,生怕燕离的心被涂氏与燕君沐带回去。
这回她满意了吧,不只涂氏要离开燕家,就是燕离的嫡长子也与燕家没了关系,李琳琅可不是称心如意了么。
女眷们此时都认定李琳琅根本不是表面上那般的爽利单纯,她才是最恶毒的那个;才来几日,就把整个府里搅得鸡犬不宁,还被降爵,她李琳琅才是老夫人说的那个扫把星罢。
不提荣寿堂的乱象,涂一一所在的正院也是一片忙乱;王嬷嬷这几日已经被自家小姐洗脑成功,深觉小姐和离才是脱离苦海,正精神抖擞指挥着陪嫁来的下人收拾嫁妆,她们今日就要搬到县主府去了。
这也是王嬷嬷没想到的,自家小姐果然不是白说的;看看,不只能带着小郎君和离,小姐也是圣上亲封的县主了,还是有食邑的县主,王都独一份;自家小姐以后就是县主府的主子,再不用受老夫人和燕语莺的责难与委屈,这才是好日子。
小郎君涂山钺在前院的东西不多,早有他从阎阙那里要来的人手给他收拾好,此时正等在阿娘的正院,准备收拾好了一起离开。
“阿娘,您这招可真是厉害,硬生生把燕离的家事升级为国家大事,男女主这回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呀。”
涂一一轻笑:“只能说是人心不足罢了;燕离若是好好听我一开始的建议,他哪会如此被动。”想想又忍不住的怀疑。
“开始时我明明看出燕离也是动摇了的,不过见李琳琅一次就会丢到脑后;他这样毫无主见的人,究竟是怎么在战场上决胜千里的,这样的人也能是阿钺你说的男主,那这所谓的男主也实在一般。”
小郎君就笑:“阿娘你是没有恢复冥界的记忆,这才是天界司命的趣味;如燕离这般在战场上冷血无情的男子,却对女主情根深种,给予女主世间没有过的绝世宠溺,这才是最令人感动的点不是么。”
······涂一一有些无语,这样踩着原配发妻骨血的所谓深情,有什么可感动的点。
可见还是要看是谁的立场,若是从涂一一这个原配发妻的立场看,燕离这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之辈,还格外的冷血无情;若是从李琳琅的立场看,燕离这样的杀神,愿意为了她百般谋划,甚至不在意原配发妻与嫡长子的性命,可不就是最大的深情?
还真是无话可说。
罢了,反正她涂一一目的达成,倒要看看没了她这个给铺垫的原配发妻,燕离要怎么表现对女主的深情;或许,只能从燕家其他人那里找补了,说不得以后这侯府会更加热闹。
像是知道阿娘所想,小郎君说他会叫人时时关注着侯府,把这里的事都告诉阿娘,也算是博阿娘一笑。
摸了摸小郎君的脑瓜子,涂一一忍不住的笑,这也是个蔫坏的。
母子俩正说笑着,燕离下朝后回府直接来了正院,一进屋就看到母子二人笑的轻快,当即便觉心里窒息闷痛。
她们竟是这样迫不及待么!
也是小崽子此时听不到他的心声,不然就会痛快回复,他与阿娘还真是迫不及待离开;和一个渣男同处一室,阿娘该有多恶心,难道是阎阙阿父不香?
“你们···你们就这般着急离开我?阿沐,你也舍得阿父?”
说起这个小崽子就来了精神,仰头:“难得您还知道我是您的儿子?您这回府七八日了,可有问过我的课业,可有关心过我?”
冷哼一声接着道:“若是我没记错,阿母生我的时候您就漠不关心;如今我已经五岁了,您这次回京也是第一次见我这个嫡长子罢,可您是怎么做的呢?”
他是怎么做的呢,燕离不由想起回府这些日子,因为担心琳琅不习惯陌生的环境,但凡有空他都陪着。
看了眼玉雪可爱的小郎君,站得笔直,小小年纪已有风骨初现;燕离的面上涌上愧色,是他没有做好,忽略了这个孩子的心思。
涂山钺不爱看男主这愧色,都是马后炮,皱起小眉头:“您也不必此时做出这幅情态;我是阿母亲自带大的,羊有跪乳之恩,我当然最亲近我阿母,这才是人之常情罢。”
“再者,我阿母都为您与那县主腾了地方,您这正妻不缺,自然也不会缺子嗣,少我一个算不得什么;可我阿母却难产生下我,日后只会有我一个孩子,我的孝道自然也只该给阿母一人。”
燕离踉跄着退后一步,自己的长子竟然是这样想的?
没心思管燕离的迟来深情,小郎君行礼告退,然后与阿母说他就在外面等着,若是阿母有需要只管叫他;说完还警惕看了燕离一眼,这才出了屋子。
燕离心里更痛,他的孩子竟然防备他至此,觉得他会对涂氏不利!
“侯爷已经得偿所愿,怎的还来我这里,您不是应该快一些与琳琅县主分享欢悦?”
燕离不可置信又后退一步,喃喃道:“夫人,连你也这样想我?!”
那要怎样想,涂一一有些好奇;做出背信弃义之事的是他,给出多个选择的是她,怎的如今倒好像是她涂一一做了十恶不赦之事。
“是夫人你误会我了,自始自终我都没有想过与夫人和离,便是琳琅也未曾这样想过,夫人为何要这般绝情离开我。”
哈?涂一一冷笑:“是侯爷说的县主是你多年的梦中神女,也是侯爷说的你真正心悦的是县主,与我不过是圣上赐婚;如今你来说我绝情,侯爷,您倒是好大的一张脸啊。”
“怎的,侯爷是只想着自己两全其美,就没想过我若不和离,之后会经历什么日子?”
“我苦守在府里五年,终于等到自己的夫君回来了,夫君却带回了真爱,还要给个平妻之位,侯爷可想过我的心境?真爱还未过门,侯爷就答允圣上将阿沐送到三皇子身边做伴读,说白了就是一个质子,你可想过我与阿沐的心境?”
燕离喃喃着要解释,却被涂一一再次打断:“别与我说什么你有苦衷。”
“一个手握二十万燕家军的人若是连妻子都护不住,这才是天大的笑话!我知圣上忌惮你的兵权,可你难道不知你们是互相忌惮么,大不了将阿沐送到北疆,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更或者,圣上做的过了,便是反了这天下又如何,燕离你做得到。”
“可你呢,还不是为了你与李琳琅的私情?你敢说你答允圣上的时候没有想过为李琳琅将来的子嗣铺路?”
燕离霍然抬头,愣怔看着眼前病弱却风骨铮铮的涂一一,他这才发现,她今日竟然也穿了一身红衣,若骄阳魅火般灼人······
第218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15)
燕离的记忆中, 自涂一一嫁给他之后,总是穿着素淡, 也不怎么注重妆容打扮。
今日还是第一次见涂一一竟然穿一身红衣;按理, 涂一一满身病容,身子又单薄,合该撑不起这样艳丽的装扮;可此时的燕离却觉得她比李琳琅更适合一身红衣, 好像这才是涂一一本来的样子。
想到这里,燕离忽然泛起喜色, 期期艾艾道:“夫人,你可是觉得我喜欢琳琅的一身红衣,也便···这样穿了,你是不是也舍不得离开···”
“侯爷想多了。”涂一一淡淡道:“我只是庆祝自己的新生。”
脱离原本的剧情, 脱离侯府这个不痛快的地方, 可不就是新生么,涂一一觉得就应该穿的喜庆些迎接和庆贺自己的新生。
“容我提醒侯爷, 你我已得圣上恩典和离,还请侯爷日后莫再叫错人, 您的夫人此时正等在荣寿堂呢。”
燕离还要说什么就被推门的小郎君打断:“阿母,东西都收拾好了,接我们的人也到了,这便走罢。”
轻轻颔首, 连这个生活过几年的屋子涂一一都没再看一眼, 丢下还在愣怔的燕离,牵着小郎君的手大步出门。
出府的路上,侯府的许多下人站在路旁看着, 他们舍不得这位和善的夫人, 可也不能违背侯府主子的意思, 只能这样看一眼,就当作送行了。
待出了侯府大门,只见周围聚着好些人,目光灼灼看着这边;想来也是王都那些得了消息的人,过来看热闹的,他们想知道侯府会如何待这位带着小郎君和离的夫人。
更多的人是想看看涂氏究竟何许人,竟有这样的眼光与决断。
这个世道本就生存艰难,女娘尤其艰难,和离的女娘更加艰难;更不说王都的人这几日都知晓了涂氏的出身,母族已不存,和离之后她的日子只怕更难过。
但停在侯府的一长串马车打碎了这些人的想法,谁都知道和离的女娘是要带着嫁妆离开的,这么多辆马车,看来这涂氏的嫁妆颇为丰厚,起码母子二人不必忧心吃喝。
就有人小声提醒,说圣上已经封了这涂氏为县主,还是有食邑的县主;还给赐下了县主府,人家根本不必担心以后的。
围观众人恍然大悟,还有些一言难尽;那这燕离是折腾什么呢,一场下来,他自己降了爵位,虽说续娶的也是位县主,可没法与涂氏这样的县主比,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很快便有人嗤笑,燕离这是英雄过不了美人关;为了美人,抛妻弃子都使得,降了爵位算什么。
众人心里更加瞧不起燕离,直骂此人糊涂,哪里还有当初的盛赞。
来接人的自然是阎阙答应小崽子派来的,领头的是不常现于人前的阎三,自然也是为了涂一一考量的;但阎三是在府里见过小崽子的,此刻给小崽子使了个眼神,转而又注意到可能会成为阎家主母的涂一一身上,暗自点头。
就这份被众人指指点点却巍然不变色的气度,足以配得上自家大人。
车队驶离,很快就到了与阎府相邻的县主府,众人井然有序往里面搬东西;大门处还站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见涂一一母子过来,上前见礼,说他就是县主府的管家,府里已经都安置妥当。
低头看了眼小郎君,涂一一便知道这管家也是阎阙给安排的,怕也是这小郎君要求的;忍不住笑笑,人还没见过呢,就承了这么多的情。
到了县主府,阎阙前几日给涂一一安排的几个女暗卫也不隐藏了,直接出来安排琐事,涂一一母子竟不用操半点心;到了正堂,阎三这才与涂一一见礼,说大人已经打点好宫里的事情,还有贵妃娘娘照看,小郎君只管放心入宫。
涂一一点头,道今日搬迁不便,明日晚间我在府中设宴,请你家大人务必赏光;她还清冷着脸叮嘱,让他家大人过来时注意些耳目,阎三笑笑应下,然后便出了正堂不见踪影。
“阿娘,我说什么来着,还是阿父靠谱。”涂山钺得意表功。
弯腰刮了下小郎君的鼻头,涂一一轻笑:“可真是人小鬼大;罢了,你既然亲近他,我也不拦着,明日你就去找人办理户籍,恢复你的名字,可好?”
小郎君摆手:“这些事情不必我操心,自有阿父给办好。”
看着小郎君笑的灿烂,涂一一也忍不住的笑;虽然对于小郎君说的剧情还是半信半疑,但她相信小郎君确实换了个人,这样也好。
以往,小郎君没有见过燕离这个阿父,心心念念都是这个人;那么小就知道刻苦学业与练武,为的就是等阿父回来得到他的肯定,那时候涂一一很是心疼他。
小郎君换了人,燕离回来对他那般冷淡,小家伙也没有在意,并没有被伤到心;如今他自己找了个阿父,看起来就对小郎君纵容的很,也算是满足了小郎君心里的愿望。
小崽子一得意就忘形,脱口道:“阿娘你不知道罢,这座府邸也是阿父给咱们定好的,正好与阿父的府邸相邻,阿父已经在两府的隔墙处打通了一道门;从咱们的花园穿过去就是阿父府里的花园,来往十分方便,根本不用注意那些耳目。”
扶额头疼,涂一一觉得她们母子这是互相卖对方啊;她为了得到贵妃的支持将小崽子卖给贵妃博个乐子,小崽子为了与阎阙的亲近,就这样把他的阿娘给卖了。
还真是母慈子孝!
不远的定北侯府却没有这样的温情,燕离并没有在涂一一母子离开之后去荣寿堂,而是一直愣怔站在屋子里。
方才涂一一的身影太过令他震惊,以至于他忽略了心里的感受;如今人去屋空,他才感觉到心里的揪痛,就像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握都握不住。
跌坐在椅子里,燕离喃喃自语:“难道竟是我认错了人,涂一一才是梦境中的那道身影?”
可为什么之前他没有这样的感觉呢,难道仅仅是因为涂一一今日穿了红衣?
又摇头:“不会的,涂一一满身病容,并没有那道身影的张扬恣意,也没有那样的身手与决断。”
可是心里的疼痛却在提醒他,他燕离就是认错了人!
涂一一是满身的病容,还那般弱不禁风;可她这几日的应对与冷静却那样果决,就像她今日的清冷神情一般,她是胸有成竹的谋划离开。
这不是恣意是什么!
可笑,燕离忍不住双手捂脸,他竟然只在意那道身影的一身红衣,却没有注意到一个人真正的风骨。
李琳琅也张扬,也恣意,更有不错的身手;可她却没有涂一一这样的筹谋与决断,她还是把所有希望寄托于自己身上,面对涂一一的时候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哪怕只是口舌之争。
从怀里拿出两道圣旨看着,燕离的面上似哭似笑,他不敢承认自己认错了人,这才是他燕离此生最大的笑话;梦中神女可能就是他三书六礼早早迎娶回来的夫人,他却因为表象否定,那般漠视;最后还在北疆找了个李琳琅,还为她筹划了这么多。
如今涂一一已经与他和离,还是圣上恩准的和离,便是发现认错了人,他又该如何?
还有李琳琅,他们两人的私情因为这次的平妻事件被王都的人熟知,都知道他燕离为了李琳琅不惜抛妻弃子,他又怎能辜负李琳琅?
看着圣旨上的和离二字,燕离只觉得无尽荒唐,怎就走到了这一步?他怎么就听不进去幕僚与两位叔父的话,哪怕缓一些时日,慢慢商量着来,他与涂一一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此时他竟生不起半点对涂一一的怨恨了,因为一开始涂一一就给了他选择,还是真正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他为什么就会赞同李琳琅的话,觉得是涂一一不能容人,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
如今想来,涂一一当时骤然面对夫君变心,还能冷静想到周全的办法;明明他当时就应该看出涂一一的诸葛才华,怎么他就是不信呢?
说到底,是他燕离自大;满心挂念梦中的身影,却连那道身影真正的风骨都没能发现;更因为他的自大,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女娘,只觉得女娘就应该依靠男人而活。
如今呢,李琳琅才是那个离不开他的依靠的人,涂一一却能利落抽身,果断和离。
手指摩挲着明黄圣旨上的和离二字,燕离的眸光忽然又坚定;和离又如何,既然能和离,就还能迎回;只要涂一一愿意,这一次不必再惊动圣上,他自己就能用更盛大的仪式迎娶。
越想心里越坚定,尤其想到涂一一最后说的那句“若是圣上做的过了,就是反了这天下又如何”,这才是铮铮铁骨!
这才是梦中那道身影会有的态度与风骨,涂一一才是梦中的那道身影,燕离现在无比确定;既然知道了她才是自己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燕离又怎能接受她从自己的生命中离开。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一身红衣的李琳琅进来,蹲靠在燕离膝前,声音柔软:“燕大哥,你怎的还在这里?”
燕离回神,垂首凝目看着眼前人:“你怎的过来了,这里不是你该过来的地方。”
“为何?那涂氏已经走了,我为何不能过来?”李琳琅惊讶:“燕大哥,再有些日子,你我便成亲了,这个正院自然是你与我的院子,我怎么就不能过来。”
呵呵,燕离苦笑;这两人都是迫不及待,涂一一是迫不及待离开,李琳琅是迫不及待取而代之。
“琳琅,这处院子我会暂时封起来,你日后不必再来。”
第219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16)
李琳琅不知道燕离是怎么了, 明明在北疆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当初是李琳琅对燕离一眼心动,不只是她一个人心动, 几乎北疆的女娘们都一眼喜欢上了燕离这个镇北军统帅。
她们在北疆见多了粗糙的汉子,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如陌上公子的郎君;身姿永远挺拔优雅,就是随意的一个动作都充斥着风流,更别说燕离还那样好看, 大抵只有那些话本里的神仙人物能比得上了。
北疆民风开放,女娘们大都与燕离示过爱意, 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因为燕离说他家中已有妻儿,不会沾惹其他情思,女娘们也只能罢休。
可李琳琅舍不得, 她爹是燕离麾下的守将, 自然知道一些王都侯府的内情;从知道燕离与夫人是圣上赐婚,但是燕离并不喜欢这个夫人的时候, 李琳琅心里就燃起烈火。
她想要拥有这样天人之姿的郎君,她要成为燕离真正的爱人。
于是, 在其他女娘都偃旗息鼓之后,唯有李琳琅不惧燕离的拒绝,迎难而上,想尽一切办法与燕离相遇;她想着既然燕离的夫人是个病秧子, 就当作没有这个人罢了, 她可以温暖燕离的疏冷与清寂。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燕离动了情;她们在北疆后来的两年可谓是浓情蜜意, 燕离恨不能把天上的星子摘下来给她。
后来就是北疆那一场大战, 李琳琅跟在燕离的身边, 却得知父兄皆战死,阿母也殉情而死;是燕离抱着她说不要害怕和伤心,她还有燕离;他会带着她回王都,也不会委屈她,定让她成为他的妻子。
这就是李琳琅梦寐以求的美满啊。
可是回到王都之后,圣上也答允了燕离迎娶平妻的事,还当场给了赐婚圣旨,李琳琅的心终于落到肚子里。
回到侯府的当晚,李琳琅就见到了燕离的原配发妻涂氏,确实病歪歪的,走一步咳三喘,根本不足为惧。
哪知道次日请安的时候才发现,这涂氏嘴竟然那般厉害,说出了那么多的歪理,李琳琅当时就开始警觉,时时提防着她;甚至,在她察觉侯府老夫人与燕语莺都不喜涂氏之后,李琳琅放低身段奉承两人,为的就是得到她们的喜欢。
之后燕离去碧波苑找她,说了涂氏的想法;还记得当时燕离问她,想不想嫁给高门权贵做正妻,他会是她永远的依靠。
李琳琅不是没动心过,可她还是喜欢燕离,且她相信与燕离的那两年情意,燕离不过是试探而已。
当时燕离也很欢喜她的坚定,李琳琅还趁机提醒,她深觉涂氏就是觉得她危险,想把她赶离燕离的身边;明明那时候燕离也认可了她的话,对涂氏母子也极为冷淡。
怎的涂氏坚定和离之后,燕离的态度就开始游移;与他朝夕相处两年的李琳琅怎能察觉不到,于是她只能紧紧粘着燕离,不给他再进一步了解涂氏的机会。
今日终于得到了结果,涂氏已经和离出府,就连燕君沐那个惹人烦的小郎君也跟着涂氏离开,李琳琅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她在荣寿堂怎么都等不到燕离,还被燕家二房与三房的人明讽暗贬,于是她找了个借口过来寻燕离,甚至在路上就想着怎么改造正院。
她可不愿日后自己与燕离生活的地方有任何涂氏存在过的痕迹。
可是现在燕离怎么变了态度,他的眼神不再那般坚定,甚至说要把正院暂时封起来,以后都不让她过来;这如何使得,她一个侯府正妻竟然不能住在正院,那她将是王都最大的笑话。
可李琳琅又不敢多说,她不敢面对燕离忽然冰冷的眼神;甚至她怀疑,燕离是不是还在意涂氏母子,和离之后竟然后悔了。
李琳琅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危机,她要想法子扭转局面,不能坐以待毙。
现在李琳琅最恨的就是涂氏,本来是个没几年好活的病秧子,好好接受平妻不行么,非要折腾这一出;害得她与燕离如此被动不说,还被王都的人知道他们早就有了私情,更害得燕离被降爵,老夫人与燕语莺还怪在自己身上。
可是那涂氏也得不偿失,恐怕她自己也未曾想到此举会引起天下人的诽议,最后她不得不与燕离和离;是的,李琳琅到现在都深信涂一一就是使手段,她一个病秧子怎么舍得与燕离这样的夫君和离,还有这侯府的富贵。
如今好了,虽然李琳琅自己被动,也失去了部分好名声;可她涂一一也没落得好,还不是和离出府了,倒省了她日后费心对付心头之患。
想到燕离方才的态度,李琳琅不敢掉以轻心;若是燕离真的舍不得涂氏母子,再把她们接回来,那才是真正的糟心,李琳琅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挽回燕离的心;只要燕离的心还在自己身上,什么涂氏母子,什么侯府老夫人,都不是问题。
燕离才是这侯府最大的主子。
怎么说都是女主,李琳琅当然不蠢,她开始思索燕离变化的原因;好像就是她来到王都之后因为顾忌太多收敛了性情,燕离的目光就不再那般灼热?
李琳琅悟了,看来燕离喜欢的就是张扬恣意的女娘;那涂氏作这一场,看起来也是有恣意的影子的,难怪燕离会游移。
李琳琅还清楚一点,那就是燕离最喜欢她穿红衣;而今日那涂氏离开的时候就穿了一身红衣,可恨!
看来涂氏也是察觉到了燕离喜欢自己什么,这才模仿自己,妄想因此挑拨自己与燕离的情意。
纤指捏紧手里的帕子,李琳琅眼里涌上浓重的戾气。
晚间的县主府却是另一番景致,家里都收拾好之后,涂一一拿出丰厚的赏银,叫管家给府里的人都先发三个月的月银,算是庆贺乔迁之喜;还让他给白日帮忙的那些人也准备了赏银与席面,让他们只管吃喝好。
都安排好之后,母子两人坐在花园里赏月,享受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时刻。
“阿娘,你的身子调理的如何了,心疾可能彻底治愈?”涂山钺还是挂念阿娘的身子。
“看了几日的医术,稍有些进展;大概再有个几月,就可以自己动手治愈了,如今先紧着调理体质。”
之前的几年,涂一一过的压抑,还要操劳侯府那一大摊子事,更是劳累,身子确实差了更多;这几日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先用些温补的药方,把身子调理得更结实一些。
对于阿娘的医术涂山钺是放心的,便是没了冥界的记忆,可那些知识是刻在神魂里的,只要阿娘熟悉了自然会事半功倍。
“那阿娘可有想过,等你的身子彻底痊愈了之后,阿娘想做什么?”涂山钺自己是想在这个小世界过的肆意一些。
但他也了解自己的阿娘,印在骨子里的那些精神是不会消失的;阿娘本就是冥界的战神,又在每个小世界那样重家国大义,也不知她是不是像自己想的这样。
这个涂一一还真没有想过,之前的日子过的刻板;就算自己是小郎君说的那样换了神魂,可她这几日都在筹谋和离之事,哪里想过这些。
不过现下还真该想一想,她已经带着小郎君离开侯府;虽说有阎阙为她争取来的县主爵位,可王都哪家不是权贵,还真不算什么,是该好好为自己与小郎君打算以后了。
“阿钺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只想肆意生活的涂山钺自然也没有答案,他有阿娘与阿父,自然是跟着阿娘与阿父的决定走。
涂一一却知道不是这样简单:“虽则你不用做三皇子的伴读了,但圣上为了彰显皇恩,还是要你入宫学习,这个怕是推脱不掉。”
只要入宫学习,自然会与皇子们与权贵子弟打交道,谁知道后面会有怎样的变故;皇宫里,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哪里能由得了自己做主,这才是涂一一最担心的。
“阿娘实在不必担心我在宫里的生活,不说我自己之前有经验,就是阿父也会护着我,绝不会看着我置身险境。”涂山钺完全不担心阿娘所想,他又不是没有玩弄过权术。
“确实,阿钺有我这个阿父,实在不必担心这些。”冷玉般的声音伴随着一道高挺的身影分花拂柳而来。
就着月色看过去,涂一一先被惊艳,神情都有些愣怔。
清浅月辉下,来人的容貌可谓是从未见过的殊色,大抵月下仙人才会是这般模样;墨发轻挽,面容在月辉下是冷玉般的颜色,那双狭长丹凤眼如同摄人心魄的鬼魅,轻易就能让人沉迷其中。
涂山钺却欢呼一声扑过去:“阿父怎的这般心急,是不放心我与阿娘么?”
随手抱起小崽子在怀中掂了掂,阎阙顺势坐在涂山钺方才坐过的石凳上,抬眸看过来。
“是不放心你们母子,不经招呼就先过来看看,还请县主莫要介意。”
两双眸光胶着,心里都暗叹一声:这个人好生熟悉!
随即又同时转开目光,两人都想起小崽子说过的话,这样熟悉的感觉,难道他们还真是阿钺说的那般,真的是做了好几世的夫妻,否则,哪来这样的熟悉感?
抑制不住的心跳声更能证明这一点罢。
唯有涂山钺看着阿父与阿娘的胶着心中好笑,他就说嘛,这样天定的道侣,便是失了记忆又如何,还不是一眼就钟情!
第220章 道德绑架谁不会(17)
互相见礼之后, 阎阙打发小郎君去与阎一几个玩,说是给他备了搬迁礼。
知道阿父与阿娘有话说, 涂山钺当然想听, 他又不是真的小崽子,怎么说也做过两世帝王;可看一眼阿父,想来是要先诉衷情?
涂山钺很有眼色的与阎一几人退下了。
“阿钺在宫里有我照看, 倒是县主也该想想日后了。”
这人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涂一一有些好笑:“大人有何建议?”
目光紧摄住她, 阎阙语音低沉:“不若我三日后下聘,县主给我做夫人?”
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涂一一更想笑了,这人还真是······
“大人还真信了阿钺的话?就不觉得阿钺是在胡言乱语?”
阎阙也微扬唇角:“我信!”若说一开始怀疑小崽子的话, 可见了人之后心里的笃定不会作假, 他最相信自己的直觉。
“大人可知我身子骨不好,且日后也不能再有子嗣。”涂一一自己是不担心, 但总要看看这人的想法。
“日后阿钺便是我的亲子;我并无父母亲族干涉,我所有的都将是你的, 你愿意给谁都可。”
阎阙很大气,接着表态:“且我观县主并不是传言那般,日后县主成了我夫人,你还是你自己, 想做什么都可, 我会是你最坚实的依仗。”
阎阙就是有这样的判断,别看面前的人病容憔悴,但他就是知道她并不是王都的那些后宅女子;且他原本迫不及待做官是为了宫里的阿姐能高枕无忧, 这步已经实现, 也不是不可以再进一步, 只为眼前人。
他也不是冲动之下的决定,不说面对这人时的心跳与笃定;一个人在刀尖上行走久了,心总是冷的;可面前的人能让他感知到一缕日光倾泻,原来他也是可以被日光沐浴的人。
不是没有担心过自己的日子如刀口舔血,会不会连累她;但他就是能从她的眸子里看到坚定与坚韧,她不会惧怕这样的日子。
当他在深渊中跋涉时,有一个人能与他扶持着走,还能给予他最想要的日光浴温暖,很想贪恋。
且经过这次的朝堂论礼,哪怕涂一一只是在人前昙花一现,自然会有那些精明的人家看到她的才能;便是她带着小郎君和离,可她已有县主府,涂山钺自然会继承她的县主府,看重她才能的家族不会防备涂山钺。
如此,那些高门显贵自然愿意以继妻之位迎娶涂一一,这些人当然清楚一个有远见有胸襟的宗妇是多么重要。
可阎阙舍不得眼前人去为别人家操劳,更舍不得她去教导别人家的孩子,她值得世间最好。
最重要的,阎阙不是个犹豫的人,既然心意已动,便该当仁不让,涂一一就该是是他阎阙命定的爱人;燕离那个蠢货错把鱼目当珍珠,那就别怪他阎阙捧起珍珠。
分析完这些,阎阙还不忘补充:“县主已经给过了燕离与那李琳琅教训,何不再给他们心头添些堵;这边县主方和离,就遇到比燕离更出色的人,还是正妻之位。”
“我再找圣上要个国公爵位,你便是超品国公夫人,日后那燕离与李琳琅见了你还要行礼,这种畅快县主不喜欢?”
“且我比那燕离还要年轻几岁,爵位与官职都高过他,我的资财也算丰厚,我还比燕离更俊美···县主想想他们的堵心,怕不是会食不下咽?便是整个定北侯府都会是王都的笑话,只要我们一直夫妻和美,他们就能堵心一辈子。”
好的坏的都让这人说了,也真是够狂的;可涂一一还真就喜欢他的这份狂傲,喜欢他的目空一切。
刚与国朝的战神和离,转身就嫁给弄权的大奸臣,这感觉···还真是别具一格的畅意,涂一一觉得自己可以。
“那就三日后,我等着大人来下聘,与大人共结白首之约。”
阎阙肆意笑开:“果然是一一。”又慌乱一瞬:“我···可以这样唤你罢,总觉得已经这样唤你千遍。”
面上毫无羞涩之意,涂一一颔首:“我也唤你阿阙便是,也有很熟悉的感觉;大抵,我们真是天定的夫妻。”
这话阎阙爱听,笑的更为酽丽:“明日我入宫与阿姐说一声,把赐爵圣旨与赐婚圣旨一起拿到,一一嫁我的排场不能低。”
他也不是平白说的,原先是想着只要保护好阿姐便可以,只要手里有权柄,爵位什么的不重要;如今眼前人将是他的夫人,总要给夫人足够的体面,让她在王都行走时有底气。
说完这些,看看天色已晚,便是心中不舍,阎阙还是提出告辞,他还要回去张罗聘礼,三日的功夫够忙乱的;再看了一眼安宁静雅的女子,脚步滞涩回了自己的宅邸,感觉三日还是有些长是怎么回事。
涂一一回了正院,涂山钺已经等在中堂,忙迎上来,问起阿娘与阿父可商议过日后;小崽子还有些担心,阿娘也不知能不能接受阿父现在大奸臣的身份。
“你阿父三日后来下聘,日后他就是你真正的阿父,可满意了?”
涂山钺震惊,果然是阿父与阿娘,这速度,能媲美他在冥界听到的现代世界的闪婚了吧,这个小世界看来他们是要先婚后爱。
阿父竟然这样急切!!
忽而又担忧:“阿娘就不怕王都那些人嚼舌根,是不是太快了些,阿父就这样等不及?”
涂一一还真不怕:“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人活一世,活的是自己的快意;我如今只有你一个亲人,只要阿钺你不怕,阿娘就不怕。”
“只要不负道义,我们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别人算得了什么。”涂一一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在定北侯府的窝囊气,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般的局面,何必顾全大局,那样的人生太累。
“若世人回我敬意,我以肝胆报之;若世人回我谤意,我必以恶念投之!”
涂山钺竖起大拇指,果然是阿娘本色,就该这样爱憎分明才是。
阿父与阿娘也担得起自己做下的任何决定,他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个小世界,是不是该换他跟着阿父与阿娘躺赢了。
次日,涂山钺跟着宫里来人进宫,开始了自己在宫学的日子;来人确实是阎阙安排的,一路上给他详细解说了宫学的情况,还有各世家子弟的明细。
除了这些,宫侍还说贵妃娘娘已经备好早膳,在长荣宫等着先见见小郎君;小崽子点头,他也想见见这位将是自己姑母的贵妃娘娘,也能帮着阿父为她筹谋,宫斗什么的,他其实也会。
就如阎阙预料的那般,县主府也在这日接到不少世家大族的贺仪,当然也少不了探听涂一一口风的;这些人家都是人精,涂一一虽然病弱,可她还这样年轻,又有爵位,还是个女中诸葛,若是能嫁给自家的郎君做继妻,只有无尽的好处。
这样简单的人情往来涂一一应付起来很轻松,也算是宾主尽欢,这些世家女眷更加满意。
快到午时了,县主府前依旧是人来车往,客人一拨一拨的到,送的贺仪也足够分量;还在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算是看出了几分,这位涂氏根本就不必担忧和离之后的日子。
正热闹着,就看到远远一队御前侍卫过来,还有几个雍容华贵的大箱子;当前一位宫侍总管手里捧着明黄圣旨,见到县主府的管家还和颜悦色道喜。
涂一一在前院设香案接旨,还未告辞的来客也跟着跪地。
圣旨共有两道,一道是赐婚圣旨;旨意中满是溢美之词,盛赞县主涂氏为王都明珠,新封赏的晋国公阎阙寤寐思之,得知县主和离,诚心与圣上求娶;圣上亦感佩晋国公对朝廷的贡献,感念县主涂氏维护了正统礼法,故而成全美事,特下赐婚圣旨,敕封涂氏为超品晋国公夫人。
另一道是册立县主之子涂山钺为晋国公世子,还给了从五品的御前指挥使一职,虽是虚职,却有了在御前行走的资格。
接旨之后,宫侍总管上前与涂一一道贺,直言她与晋国公就是天作之合,宫里的贵妃娘娘也很是欢喜,让她近日入长荣宫叙话;至于侍卫们抬来的几个箱子,都是圣上与贵妃娘娘赐下的珍宝,算是给县主的添妆。
接过婢女呈上的荷包,涂一一亲自给了宫侍总管,连声道谢。
等这些人离开之后,院子里的宾客都变了神色,但还是先与涂一一道贺;心里却是连连惊呼,这涂氏到底是有福运;方与定北侯和离还不过一日,就有人抢在他们前面求娶,还是以正妻之位求娶。
那可是阎阙啊,最近几年在王都声名鹊起的权臣,圣上跟前的大红人;这便罢了,为了求娶这涂氏,阎阙竟然还求来了晋国公爵位,这可是以国号命名的爵位。
还有,阎阙竟然这样看重涂氏,竟然请封了涂氏与燕离的孩子为国公府世子;他是怎么想的,这爵位不应该给自己的血脉继承么,就不怕养子将来与自己离心?宫里的贵妃娘娘竟然也不阻止,还给了这样厚的赏赐。
涂氏这是要上天了呀,除了宫里的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王都哪个女眷能得夫君这样的恩重!
人们想不通啊,阎阙是怎么想的,就算他的名声不好听,可谁家能拒绝这样的权柄与荣耀,他能选择的女娘怕是整个王都都愿意;为何不娶一个高门权贵家的女娘,反倒是这样大张旗鼓求娶一个和离的涂氏。
关键涂氏还是一个病秧子,还不知有几年好活;阎阙难道就不想有一个自己的血脉么,他竟然在赐婚圣旨上承诺此生只有正妻一人,绝不纳妾,这是能轻易承诺的?
涂氏就有这样好?
阎阙怕不是有大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