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呼之欲出

岳暻传信回来,道岳军已全面接管尔玛,他正忙于颁布新令、取缔旧制,待处理完迫亟之事,他便将尔玛交给臣下督办,先行回燕京与云乐舒团聚。

与岳暻的亲笔信同时送到云乐舒手中的,还有一套华彩流光的纯金头面,不必多说,云乐舒也知这是他从尔玛内廷搜罗来的宝物。

知道她人不在禁宫,奉命运送的亲兵还亲自送来了汤泉行宫,生怕耽误一时半刻。

云乐舒示意薛芳收下首饰,托亲兵带了几句“保重身体,早定归期”之类的套话,将人打发了。

又从妆匣中取出一盒天香丸,带着薛芳往宋太后所宿的别馆而去。

宋太后才与一男宠云雨过,随意套着件宽袍,拉着那男宠的手就要双双入浴,忽然听高内侍禀告舒贵妃有宝物要进献,停下动作。

她摸摸男宠的脸,湿黏的指在男人的唇上抚过,一双勾魂眼氤氲着未退的情愫,“玉郎,你先退下吧。”

“是,娘娘。”男人应是,随后听话地拾起地上散乱的衣裳。

云乐舒与高内侍一同入内,那玉郎也穿戴齐整出了门来,见了云乐舒,颔首行过礼,未曾逗留。

近些日子云乐舒日日来宋太后处,两人相处融洽,不曾发生什么龃龉争执,慎怀见那玉郎也已离去,便只同苍青守在远处,并不近前。

“臣妾新得了件好东西,特来赠予太后,还望太后喜欢。”云乐舒从薛芳手中接过那精致的妆盒,递到宋太后面前。

帘后是水雾缭绕的汤池,宋太后的身影影影绰绰映在帘中,而后帘幕半掀,宋太后婀娜地走了出来,坐到窗前。

“什么好东西,这一早的专门送来。”语气懒散,却又隐隐期待。

“是一套黄金头面。”云乐舒笑道。

盒子打开,璀璨晶光满泄而出,简直炫人双目。

纯金的一套金花头面,两支钗,一副耳珰,一条项链,一副臂钏,一对手镯,以金花闹蛾为花样,栩栩如生地化形为女子妆饰,精雕细捻,精美绝伦,尤其那两支金钗,更是光灿夺目。

宋太后伸手拈起一支金钗,轻轻晃动,竟有异香扑烈,“好香,闻起来像是降真香,如此名贵的香料,竟藏在这钗子中,真是用心巧妙......”

钗脚承托花树,金丝花枝上面缀有六瓣金花,花蕊中镶嵌珍珠,头钗顶部立着一只用金丝编制的闹蛾,闹蛾以珍珠为眼,金丝为触须,躯干中空,香料便藏在其中。

若是戴着这样一对钗,行走坐卧,自带幽香,真乃逸态风流。

“哀家逼你随行汤山行宫,王上心疼你,巴巴地送宝贝来哄你,你倒是眼睛不眨地就往哀家这里送,你有心讨好哀家,却拿哀家儿子送你的东西转送于哀家,就不怕哀家心中膈应?”宋太后看了眼高内侍,高内侍微微俯身,从云乐舒手里接过宝盒。

云乐舒倒答得真诚,“太后也知臣妾如今倚靠着王上而活,身外之物全是王上赏赐,能拿来孝敬太后的,都难逃转赠之名,太后莫要介怀才好。”

宋太后听完敞怀一笑,“说的也是,你身上哪一样不是王上赏赐的。”

“不知太后娘娘可有收到王上的信?臣妾才收到王上千里迢迢送来的信,说是不日就要凯旋而归,咱们也差不多该回宫了。”云乐舒又问。

宋太后好像丝毫不介意岳暻背着自己送这样贵重之物给她。

“哦?什么时候来的信?”宋太后略有讶异。

云乐舒打量她神情,随口道,“早上。”

宋太后的注意力全在手里的金钗上,对岳暻没有传信给自己,反而传信给她的事情没有过多反应。

云乐舒又想起岳暻说过,说他自小不受母亲喜爱,极可能是因为他母亲厌恶父王,自己身上流淌着父王的血,自然逃不过池鱼之殃,她却不尽信。

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剩下的孩子,身上亦流着自己一半的骨血,再厌恶其生父,也不该到了放任其自生自灭的地步啊。

经过几日的言语试探,她越发质疑宋太后和岳暻之间亲情淡薄的成因。

“好,哀家知道了,明日就启程回宫吧。”宋太后将手里那支金钗也交给高内侍,扭头道,“哀家要泡汤泉,贵妃可要一起?”

云乐舒回过神来,微笑婉拒,“不了,明日启程,臣妾先回去收拾了。”

云乐舒与薛芳退出门外走了一段,忽然想起袖中那盒天香丸,忙驻足与薛芳道,“等我一下,我将这个一并给太后。”

她拎着裙摆折返,别馆的门扇还未及阖上,里面传来哗啦入水声,宋太后讥诮的声音也透过朦胧的纱帘传到她耳边。

“她啊,既想修补前嫌,又不忘时刻提点岳暻对她的看重和偏宠,这是想恩威并济,拿捏哀家呢。”

“管她存的什么心思,好处咱们收下便是,王上喜欢她,又不碍着太后娘娘的荣华富贵。”

“是这个理儿。”

“太后,奴才伺候您沐浴吧。”

“嗯......”

她正想出声,又听得高内侍奉承拍马的一句,“太后肌肤紧致,细腰如弦,同龄女眷之中,就没有人能像太后这样,始终保持如此的曼妙身形。”

宋太后的声音夹杂在淅沥水声里,却十分锐利地穿过帘幕直击她的耳膜,“可想而知,生育于一女子而言,损耗良多......”

宋太后......没有生育过。

云乐舒一口气在胸腔里萦回数息,才从鼻中释出,阒然而止。

这个时候显然已不适合入内,她收起手里被微微汗湿的金嵌珠石宝盒,准备离去。

才转过身,便见薛芳迎面而来,一见她,便露出松口气的模样。

她正欲作噤声动作,薛芳已脱口唤道,“娘娘......”

因有拨雪寻春阁的前车之鉴,薛芳时刻牵挂云乐舒的安危,但凡云乐舒离开她目视之处稍久些,便心神不定。

门内水声一霎而息,高内侍与宋太后的谈话仓促断绝在湿润沉闷的空气里。

云乐舒无法,只能收敛神色,再度将那盒子捧在手里,平定地踏入门去。

“太后见谅,臣妾糊涂,走到半途才发现早间带出来的‘天香丸’忘记献给太后了,太医院说,此丸由甘松,山奈,香薷,白芨,白芷,防风蜜炼而成,洗脸擦身,佐以此丸,可使皮肤柔滑白嫩,还能持久散发香气,臣妾自留了一盒,另外一盒不敢擅专,于是拿来孝敬太后......”

虽然隔着帘幕,气氛的微妙变化却未能逃过她的敏锐嗅觉。

宋太后一顿,与高内侍对视一眼,才笑道,“贵妃有心了,去,替哀家收下。”

云乐舒隔着纱帘屈膝行一礼,“那臣妾便先告退了。”

罢了,左右她手里没有确凿证据,既然已然打草惊蛇,只好随机应变了。

宋太后自乱阵脚之际,也更容易露出更多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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