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洛睁开眼的时候,仿佛是做了一个梦。
她在那个世界待得太久了,从出生,到死亡。
“宿主,感觉怎么样?”
蛋蛋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忧虑,为了从万千世界中找到她,他四处奔走,消耗多年攒下来的能量,本想着能将她带回来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可令他惊讶的是,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她仍旧误打误撞地完成了特殊任务。
应该说不愧是宿主吗,就是牛逼啊!
“我没事。”她坐起来,环顾四周。
触目所及,一片灰暗,鼻尖是消毒水的气味,熟悉到令她作呕,而在她眼前,与她对话的是一个修长挺拔的少年,带着些许婴儿肥,浮在半空之中。
这是……她原本的世界。
苏洛洛的世界。
她眉头一凝,道:“我怎么……”
“这个啊,”蛋蛋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解释道:
“因为宿主在前两个世界表现优异,总部决定破格将你提拔为高级执行者,鉴于宿主遭遇了时空乱流这种事,是他们失职,所以决定给你放一个月的小长假,对了,由于时间流逝速度不一样,现在这个时间距离当初宿主离开大概过了三四个小时,宿主的身体处于休眠状态,没有人会发现异常。”
她似笑非笑:“看来我该谢谢你们咯?”
许是女孩的视线太过凌厉,蛋蛋不由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啥,宿主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好像不太开心的亚子。
就在他想说什么时,咚咚的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她默了默,惜字如金:“进。”
几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灯光咔嚓咔嚓地亮起,见她安安分分的躺在床上,他们似乎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苏小姐,我们是来体检的。”
她甚至没给予任何眼神,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在医生们眼里,这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孩,暖黄的灯光下,芙蓉作面,眉眼缱绻,即便是穿着最普通的病服也掩藏不住——这是一个能让人一见钟情的女孩。
许是长时间不见阳光,女孩肤色苍白,神色恹恹,灯光下,像是一个美梦,一个泡沫,一触及碎,你若视线往下,便能清晰地看见那宽大的袖口掩藏不住的狰狞疤痕,贯穿了纤细的手腕,狠狠地切入骨肉。
这么好一个女孩啊,怎么就想不开呢……医生们暗叹着,一遍遍地检查她的身体,一切都安静极了。
走之前,他们特地关了灯。
房间重归黑暗。
蛋蛋早已眼疾手快地回到了空间,见他们离开了,疑惑道:“宿主,明明你没有病啊,他们怎么一副你得了不治之症的模样?”
她不动声色,心下讥讽。
刚才是她大意了,这个病房里安了无数的监控,他们应当是发现了不对劲,进来查看的吧。
“放心吧宿主,虽然这里有监控,但是我刚才用磁场扰乱了,他们什么都没有看见。”
“……做得好。”
她懒懒地理了理病服,像是从前一般,起身走到窗边,她这个病房豪华得像是酒店,却不知布置了多少眼线,插翅难飞。
她不喜欢光,窗帘从来都是拉得死紧,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揭开一个细缝往下望去,专注地凝视着底下形色各异的人。
观察他们,是她在此最大的乐趣——就跟个变态一样。
可对于一个被囚禁了三年的人来说,这是她唯一的消遣方式。
没错,她啊,已经囚禁在这个华丽的牢笼,整整三年了。
曾经的苏洛洛尝试过无数的办法逃出去,甚至自杀,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可真够愚蠢的。
真是愚蠢。
她眺望远方,眸色沉浮不定。
一片寂静中,蛋蛋的声音颤颤地在脑海响起:“宿主……你没事吧?”
“当然。”
蛋蛋更慌了……这个“当然”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女孩苍白的手指紧了又紧,半晌,她猛地拉开窗帘。
正午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灼烈得刺眼,这幅身体太久没见过阳光了,只是一会儿便有些眩晕,眼角泛起生理盐水。
女孩的面色愈发的惨白,她却恍然不觉。
又是敲门声响起,这次显然更加急促,见她没有回应,直接就推门进来。
——“苏小姐?”
为首的医生不安地看着女孩的背影,脆弱,单薄,一如从前。
窗户是封死的,他们不担心她会跳楼,但这是她第一次拉开窗帘。
自我封闭了几年的人,忽然就想通了?加上今天的监控莫名地遭到干扰——太过反常。
女孩依旧没有回应。
她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窗前,阳光在她身后投下暗影,无端地惹人怜惜。
不知怎的,年迈的医生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个女孩自住进来,就是他一点点看着的。
看着她如何地一次次逃亡,如何自杀,直到彻底绝望,看着她如何地内心荒芜,仅剩一座孤岛。
她本没有病,却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得了病。
“苏小姐?”他再次耐心地唤了一声。
女孩这才听见了一般,呆呆地回过身来。
那原本藏着星空的黑眸,如今空洞得留不下任何东西。
什么晶莹的东西,划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厚重的,柔软的地毯里,销声匿迹。
是泪吗?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老医生心口一窒。
女孩倏然倒地。
“苏小姐!!!”
尘埃落定。
滴、滴、滴……
生理盐水不徐不缓地滴落,顺着输液管流入女孩的血管。
她昏睡着,眉头紧皱,似乎做了什么噩梦。
【蛋蛋:宿主你没事吧!】
【苏洛洛:我怎么会有事?】
【蛋蛋:你刚刚该不会是演戏吧……】
【苏洛洛:不然呢?】
【蛋蛋:……你下次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再演,不带这么吓系统的啊!】
【苏洛洛:唔,不要一惊一乍的嘛,习惯就好。】
【蛋蛋:说起来,为啥要演这么一出呀?】
【苏洛洛:这个啊……当然是为了给某位老朋友一个‘大礼’呢。】
蛋蛋默了默。
怎么忽然感觉脊背一寒呢?
病房的门再次打开。
一位高挑欣长的男士,墨眸锐利,剑眉斜飞,他步履沉稳,黑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裁剪得体的西装衬得他温文尔雅,气宇轩昂。
分明是斯文的,却仿若裹挟着寒意,无法接近。
护士放下了手中的病历本:“苏先生。”
来者扬了扬手,护士会意,推着药品车离开了。
咔嚓。
房门被轻声合上。
男人坐到床边,垂眸看她,专注又偏执。
半晌,他低低叹了口气,“明明长得很可爱啊,怎么就是不乖呢?”
女孩像是沉睡着,没有回应。
他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抚过女孩精致的眉眼:“还要继续装吗?这里可没有别人了哦。”
她眼睫微动,缓缓睁开,女孩眸色冷淡,毫不留情地撇开他的手:“我只是怕脏了眼。”
“非要这么冷淡吗?”男人挑挑眉:“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啊。”
苏洛洛笑了,反唇相讥:“想不到满口谎言的人也有心?”
他只是一笑而过,迷离而慵懒的声线像是温柔到了骨子里:“好了好了,我道歉,不要气坏了身子。”
这样柔软的态度,仿若是在安慰无理取闹的小女朋友。
若是让他那一干手下瞧见了,定然要惊讶的。
曾几何时,这位兵不血刃地夺得继承者之位,在商界叱咤风云的苏大总裁,也有化为绕指柔的时候?
她嘴角扬起一个虚伪的弧度,恰与他的笑容如出一辙:“这里可没有别人了,还要继续装吗?——苏钰臣。”
闻言,男人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倏忽笑出声来。
女孩冷冷地看着他。
许是她的视线实在有如实质,苏钰臣总算是停下来,他慢条斯理地松了松领结,白皙的手掌指节分明,动作优雅得令人赏心悦目:
“想不到三年了,洛洛依旧如此无趣呢。”
她轻哼一声:“若你是想来欣赏败者的狼狈姿态,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是吗?”苏钰臣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巧,我来是想告诉你……”
他蓦然弯下腰,凑近了几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洛洛,想不想离开这里?”
“慢走,不送。”女孩翻了个身,整个人都缩在被褥里。
即便她摆明了拒绝,男人的声音依旧透过被子,传入她的耳朵:“是不愿意……还是不相信?”
女孩没有回答,他伏在她的床边,道:“我猜猜……是不相信?”
“够了……够了!”
她猛地坐起来,咬紧了唇:
“够了,苏钰臣!关了我三年的是你,说要放我出去也是你,玩弄我有什么意思,苏钰臣——你不如杀了我啊!”
吼完最后一句,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双目通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像是个小可怜,可那双星眸中却燃烧着灼烈的火焰,要将他烧灼殆尽。
无法忽视的耀眼夺目。
苏钰臣愣了愣。
真美啊。
下一瞬,她便虚脱一般,仰面倒下。
男人稳稳当当地接住她,打横抱起。
“你想做什么?”她没了力气,连那愤怒的眼神都变得软绵绵地,像是撒娇。
“做什么?”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眼尾笑意轻佻:“很期待?——嘶!”
他面色一僵,女孩竟咬上了他的肩膀,见他吃痛,还挑衅地龇了龇牙:“注意措辞。”
真是……
他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理会肩膀的疼痛,而是将她抱紧了些,一脚踹开门。
见自Boss抱着个女孩出来,手下都愣了。
几人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情况?
没等他们细想,Boss发话了:
“回去吧。”
助理点点头,想了想,一脸迷惑。
回……哪去?Boss也没有养小情人的习惯啊?
更何况……助理看了看他的背影,女孩在他怀里闹腾,而向来铁血手腕的Boss正耐心地哄着她。
真是活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