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没想到柔则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难道要一辈子待在这甘露寺吗?”
柔则的身子猛的一颤。
又过了片刻,柔则才轻声说道:“若是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赎清妾身的罪孽,那妾身愿意这辈子都待在甘露寺,常伴青灯古佛。”
胤禛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在他心里,柔则先后几次犯错都是为了给自己争权夺利,想要往上爬。
她善妒、却不善于伪装。
可是此时听她说的这些话,竟像是完全放下了荣华富贵一般。
而且,星辉虽然求了皇阿玛,但是柔则完全没有答应。
足以见得他们姐弟二人并没有串通一气。
胤禛心里对她的想法有所改观。
“一辈子伴青灯古佛倒也不必,弘昶的事情我自会解决,你便是此时回府,也没什么关系。”
“星辉说的不错,府上如今空着的房间还很多,拿出一间改成佛堂也不是难事。”
柔则几乎已经心动了。
可是想到莫言的话,他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
“四爷,妾身若是日日在府中,便不得六根清净。”
“因为,妾身只要想着,我与四爷的距离如此之近,便再也难耐心中的情意。”
柔则苦笑。
“妾身做了那样的事,连累到了四爷,又怎么有此脸面,日日在四爷眼皮子底下,徒惹四爷厌烦呢?”
胤禛此时对柔则犯错的厌恶早就淡了许多。
不过,听到柔则这样说,她也没有打算解释。
他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留在这里吧,我会时常差人来看看你的。”
胤禛正要走,柔则却又拦住了他。
胤禛还以为,柔则是反悔了。
心中不由得升腾起一丝淡淡的不耐。
难道,是这个女人觉得自己会坚持要她回去。
发现落空了之后,便又要反悔了吗?
然而柔则什么要求都没提,只是道:“妾身如今也为四爷一并祈福,是真心的,妾身给府上送去的经文,四爷可收到了?”
胤禛这几日并没有看过什么经文,听到柔则的话,他看向了苏培盛。
苏培盛道:“奴才收到了,只是摆在了爷的公文旁边,想来是爷忙于政务,所以还没来得及看。”
胤禛听到柔则果然送来了东西,心里才承认是自己误会了柔则。
“我回去会看的。”
说完,胤禛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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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去了一趟甘露寺的消息,宜修很快就知道了。
“我那好姐姐,倒是真有些手段的。”
柔则送进府中的那些经文,宜修自然也是看过的。
只不过宜修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并非全是柔则所抄写。
前世她活在柔则的阴影下,自然对柔则的所有东西都研究的透彻。
因此,旁人认不出来的,她能认出来。
柔则身后,难道有高人之招?
宜修想了一番,如今与柔则走得近的,便只有那甘露寺的姑子莫言了。
总不能是一个姑子给她支招吧。
人家一个出家人,何必牵扯进这些事儿呢?
而且,柔则又怎么有脸让外人知道这些事儿呢?
宜修想了一会儿,便不想了。
柔则不重要。
这戏才唱了个开头呢,若是柔则就真的这样落幕了,只怕这出戏也没那么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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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空气中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新鲜绽放的花海,市集上各类的食物,以及书生们的笔墨纸砚交杂在一起,这些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氛围,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复杂起来。
京城中的贡院门前,人群密集而有序,众人站在一起,稍有显赫者自有软轿坐着,家贫者则就在台阶之下,他们或聚或散,默契地将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是放榜的日子。
胤禛穿着一身常服,出现在了角落中。
身为皇子,他自然是不需要来和这些人争抢科考名额的。
他要来看看榜单上,有哪些年轻举子适合拉拢。
这个主意还是宜修给他出的。
在得知自己对与博尔济吉特氏相交心烦的时候,宜修没有说什么安慰他的话,反而在放榜前和他说,与大世家相交固然重要。
但是这些人家往往或自矜身份乱摆架子,或会因为原有的利益盘根错节,反而收拢起来,不如这些年轻的举子们更加方便好用。
胤禛豁然开朗。
他也曾问宜修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宜修笑着指了指那本放在桌子上的《唐史》道:
“我不过是前些日子翻书,偶然间看到在唐代举办科举时,有大臣看到年轻的学生们,纷纷走进考场时,便会恭喜唐太宗,说天下的英才都被陛下收尽了。”
“我便想着。唐太宗作为皇帝尚且需要拉拢年轻的举子。如果贝勒爷想要日后在朝堂上有些建树的话,自然是从根上开始培养的人,清清白白,更加好用。”
宜修说的的确十分合理。
不过应征起来也并没有打算轻举妄动。
毕竟,如今自己只是一个贝勒爷,上有太子和各位皇兄,下又有皇弟们即将成年,他也不好太过出头冒进,只需要对每年的年轻举子们有个大概的了解,心中有谱,慢慢接触便足够了。
在众人散去之后。
应征才凑到榜单前细细的看了起来。
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胤禛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眼熟的名字上:年羹尧,中庶吉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