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则总觉得宜修的表情不太对。
太过微妙了。
可是她也找不到是哪里不对。
宜修给了那厨子赏钱,打发他走了。
那厨子做的菜得了贵人赏识,高兴的喜不自胜。
柔则越看越觉得自己要憋出内伤了。
宜修倒是不在意她怎么想的,只招呼着柔则。
“姐姐坐了半天了,还一口没吃, 姐姐要多吃点,以免饿坏了身子。”
此时柔则听宜修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意有所指一样。
“我今日没什么胃口,妹妹自己吃吧。”
宜修提高了声调,“姐姐,你身子可有不适,我请府医来为你看看吧。”
柔则哪里需要惊动府医来看,连忙道:“许是我今日早膳用多了,现在还不饿。妹妹不用麻烦了。”
宜修闻言点点头,独自大快朵颐起来。
上一世死前她被关在景仁宫中,郁郁寡欢了许多年。
重生后日日都能看到满桌的吃的,才觉得做人的趣味儿才回来了一点。
她夹了一筷子酸笋老鸭汤里的笋干尝了尝,转头和剪秋赞叹:“这笋不错,和厨房说一声,四阿哥晚上过来,备一份给他。”
柔则此时看到宜修吃的沉浸,又时刻牵挂着府中的事物,心里鄙夷又生气。
她挤出一个勉强又温柔的笑,道:“妹妹和四阿哥成婚多年,还是这般恩爱,真是让人羡慕啊。不知道将来我可能像妹妹一样有福气?”
宜修只顾低着头吃饭,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柔则还在说:“妹妹如今都已经怀孕,四阿哥还是时常来妹妹的屋子里。我听说,有些不得宠的,便是十年八年都见不到四阿哥一面,妹妹这日子,我看眼瞅着是比府上其他人有盼头多了。”
“只不过,这出头的椽子先烂掉,为了妹妹日后,不如也劝劝四阿哥。”
那说话的姿态,似乎柔则竟也是这府中的人了。
宜修觉得,上一世自己在后宫做皇后,也算是个老阴阳人了。
如今想来,可能这竟也是份家学渊源的缘故,不然柔则这话里话外,怎么能说的这么不中听,还能摆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姿态呢。
自己上一世可真是年幼无知,竟然没看出自己这位姐姐,自打来看自己的第一天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好在,她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
“不知是哪个人见不到本阿哥,消息竟都传到姨姐耳朵里了,要劳动姨姐来替她说情,姨姐不如直接说给我听,也省得劳动别人传话。”
柔则正说得起劲儿,还是少年的四阿哥推门而入。
只见少年郎修长挺拔的身姿下,穿着一身家常的白色圆领蟒袍,凌厉的眉宇处隐隐藏着一丝不耐,他最烦别人质疑自己的私事了,何况还是这么个外人。
胤禛和柔则原本也是表亲的姐妹,二人还是孩童时见面,也是叫过柔则表妹的。
然而如今却只称呼姨姐,无非是刻意拉开二人的距离罢了。
这意思,柔则知道,宜修更是知道。
一时忍不住暗笑,却还要佯装生气,扭头假意斥责剪秋:
“四阿哥来了,也不通报,成什么规矩!”
不等剪秋回话,胤禛已经接过了话头:“我来看自己孩子的额娘,何必拘着礼,你不必怪下边的人,需知道少说话总比说多错多强。”
四阿哥这话,责怪羞辱的意思已经不要太明显。
柔则登时羞红了脸,站在那里,手中的帕子都快被绞烂了,却不敢贸然开口。
她昨日被胤禛那样对待,又有了胤禛给宜修送绢花和首饰做对比。
所以,她是想打听下宜修在四阿哥心中的地位,哪料撞到了胤禛的枪口上,看他的样子,想来必然是误会自己在瞎打听。
想要急着解释,却也不好开口,总不能说自己是来加入这个家的吧。
“天色也不早了,姨姐还是回去休息吧。”
胤禛想到了昨日柔则的尬舞,已经看出了她几分心思。
若是一个倾世美女能对她用这样的心思,他是很高兴的。
可是柔则实在是壮实的有点难登大雅之堂,他心里只能勉强保持礼貌。
柔则看着刚刚升到中天的太阳。
柔则:……
不过,柔则像是接到了免罪的金牌一样,赶紧应了一声就满脸羞愤地匆匆告辞离去,巴不得从永康阁中飞出去才好。
“你这姐姐,怎么如此不知轻重,当真是和你一样从一个府里出来的吗?”
“何况哪有劝妹妹,让夫君去别的女人的屋子里的,这看起来可不像是亲姐妹间会说的话啊。”
胤禛坐在餐桌旁,也拿了餐具,陪着宜修重新吃了几口菜。
宜修笑道:“嫔妾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哪里比得上姐姐,被千万宠爱着。”
胤禛道:“嫡庶又如何,我也是庶出,我们庶出配庶出,若是生下儿子,我一定奏禀皇阿玛和额娘,让你做我的嫡福晋,到时候咱们便是庶庶得嫡!”
宜修莞尔一笑,看起来像是被四阿哥的一番许诺感动到了的样子,心中却在嗤笑:糟老头子最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胤禛却是不知道宜修心中的真实想法,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你说咱们的孩子是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还是像你吧,听额娘说,我刚生下来的时候黑黢黢的,还是像他的额娘好看。”
听到德妃,宜修心中一动,问道:“德妃娘娘身子如何了,我如今怀着孕,也该去宫中告诉额娘一声。”
胤禛的表情立刻落寞了下来,他有些低落地说:“我一早就派人去宫中给额娘送过信儿了,可额娘说她近日事忙,要我们晚些再一起进宫,也是怪我身份低微,入宫还得另行请旨,总有诸多不便。”
这宜修倒是不在意,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宜修知道眼前的男人早晚会登上帝位,成为大清朝最尊贵的男子。
不过,若是能提前帮助他们母子修复关系,自己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过得更加舒心。
两个人说着话,胤禛已经不知不觉将那道酸笋老鸭汤连吃了三碗,他正准备命人盛第四碗的时候,突然想到宜修总是把食不过三挂在口边,有些讪讪地放下了碗筷。
“想吃就吃啊,不过是碗汤罢了,私下吃饭,阿哥刚刚既说不想拘着嫔妾,嫔妾自然也不必时时拘着阿哥。”
“嘿嘿。”
听了宜修的话,胤禛笑着又是一碗酸笋老鸭汤下了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