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自己这禁闭一关便是两年,刚巧错过了弘昶开始有记忆的时候。
“芳落。”柔则唤道:“你觉得,我将来应该怎么教弘昶呢?”
“啊,我吗?”芳落有些懵圈,她还记得弘昶刚回到龙井阁的第一天,她就被柔则责罚了,原因是弘昶不肯吃饭,她追着喂了两勺还是没有喂进去。
柔则看到后,便以她照顾不善为由,被在院子中罚了二十个掌嘴。
如今,柔则突然开口,芳落哪里敢接话,不仅不敢接话,还顺带让她想起了刚入四贝勒府时,柔则因为不受贝勒爷宠爱,而偷偷以自己泄愤的事情。
“奴婢没有照看过孩子,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芳落试探着说道:“若是主子有心,不如找来乳娘问问小阿哥从前的喜好。”
柔则一想也确实如此,看看时辰,这个时候去找乳娘,难免会将孩子一起吵醒,便要芳落命乳娘第二日来见。
第二日,乳娘独自与柔则在内室交谈。
芳落和芳若在自己的屋子中,一边干活儿一边闲聊。
芳落手上正在给弘昶绣着衣服,芳若道:“姐姐,你说咱们主子真能和乳娘商量出个好办法来吗?”
芳落放下手中的活儿,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小阿哥过去都是齐格格带着的,或许需要个时间适应,哎,若是咱们主子能像宫中的宜妃娘娘那样,还有许多孩子便好了。”
“那有什么难的。”芳若满不在乎道:“咱们主子还年轻,将来与贝勒爷多的是机会。”
“可若是主子一心照顾小阿哥,还有精力想着贝勒爷吗?”芳落脱口而出,又赶紧道:“呸呸呸,我不该瞎揣测主子的,主子自然有自己的主意。”
隔着一扇薄薄的纸窗,二人的交谈恰巧落进了莫言的耳中。
她原本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抄写经文,恰巧墨快用完了,便想来找芳若下次去领东西时,顺便帮自己领一些。
莫言虽然不知道昨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也觉得,自打弘昶回来后,的确占据了柔则大半的精力。
莫说柔则无暇对胤禛花心思了,便是她同住在龙井阁中,和柔则见面聊天的时间都变少了。
“姐姐,我来给你送一枝山中的野梅花。”莫言折返一趟后,去敲了柔则的门。
走进正屋,莫言道:“如今京城已经回暖,但凌云峰处还有积雪未化,我昨日回寺庙中时候,看到这梅花开的不错,因此特意折了一支带给姐姐。”
那梅花虽然放了一天,但花朵都还在盛开,的确是这个时候京城中难得一见的东西。
柔则笑道:“多谢师太用心,这样好的梅花是珍贵,刚好我晚点去请贝勒爷来一起瞧瞧。”
莫言坐在柔则下方的位置道:“姐姐虽然说着喜欢,但眉宇间却有愁色,可是碰上了什么烦心事?”
对于莫言的察言观色,柔则心里是高兴的,难得有人懂得主动体贴自己。
她道:“还不是因为弘昶,如今这孩子虽然被接了回来了,但是却心智不全,我有心带他去见人,可他总是闯祸。”
柔则没有细说昨日在宫中的具体事情,但能让她记挂这么久,莫言想来事情也是严重的。
她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姐姐,我有一个想法,你权且听听,若是觉得不合适,便不必当真。”
柔则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如今姐姐年纪还小,与其把精力用在小阿哥上,倒不如放在贝勒爷身上。”
“更何况,前些年小阿哥一直跟着齐格格长大,到底也是有感情的。何况齐格格低调,来往人少,说不定也更利于小阿哥养病。”
“若是小阿哥当真能病愈,姐姐再把孩子接回来,若是最终不能,总也得得空想想,怀上其他孩子。”
莫言的一番话,柔则越听脸色越沉。
弘昶是她的亲儿子,她如何能因为孩子生病便舍弃了去。
“不行。”柔则斥责道:“我是弘昶的亲额娘,断然没有抛弃孩子的道理,以后不许再这么说了。”
“不只是当着我的面不许这么说,整个龙井阁上下,都不许有这样的议论。”
柔则似乎很是生气,眼睛泛上了红色,莫言忍不住心生怜爱之情,想说什么安慰,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终,她还是叹了一口气,将门掩上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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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胤禛如约而至龙景阁。
随着星辉回来后,对于柔则的要求,胤禛都会尽量满足。
“贝勒爷,妾身想了想,弘昶到底是和齐格格长大的,如今他还没好全,骤然离开熟悉的环境只怕不好,不如还是请齐格格继续照顾弘昶?”
“你舍得吗?”呷了两口茶水,胤禛杯子都还没有放下,用眼睛斜瞧着柔则:“前些时候,你不是很希望能亲自抚养弘昶吗?”
柔则垂着头道:“妾身自然是希望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可是做人额娘的,自然要事事以孩子为先。”
“若是在别人身边长大,对孩子更好,妾身自然也要以孩子为先。”
柔则说的义正言辞,却在不经意间拨弄起了胤禛敏感的心弦。
他有些狐疑地看着柔则,似乎是想确认柔则说的是真是假,又或者说,他想透过柔则,看清楚多年前额娘的真实想法。
一时间,胤禛竟有些愣住了。
“贝勒爷。”柔则轻声唤道:“你在想什么呢?”
“嗯,没什么。”胤禛应付道:“你可有问过,齐格格那边的意思?”
胤禛这是想要试探柔则,果然便听到她说:
“齐格格?”
柔则心想,弘昶能给齐月宾养着,这自然是齐月宾的福气,她除了对自己千恩万谢外,还能有什么意思?
但是胤禛既然这样说了,柔则便不得不去问问齐月宾的意思。
“原本,孩子还是跟着亲生额娘好,可你和齐格格都愿意的话,将弘昶再让她带着也不是不行。”
“但必得齐月宾自己愿意才行,你记住。”
看着柔则的样子,胤禛便知道,她并没有和齐月宾商议过。
也就是说,柔则没有为弘昶做过十足的打算。
他心中不免失望,但强扭的瓜不甜,强让人做妈也没有什么意思。
这孩子谁爱养谁养吧,总归不会给他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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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永康阁正厅。
众人都在场。
柔则便将打算把弘昶交给齐月宾抚养的消息,当众说了出来。
她原本想着,要让大家看看,她是一个十分大方的人,只要与自己交好,便是亲生的孩子也可以共同抚养的。
因此,特意挑了一个所有人都在的时候说出来,想着自己如此有诚意,说不定出了门便有其他人会来巴结自己了。
“妾身不愿意。”
然而,令柔则没有想到的是,齐月宾竟然第一个开口拒绝了她。
而且,这拒绝的话不是看着她说的,是看着宜修说的。
看着宜修没有开口接话,齐月宾又赶紧补充道:
“如今庶福晋既然已经出门,这孩子自然应该送给亲生的额娘抚养。”
“便是在皇宫中,也只有低位份的妃嫔将孩子交给皇后或是贵妃抚养的。”
“而妾身位份本就低于庶福晋,怎么也不轮不到抚养弘昶吧。”
齐月宾的反驳有理有据,宜修点点头,转向柔则:“齐格格说的有道理。”
其实,在今早梳妆的时候,宜修便知道了柔则想要将弘昶重新丢给齐月宾抚养的事情。
不过,她并不上心,这样狗咬狗的戏码,她可太乐意观看了。
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柔则竟然会当着众人的面,就直接把事情说出来。
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对自己的孩子太自信好,还是说她过于看低了别人的好。
柔则道:“妾身是想着弘昶从小跟着齐格格长大,自然是更亲近格格,才想要给孩子一个更熟悉的环境。”
“何况,妾身想着,福晋总说我们后院中都是姐妹,也都是孩子们的庶母,齐格格总不会嫌弃弘昶才是。”
说到后边,柔则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自己都愿意把孩子送出去抚养了,这群人怎么还如此不知好歹。
“真是奇怪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亲娘上赶子将孩子送给外人抚养的。”
李静言如今也是做文娘的人了。他扶了扶鬓角的头发,极为不屑的讽刺道:
“若说自小带着弘昶,咱们康熙爷在齐格格之前还带过弘昶呢。束缚镜怎么不去找康熙爷接着给你养小孩?”
李婧妍这话一出口,除了柔则在座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
令妤道:“哎哟,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看来庶福晋倒是很明白这两句话的意思呢。”
要说在座之人,谁最恨柔泽。只怕令妤的恨要比宜修更深。
她怀孕的时候就被柔则害了一次,后来她的儿子弘星又死于柔则之手。
莫非柔则有一个好家族好弟弟,她早容不得柔则活到现在了。
一时间,柔则成了群嘲的对象。
她恨恨地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对着宜修道:“我本意是为了弘昶好,谁知道竟会被如此猜测,便也罢了,我还不舍得弘昶离开龙井阁呢。”
宜修淡淡一笑:“既然如此,庶福晋也算得偿所愿了,倒是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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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得了信儿后,赶来永康阁中与宜修用午膳。
坐在桌子旁,男主说道:“红场的事情你大抵已经知道了。你怎么看她的行为?”
宜修敷衍道:“庶福晋或许是心急了,听说前些日子去宫中的时候,弘昶曾让宜妃娘娘受惊,或许庶福晋在心中忐忑。”
“什么?她怎么会和宜妃搅在一起?”胤禛皱眉,他与老九不和,柔则居然还跑去见宜妃?
宜修道:“那日午膳后,妾身便去了额娘的永和宫,等额娘让竹息姑姑来寻庶福晋的时候,怎料她已经被宜妃叫去了翊坤宫,姑姑也不好把人强拉了来。”
“真是不知所谓。”胤禛冷哼一声:“在翊坤宫中还发生了什么?”
宜修叹了口气道:“妾身也是,后来听宫人议论,说弘昶玩闹间扯掉了宜妃娘娘的头发。”
居然还有宫人议论?
胤禛脸色铁青,原来他在前朝立功,后院自然有人负责给他丢脸。
他现在倒是觉得,把弘昶交给齐月宾照顾,让柔则只管在府中做个花瓶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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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井阁中,听说了消息的莫言也很是不解。
她明明清楚地记得,柔则说过不愿意将弘昶送给别人抚养的。
怎么一觉醒来,弘昶便还是要送出去了。
“姐姐?”她来找柔则,想要问清楚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都是他们逼我的。”柔则低沉着语气道:“那些人今早都嘲笑我的孩子傻,还说我不会带孩子,要把弘昶还给齐格格。”
“岂有此理!”莫言愤愤不平:“从来没听说过强行要人母子分离的道理。”
“你放心,我已经去求过贝勒爷了,贝勒爷说他还是明白我的心情的。”
芳落全程都陪在柔泽身边,亲眼看着娄泽,一会儿一套说辞,张口就来的样子也颇为惊讶:
这人也太多变了吧,听说有些人思考的时候喜欢捏着些什么,难道这就是柔则总爱暗中掐自己的原因?
柔则继续说道:“那日,我进宫刚巧碰到了宜妃娘娘,娘娘仁厚还说了要介绍师父给我的弘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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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则如今主打一个好心态。
把弘昶给齐月宾的这条路走不通,立刻就重新换回了宜妃的那条路。
柔则虽然嫁进了贝勒府,但到底只是个妾室,并不知道如今朝堂之上,已经风起云涌。
柔则只顾自己在心中盘算着后宫的事情。
如今宜妃娘娘无疑是最受宠的妃子,若是宜妃愿意为他们母子美言几句,那可比德妃更管用。
如今机会既然已经摆在了眼前,她没有道理不抓住。
至于这会给其他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那便不是她要关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