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日在四哥府上见到了她,单独见的哦。”胤禩晃着手里的折扇,在湖边摇头晃脑地感叹:“要说四哥,也真是有心,我只是跟他提过那么一句,他便记得了。”
“嗯?所以四哥还知道你喜欢马尔泰小姐的事情?”胤禟转头问道。
“啊.....这,这这。”胤禩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来这事儿也是烦恼的很,他本来只与和自己最亲近的十四弟和九弟说了这事儿,但现在搞的好像天下皆知了一样。
都怪少年人的爱意,实在是藏不住。
“我也是前些日子,去他们府上赴宴的时候,无意中说了一句。”
“还是你先知道的。”
胤禟撇了撇嘴道:“八哥要我保密,自己倒是个漏勺,枉费我还费心帮你守着。”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胤禛推了推胤禟道:“你看我这一见面,不就把你喊来,告诉你了嘛。”
老八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到了胤禟的耳朵里这些话却都是一个意思:四哥要取代你,成为和我天下第一好啦!
这怎么能行!
“八哥,我看这马尔泰家的姑娘,嗯......也一般,要不然我再为你介绍些别的女子如何?”
胤禟向老八开口。
“啊......这......”胤禩原本满怀热情,结果被胤禟这下有点整不会了:“也不用吧......我看着,还挺好啊,我们做男子的也要专情些,和女子一个一个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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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然......我们今晚去外边逛一逛,如何?”胤禟岔开了这个话题,搭着胤禩的胳膊道:
“走嘛,若是八哥以后当真娶了福晋,我们兄弟一起出来玩的日子,只怕是越来越少了。”
当晚,兄弟二人去的是京城中有名的彩蝶轩。
这里除了有陪客的男子和女子们,许多乐师画手也云集于此,他们是只卖艺不卖身的。
胤禟丢给管事的一锭银子,就径直去了楼上的雅间,一看便是彩蝶轩的常客。
几杯酒下肚。
胤禟说话便逐渐没了顾忌。
“我进宫去给额娘请安,记得额娘说,她的母族郭络罗氏中也有一位适合婚配的女子,八哥可否要见见?”
胤禟这是还没放弃。
毕竟,若是胤禩真和马尔泰家的小姐成亲了,胤禛和八哥的关系,多少会更加亲近一些了。
这不仅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只怕宫中的母妃也不愿意。
胤禟的额娘正是宜妃,很得康熙皇帝的宠爱,这一点无论是老八的额娘良妃,还是老四的额娘德妃都无法相比的。
因为宜妃的得宠,老九的性格多少也有些桀骜。比如说他与八阿哥交好,便不愿意有人越过他去。
说起后宫中的额娘,老九越发骄傲了,他道:“如今的德妃娘娘,虽然也位列妃位。但我看,连她这个做额娘的,都不怎么喜欢四哥。”
“否则也不会四哥一出生,就把他送到先皇后那里抚养去了。”
“你说什么呢?”胤禩赶紧呵斥道:“德妃娘娘当日位分低,四哥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不得已而为之,只看如今四嫂进宫看望德妃娘娘,便也知道他们母子的感情是不错的。”
是啊。
不只是四阿哥,八阿哥胤禩也是由先皇后抚养长大的。
此中的无奈与酸楚,是老九这样的人无法理解的。
“哼!从前也不怎么见这位四嫂进宫请安的,如今她倒是来的勤快了。谁知道是德妃娘娘指使她暗中做什么坏事呢?”
胤禟反而越说越过火了。
自己的话他不听,老八便也不再多言,只听得胤禟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
“八哥,我与老四年龄相差也并不大。可是你看他什么时候搭理过我?有那么个一心向上爬的额娘,为了一个嫔位便把自己的儿子送出去给别人当儿子,我看他也是一样的趋炎附势。”
“这些年来他结交的人。从来都只看对方有没有权势,何曾有半点真心场。”
“别的不说,只说富察氏家的李荣保。”
胤禟晃着酒杯,说道:“那个曾经是他的伴读啊。可他呢,竟然强行娶了别人未过门的妻子。还不是看上了乌拉那拉家的势力,又觉得李荣保没有什么用罢了。”
九阿哥胤禟一顿输出,隔壁雅间中已经有人已经气到捏碎了酒杯,此人正是李荣保。
“什么叫我没什么用?你说,我到底有没有用?”李荣保指着胤禛的胸口逼问,要不是胤禛强行拉着他,他高低要踹门和那个蠢货比试比试!
“有用,有用,你最有用了!”胤禛压低了声音哄着对方:“谁都没你有用,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这采蝶轩的门朝哪里开,没有比你更有用的了!”
李荣保狠狠瞪了胤禛一眼:“少在我跟前和稀泥,这郭络罗氏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说我们富察家没用!”
胤禛觉得,在这一点上,他还是要明辨是非的:“嗯......胤禟可没说富察家没用,好像只是你这个富察没用......”
“哎,我只是怕你把话传回到富察家,给族中惹来些不必要的麻烦。”眼看着李荣保作势要打他,胤禛赶紧补充道:“他好歹也是个阿哥,你和他正面对上,不划算啊。”
李荣保虽然生气,但却并不傻。他知道胤禛是真的为他好,才会一直拉着他。
“哎,你这个阿哥当的也不容易啊。”李荣保重新拿起放下的酒杯,去碰了碰胤禛手里的道:“怎么,去给你八弟介绍女人了,我说你有这样的好事,怎么不先想着点儿我呢?”
“嘘!”
听到隔壁又开始了,胤禛示意李荣宝别说话,继续听着。
只听到胤禟又绕回到了胤禛身上。
“八哥,不是我心眼小,不喜欢他。若只是趋炎附势便也罢了,关键是他还......”
胤禟停了片刻,故意卖了个关子,见胤禩扭头看向自己了,才继续说道:“他不吉利啊!”
胤禩这下真的有些紧张了,他道:“这可不是能瞎说的,你可有证据吗?”
“八哥,我知道你向来为人宽和,对兄弟们都很不错。可是你想想看,弘昶......还没有被治好,弘星又出事儿了,他,克子啊!”
此时正是春夏之交,采蝶轩的大堂中,已经有姑娘为客人们殷勤地摇起了团扇。
但胤禛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被赤身裸体地扔进了冬日的雪地里。
另一个房间中,胤禟从怀中掏出来了一张信封道:“不瞒八哥说,我去请萨满算过卦象的。”
那信上是胤禛的生辰八字,和解释,只说这样的卦象接近的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这些年来,好在皇阿玛对他也不甚亲厚,否则......”胤禟看着那纸,啧啧叹息:“可你看他的儿子,还不是接连出事儿,我看啊,剩下的那个嫡子,也未必保得住。”
“八哥,你可千万要小心啊!”胤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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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水轮流转。
现下轮到李荣保劝胤禛冷静,冷静,再冷静了。
拿起桌子上的酒壶,胤禛狠狠灌了两口。
然后,他就狠狠地摔门而去,便是连隔壁的胤禩和胤禟都听到了动静。
开门的时候,胤禛已经走没影了,二人看到一道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似乎有些眼熟。
“那人该不会是李荣保吧,我怎么感觉身法颇为熟悉呢?”胤禩有些担心地开口。
“不会不会。”胤禟还举着酒杯,冲胤禩打包票:“以李荣保那性格,若是听到了我们说话,怎么可能忍得住?”
胤禩想想也是,转身回到了雅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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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荣保在后边追着,看到胤禛一路进了四贝勒府中,便没有再跟进去。
这个时候,胤禛一定心情不好,但后院的事情,关节众多,他一个外男,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在采蝶轩喝酒,反而惹来一身不快。
李荣保现在也需要找一个新地方,换换心情。
脚下信步走着,再一抬头,便看到了一个牌坊,上边“和顺茶坊”四个字。
李荣保不枉京城第一浪荡子弟的名号。
这京城中的大小酒楼、茶馆、乐坊,他没有不精通的。
但这个茶坊,倒是第一次见。
李荣保眯着眼睛看了看,嗯,字写得倒是苍劲有力,颇有古风,或许是位小有家产的读书人,科举无望后开门做生意了。
但在茶坊中忙活的却是一位女子。
汪佳静华穿着一身粉藕色的衣裙,头上只有一支羊脂玉的簪子,却并不让人觉得寒酸,反而有种温婉的感觉。
她正拿着新制的单子,帮客人点茶,脑后,一绺头发调皮地跑到了白净的脖颈处,刚好落入了李荣保的眼中。
大江南北,李荣保自问也看过不少美人,但这一位,却只是背影就吸引到了他。
“咳咳......掌柜的,有什么推特,不是,推荐吗?”
只一句话,李荣保脸便红了。
尽管他时常流连风月场所,但其实还从未与姑娘肌肤相亲过......
温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李荣保只会是是是,好好好的点了一道又一道。
静华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这位公子,您有几位啊?”
“就我一位。”李荣保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的点单,直骂自己是个傻子,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
给美人花钱不要紧,让美人觉得自己不太聪明就亏了!
“那个......我看错了,不好意思,这些不要,只要这一壶茶就好了。”李荣保赶紧亡羊补牢。
汪佳静华在心中叹气:
哎,本以为来了个钱多的大户,今天能早些关门休息了,原来只是在装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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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回到府中,便去了永康阁。
老九说的话虽然惹人生气,但多少也让他有些害怕。
他急着去看看,弘晖最近怎么样了。
然而,进了永康阁,看到宜修,他才想起来,这个时辰,弘晖应该还在学堂中读书。
也好,孩子不在,他刚好和宜修说说刚刚发生了的事情。
听到胤禟把胤禛的额娘和孩子都攻击了一通。
男人们在外边如何争斗,公开贬损别人的妻儿额娘,这都是极为不体面的事情。
何况,还是胤禛这个内心极为渴望家庭温暖的人。
宜修想着,难怪上一世,比起同样想夺皇位的老八,胤禛甚至更恨老九。
他甚至让老八发誓,再不许和老九来往了。
而且,在老八说出,若是再与老九来往,家人不得好死的话的时候,胤禛甚至大骂老八,表示这誓言太过恶毒,难道他胤禛不是老八的家人吗?
长了这么一张嘴,胤禟你是不冤枉啊。
这件事情也提醒了宜修。
虽然日后“八爷党”中包含了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但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能被分开攻破。
“小宜,弘晖一切都还好吧?平安脉可都按时请了,不然,让太医再多请几次?”
胤禛看着宜修,满脸地担心,他已经失去一个孩子,另一个也受了重伤。
算来算去,满府的阿哥中,可就这一根健壮的独苗了。
若是他也出了问题,自己克孩子岂不是要被坐实了。
皇家最讲究血脉传承了,如此一来,他在朝堂上还有什么前途。
“贝勒爷放心,弘晖那孩子,妾身每日都见,身子一切都好。”
胤禛还是不放心。
“每日的膳食进的多不多?”
“一天能睡几个时辰啊?他若是读书读累了,小宜你便让他休息啊,别把孩子逼的太紧了!”
“真的不用再给弘晖找些下人伺候吗,他如今的人用的可放心?伴读呢,伴读要不要再找一个?”
问题接二连三。
很显然,胤禛平日里对弘晖的养育也属实是不太熟悉。
要知道,当年的康熙皇帝抚养太子胤礽的时候,可是恨不得连他宫中最末等的洒扫太监,都知道叫什么名字的。
胤禛或许的确担心弘晖,但更多的还是担心自己吧。
宜修又安慰了两句胤禛,把弘晖这些日子的小事,也一一讲给了他听。
他才终于放心下来了。
“小宜,还好当年我坚持立了你为福晋,如今想来,这个决定真是我这二十多年,做得最正确的决定了。”
胤禛拉过宜修的手,十指相扣道:“你放心,只要我们夫妻齐心,一定能在将来争出一片天地的。”
这话胤禛说得倒是真情实感。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子能将孩子养育好,已经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而在大清,无论什么样的出身,其实子孙昌盛都很重要,那是家族的希望。
一边应付着胤禛的深情款款,宜修想到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
按照胤禛刚刚说的,老九如此急切地想要让胤禩与胤禛不要走太近,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当年的胤禩的夺嫡,本就是胤禟撺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