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金发女子说话,阿塞斯继续解释。
“我没对你口中的圣柱做什么,只是借用一下它的力量。”
怎么借,借来做什么……
这句话没人问出来。
因为他们看到了。
一缕纯白的能量从他们眉心溢出,飘向阿塞斯。
无数的能量在半空中汇聚成一团光球,落入阿塞斯手心,被他紧紧攥住。
同时,他张开另一只边手。
一团灰蒙蒙的火焰从掌心冒出来,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缓缓升空,分裂成无数个面容模糊的灵魂往四周飞去。
白光冲入每一个人眉心。
离去的灵魂回归,无边无际的虚弱和疲惫也随之而来。
“砰——”
第一个人倒地,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没有马上死去,阿塞斯给他们留了时间,剩余的时间,足够他们仔细看看这个美好却令他们厌倦的世界。
执法者们全倒在地上,一时半会爬不起来,阿塞斯看向海尔波,语气比刚才多了些感叹。
“我们的交易要完成了。”
海尔波深深看着阿塞斯,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解释。
这是他被世人厌恶,被称为邪恶的海尔波后,第一次想要为自己辩解。
“我从未算计过你。”
“我知道。”
阿塞斯笑着站起身,走到海尔波面前,和他对视。
“祝你,一路顺风。”
一生作恶多端、被无数人厌恶的海尔波却是这场盛大棋局里唯一一个从未算计过他的人,他记在心里。
“你打算给我留多少时间?够我参加完你的婚礼吗?”
海尔波语出惊人。
“咳咳咳——”阿塞斯被他的大胆发言吓了一跳,连续咳嗽几声,眼神在四周来回飘了飘,含糊不清道,“不知道,那个……时间还没定。”
“哦~”海尔波挑眉,嘲讽意味不言而喻,“那给我留两个月时间,我去转一圈。”
“一年吧。”阿塞斯心虚地说,似乎觉得太过苍白,又补了一句,“我觉得应该可以。”
如果不是他语气发虚,海尔波还真的信了他的邪。
一年也行。
海尔波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阿塞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想活,毁坏圣柱、抽离权柄的时候刻意给他多留了能量,保证他的生命,现在只需要归还灵魂。
阿塞斯张开手,一小团灵魂径直飞向海尔波。
海尔波眼看着那团属于他的灵魂飞过来,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将近千年的岁月,磨平了他一半的心气,剩下那一半也是不人不鬼地熬着,除了搞事的时候,他根本感觉不到他还活着。
现在好了。
终于可以死了。
海尔波平静迎接他的灵魂,默默站回阿塞斯身后。
阿塞斯看向四位还在聊天的创始人,笑着问:“各位,想回霍格沃茨看看吗?”
“这算是邀请吗?”戈德里克眼睛一亮,兴奋道,“那我要去霍格沃茨待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会自己步入坟墓。”
“我——”
“我想看着你结婚。”
萨拉查正要说话,罗伊纳忽地开口,抢过他的话头,萨拉查愣了下,也跟着改口。
“我要参加婚礼,最好当证婚人,你和西弗勒斯都是斯莱特林的学生,四舍五入就是我的学生,我当证婚人不过分吧。”
赫尔加眼神温柔,声音更温柔:“我希望能给你送上祝福。”
戈德里克感觉他被背刺了,忙不迭改口:“我也是。”
“那就都一年。”阿塞斯眼睛往旁边一瞥,心里更虚。
四位创始人也没意见,纷纷收下灵魂,他们不像海尔波极端,却也同样觉得这段时间难熬,如今再见到自己的灵魂,一时间感慨万千 。
“我从没想过还有死去的一天。”戈德里克感慨。
萨拉查握紧灵魂,感受着身体与灵魂融合地舒适,用力闭上眼,“不老不死,呵。”
罗伊纳和赫尔加更内敛,只安静看着灵魂融入体内,但她们眼角发红,显然和萨拉查、戈德里克有着一样的感慨。
最后,只剩下梅林和金发女子。
阿塞斯率先看向好解决的梅林:“我应该感谢你的,最起码你的算计没有涉及西弗。”
梅林没怎么在状态,怔了怔,才意识到阿塞斯在和他说话,牵强地笑了下:“愧不敢当。”
停顿了会,他又说:“我知道该怎么做,给我……和她一点时间聊聊,你应该还有一件事没做,去做吧,这里有我看着。”
阿塞斯没拒绝,梅林这人太过复杂,但心肠在某些方面有着不符合现实的柔软和天真,算计中也带着特有的温柔。
总的来说,是个好人,却不是一个好的同盟。
所幸他从未真的认为梅林会坚定站在他这一边。
“可以,你们聊,现在……足够了,不过等会还要麻烦你们护住他们的身体。”
阿塞斯说着,望向东倒西歪的执法者和还处于虚弱的五人。
梅林自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无聊,海尔波变回巨蟒,懒洋洋趴在地上,尾巴卷起地上的执法者挪到石墙边缘,四位创始人也来帮忙。
阿塞斯看到了,向他们道谢。
视线心不在焉跟着他们移动,看起来好似很在意。
其实不是的。
他不需要多大的位置,也不需要海尔波等人打扫战场。
之所以道谢,是因为他想说点什么分散注意力。
说来好笑,他得知自己是棋子时没怕,窥见棋盘时没怕,独自身陷囹圄时没怕,唯独到了现在,他无法控制地感到了害怕。
人啊……
果然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看到胜利曙光,会激动、会大喜大悲、会升起无尽的勇气。
然而,真正到了距离胜利只剩一步之遥的时候,却没人能笑出来。
过往种种,在这一刻,化为沉重的希冀,压得人喘不来气。
阿塞斯现在就是如此。
千难万苦走到胜利的边缘,沉重的、不可知的重量尽数压了过来。
压得他心慌、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心生恐惧。
阿塞斯沉默站在冰棺旁,忽然抬手搭上冰棺边缘。
风吹过衬衫,清晰勾勒出肩胛骨的形状,他瘦了,只是平日里气场强大,还有着外套遮掩,轻易就让人忽视了这一点。
如今只剩单薄的衬衫,便再也无法掩饰。
“阿塞斯……”
斯内普怔愣地伸出手,手穿过脊背,摸了个空,他却好似感受到硌手的骨头,猛地收回来。
不止是斯内普察觉到了,海尔波五人都发现了。
他们凝视着那道忽然就变得瘦削的背影,久久无言。
而背对着众人的阿塞斯,苍白的唇轻微颤抖,指尖无意识寻找戒指,却屡次摸空,好不容易摸到,转了几圈又转不下去了。
他茫然抬起头,漆黑的眼睛不知在找什么,一直在漫无目的转动,寻找无果后,又黯然垂落,哑着嗓音,低低地问:
“西弗,你在的,对吗?”
“是,我在。”
停顿了一下,斯内普伸出手,补充道:“别怕。”
即将要碰上阿塞斯那一瞬间,斯内普不敢挪开视线,就定定盯着自己的手,近似虔诚地祈祷一定要碰到,一定要碰到!
情窦初开走到两情相悦,那个在天文台站了一夜的少年在他不知道的角落承担下太多压力,他无法再眼睁睁看着阿塞斯一人肩负他们的未来。
手落空了。
心如刀割,不过如此。
身形愈发浅淡的灵魂无力阖上眼,紧皱着的眉不经意间流露出主人压抑的痛苦。
一滴虚无的眼泪自心口上涌,顺着眼尾缓缓滑落。
半透明的身躯似乎也受到情绪的影响,风吹火焰般摇曳了几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变作白光,回到躯体。
看不见斯内普的的动作,听不见斯内普的声音,也不影响阿塞斯猜测斯内普的反应——是拐着弯安慰他,还是又急又气,却拿他没办法,只能一边喷洒毒液一边安慰他?
虚无缥缈的幻想诞生瞬间,给了阿塞斯莫大的慰籍。
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带着一往无前的执拗抓住冰棺棺盖。
手臂陡然绷紧、发力。
厚重的棺盖和棺身摩擦,发出难听的声音。
“嘶哑——”
魔力裹挟棺盖飞开。
冰棺内,斯内普闭目沉睡,平日总是因为各种麻烦事紧皱的眉被晶莹剔透的冰霜抚平,透亮的光芒洒落,模糊了过度锋利的棱角,他整个人看上去不再那么冷峻和严厉,反而显得有些温柔。
不太像威震霍格沃茨、拳打邓布利多的斯内普校长,更像是在家里和爱人休憩的西弗。
西弗……
这是他的爱人。
马上,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阿塞斯忽地轻笑出声,笑容说不出缱绻和坚定,邓布利多说得对,爱就是最伟大的魔法,让怯懦者勇敢,让自私者无私。
他在怕什么。
他有什么好怕。
他的西弗就在他身边,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带他回家!
“西弗,我们回家了。”
说完,阿塞斯俯下身,在斯内普眉心温柔落下一吻。
吻落刹那,遥远的悬崖边,孤零零埋在土里的玻璃瓶蓦地裂开,一道流光从里面掠出,以划破夜空流星的速度奔向破烂的山洞,冲入阿塞斯体内。
记忆尽数回笼。
不成块的碎片逐渐拼出阿塞斯.卡文迪许的人生。
“轰——”
始终压制在掌心的能量猛然爆发,五指被冲击至断裂,隐约能见到骨头,垂眸亲吻爱人的男人却不为所动,不徐不缓直起身子,专心致志凝视从冰棺飘起来的斯内普。
周身突然燃起一圈银色火焰,火焰迅速蔓延,将他与斯内普紧紧相拥。
手背的月牙图案和指节的戒环首次在白天亮起了光,交相呼应地忽闪忽灭。
独角兽族地。
骂骂咧咧的辛西娅突然停下怒骂,和扎法尔齐齐仰头望向隐隐发黑的天空。
“同生共死,至死不渝。”扎法尔苍老的声音只剩感慨,“他们终究还是做到了。”
“轰隆——”
一道沉闷的雷声响彻云霄。
天空骤然暗下来,乌云密布,海尔波探头出去看,外面犹如黑夜,明月高悬,繁星点点,不见太阳。
“不是下雨,是天黑!?”
“天黑!?这才几点。”
一群人几乎惊掉下巴。
梅林和金发女子也从对峙中脱离,错愕看着外面大变的世界,两人对视,没人说话。
一个拥有时间转换器的巫师短暂回到过去、甚至改变过去并不难,但一个连魔杖都不拿的巫师让世界回到过去或者前往未来,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难怪、难怪除了他们,其他永生者的权柄都被阿塞斯抽走。
这分明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把借力打力发挥到了极点。
命运?
权柄?
天定的命运和人造的权柄,孰强孰弱,无人知晓。
七双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眼睛不约而同看向占大半个山洞的银色火焰。
银色火焰中央。
两道身影飘浮半空,头顶山洞破开的大洞正好对着他们,源源不断的月光为他们披上朦胧轻纱。
蓦然,斯内普睁开眼睛。
他刚睁眼就撞入一双盛满爱意、足以溺毙他的眼睛,心脏忽地重重一跳,生动而鲜活地砸了胸腔一下,心跳声如雷贯耳,藏了许久的心思袒露无疑。
阿塞斯满眼是笑,注视着醒过来的斯内普,还没来得及送上一个拥抱,灵魂就自额前飞出,在烈火的欢送中,缓缓消失。
斯内普瞳孔骤缩,惊慌失措伸出手,想拉住阿塞斯,却只拉到阿塞斯飘浮半空的身体。
手里切实而温热的触感短暂止住内心慌乱。
理智回归,斯内普冷静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阿塞斯和他周围的银色火焰。
有着银色火焰的存在,阿塞斯被他一扯,也没摔下来。
银色的火焰?
他的魔力没有流逝的现象,那这些火焰……
斯内普福至心灵,松开阿塞斯,从戒指里翻出唯一一瓶能治愈灵魂的魔药,静静等待。
找出魔药后的十分钟里,阿塞斯没有丝毫异常,就好像他只是单纯地睡着了。
但斯内普仍旧不敢放松,一眨不眨关注阿塞斯的情况。
时间缓慢流逝,约莫过了五分钟,阿塞斯表情变得有些不太自然,原先放松的眉头微微蹙起,唇色泛白,碎发被冷汗打湿,贴在下颚,被他无知无觉抿入唇间。
斯内普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阿塞斯的手,拉开袖子。
入目的景象让人心惊胆战——伤口从手腕处贯穿至手背,血肉翻开,深可见骨。
熟悉的伤口犹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扎进心口,仿佛要将整颗心脏撕裂,斯内普对心口传来的剧痛置若罔闻,只是异常冷静地打开魔药瓶,小心翼翼将瓶中的魔药倾倒在阿塞斯手背上。
魔药与伤口接触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斯内普紧紧盯着伤痕,看着它们在魔药的冲洗下逐渐愈合,才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月光大盛。
斯内普抬起头,望向柔和却不灼眼的月光,眼前几乎算得上绚丽的一幕让他恍然想起阿塞斯曾经和他说过的一句话:
“黑夜,才是我的主场。”
亲眼目睹,斯内普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只见轻柔的月色中,无穷无尽的月华自愿陨落,洋洋洒洒、众星捧月般围绕着阿塞斯有序地飞舞,它们划过的地方,玄妙的花纹生出真正的花枝 。
阿塞斯在这片月华形成的花的海洋中显得格外耀眼,宛如神只,静静地悬在那。
银发纷飞,眉眼含笑。
一双银眸慢条斯理睁开。
“西弗,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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