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生火去

织影深夜时段一直在练习江秋月白这一式,终于把“形”练得有七八分像了。愉悦与疲乏之下,她很没出息地趴在云头上睡着了,最后还是雎略把她抱进司云殿的,却也因此惊动了司织。织影学习别族的剑术,怕司织不高兴,就没有告诉她,哪晓得不到两天就被她发现了,还逮了个正着。司织见她迟迟不醒,手里捏了个诀就甩了过去。睡得正酣的织影心里不大痛快,嘟哝两声,就睁开了眼。见司织就在面前,她听见自己绵软的声音:“是司织大人啊,您怎么大驾光临影殿了”然后就高声叫道,“澹生,奉茶”司织不由扶额,带着丝疲惫的语气:“你看看这是哪儿。”织影这才着眼环视四周。庄严整肃的大殿,雪白的墙砖,雪白的窗纱,雪白的承尘,面前带着忧虑看顾她的司织大人亦是一身雪白,衬得一头青丝愈发黑亮。她记得影殿的床边有一个阔口的青花瓷缸,养着芙蕖送来的几株淡粉的凤凰翎。这里没有。织影打着哈哈:“我睡糊涂了。”司织懒得和她掰扯这些微末小事,而是直切正题道:“我问你,雎略怎么会送你回司云殿”织影在司织犀利的目光下唯有缴械投降,从实招来。听完织影“供词”的司织陷入沉思,雎略怎么会屡次三番地帮助萍水相逢的织影,战神族在图谋什么日渐式微的云族又有什么值得他们图谋的唯一的变数五彩华云司织脑子转得飞快,雎略曾是战神族议立族长的热门人选,最后却被半路杀出的玄戈钻了空子,而五彩华云历来是云族族长即司云殿主神的不二人选。难道雎略是想借着帮助织影而拉拢云族,助他一臂之力,篡夺玄戈的族长之位云族是不复昔日风光,可也不是能任人利用驱使的织影一直观察着司织的脸色,看着她由困惑变成愤怒,最后一脸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司织如此说。回到影殿的织影心里有些凝重,看司织的样子,她是不赞同自己跟随雎略学剑术的,要是她坏了自己的好事怎么办苦恼着天就亮了,小金乌风风火火地裹着灼热的气息闯了进来,织影被这熟悉又排斥的热气烘得难受。片刻后,周围又凉快了下来,小金乌走了过来,看着眼下发青的织影揶揄道:“你这没心没肺的臭丫头还会失眠,真是稀奇”一个晚上没睡,灵力未复的织影嗓子干涩,沙哑难听:“你来干嘛”小金乌这回是认真的了:“你还真一夜没睡啊”织影坐了起来,看着他还是那句:“你来干什么”“几天过去,我的藕汤呢”织影怎么也没想到小金乌是为这个来影殿,还以为他又来找自己的麻烦呢因此话语里就未免带了些诧异:“你就为这个特地来一趟啊”“你就当是好了”小金乌对上织影怪异的表情,脸上有些发烫,转了过去,心里狂吐槽。帝君这个没正形的馋鬼,刚有了几分帝君的威仪,正襟危坐了不到半刻,一听到藕汤,就把他赶来司云殿。“喂,你转过去做什么我没做藕汤给你,你就生气啦”织影下了吊床,转到小金乌面前脑袋探了过去,却发现他发红的脸,不由面露惊奇:“你还真生气啦”小金乌又转了个方向。织影就向他解释了缘由:“不是我不给你做藕汤,实在是我现在用不了炎火诀,用不了炎火诀就升不了火,升不了火就炖不成藕汤啊”“你用不了炎火诀就不能找别人代劳啊”织影当即就否决了:“那怎么行司织大人日理万机,别的地方同僚又有自己的云务要忙活,我才不想”便宜她们。司织掌管云族,曲觅如师如姊,她做好了自然会给她们送去,可她凭什么要便宜锦岚和羽拂那两个老是找她麻烦的家伙“那我给你生火好了”织影瞪大了眼睛,指着他的手:“你这太阳真火还不把我的火炉子都给烧没了,还喝什么藕汤”小金乌嗤了一声,睃了她一眼,鄙视道:“谁说我只能用太阳真火了低阶火焰里的凡火我自然也会用,只是嫌它威力太小,不屑用它罢了”“你不早说,过来过来”想喝藕汤的人是要付出劳动的。织影领着小金乌在亭子里坐下,搬来火炉和砂锅,再翻出小金乌给的金匣子打开,把里面的莲藕取了一节出来剁成块状扔进砂锅里。召来清水注入砂锅里,就盖上盖子,示意小金乌点火。小金乌看她这一切做得无比娴熟,心里不禁奇怪,天界还会有人会烹饪。但他还是化出一团凡火,扔了过去。趁着汤还没滚,织影说道:“你喝了藕汤,能不能不要找我切磋了”小金乌就不明白了:“你怎么老是说这句不过是切磋,手上自有分寸,我又不会伤你”那可不一定织影自然不能再说这话来激他,就索性苦笑着实话实说了:“我才找回来那么一丁点儿灵力,哪里是你的对手”“魔族可恶”织影端详着小金乌垂在石桌上的拳头,默默地垂下了眼睑。她没有告诉小金乌意念果的真相,神族内斗,得利的又会是谁更重要的是,岩川那张冰块脸还不把她冻成冰块儿,再用他那把黑色重剑劈碎。恰好藕汤沸腾,她连忙让小金乌把火调小一点儿,试探着问道:“那你不会再找我切磋了吧”小金乌看她眼底的期冀,很想顺着她的意思说不会,但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被人牵着走。他眉梢上扬,神情倨傲:“会,当然会好不容易有个同期飞升的仙友当然要彼此切磋,共同进步了”如愿以偿地看到了织影心塞的表情,小金乌很是满意,决定不逗她了,咳了一声,正色道:“不过你修为未复,我赢了也是胜之不武,遭人唾弃。这样吧,等你修为回来了,我们再来公平切磋”织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松地笑起来。小半个时辰过去,织影拿出一个玉瓶,揭开盖子,往里面倒了些粉末,再搅了一搅就让小金乌收回凡火。一股清香直钻进小金乌的鼻子里,这时织影取了两副碗勺出来,给他盛了一碗,笑道:“尝尝,和你生吃的味道有什么不同”说话的时间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小金乌尝了尝,眼光霎时发亮,发出一声惊喜的赞叹,想着织影刚才往里面放的粉末,问道:“你刚才放的是什么”“海盐。”小金乌惊跳起来:“你去东海就是为了这个”织影怪道:“要不然我去东海干什么东海的鱼都成精了吧,又不能吃”小金乌被她的奇葩思维震到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身边都是些馋虫忍不住嘀咕一句:“要是你是帝君的弟子,肯定比我在他面前讨喜。”织影听见了,撇嘴道:“你家帝君那么吓人,我可不敢做他的弟子。”笑面虎比冰块儿脸更可怕。“没眼光”小金乌瞪了她一眼。织影喝完最后一勺汤,看着见底的碗对小金乌道:“你能不能再生一次火我还想再做点儿藕汤。”小金乌瞥了眼冒着残余热气的砂锅,道:“你不是喝到了么”“我是喝到了,司织大人他们还没呢”“那你拿什么谢我”小金乌挑眉笑道。织影随口问了句:“你想要什么”小金乌沉思半晌,最后道:“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想你要。”织影摆了摆手:“生火去。”“里面不还有么”“那我倒出来,你先准备着”“切”织影特意给雎略留了一份藕汤收好,苦着脸被司织唤出的云载着去到杜父山。雎略如约在河岸等候,待他看到织影身前面如寒霜的司织的时候,微微地惊诧了一下,而后对她稍一颔首。司织未有回应,只是冷着脸道:“空桑山公务繁忙,织影一个小小神女,怎敢劳烦将军如此费心”天上残月高悬,奔涌的河流雪上加霜地将残破的月割得四分五裂。织影心里直跳。司织大人这番话可谓是毫不客气,半分脸面也不给雎略留,说得好像雎略别有用心似的,若是激怒了雎略,他不再教她剑术怎么办织影忙上前拉着司织的手,说道:“司织大人,您别这么说。正因师兄公务繁忙,能抽空教授我剑术,就证明他用心良苦啊”没想到司织冷笑一声:“是啊,她都叫你师兄了,将军果真是用心良苦”话语里升起了几分寒气,冻得织影浑身一颤。一番劝解的话被她曲解成这样,织影觉得她好像越说越错了。于是她默默地闭上了嘴。那边雎略眉心微拢,不知道司织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却又旁敲侧击,不愿直说,便对织影说道:“我与大人有话要说,你先避开。”织影一点儿也不想夹在他们中间承受双倍的攻击,此刻得了话,如蒙大赦一般化了真身,去到河岸另一侧。她没有变回人身,而是借着云身的混沌,留心听着河岸那头两人的谈话。怎奈河浪翻卷,扬起浪头拍打在河面上,引起巨大的声响,化作一堵无形又厚实的墙,将对面的声音挡得严严实实。而河面氤氲的水雾则和黑夜默契地配合着,把雎略与司织的身形晕得朦朦胧胧,令织影连二人说话的口型都看不清。无天时,无地利,无人和。怎一个“愁”字了得织影在河岸徘徊了半个时辰,两个人终于洽谈完毕,司织更是意味深长地朝她这里递来一眼,一句话没说就驾云飞离杜父山。雎略一闪身,来到她面前,道了句:“她已经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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