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尤、木旭、木卓三人等着父亲走出祠堂,跟在后面。
他们眼睛盯着木花子手中的《木子遗书》。
木尤道:
“爹,不能给他们。”
木花子盯着三个儿子的眼睛,心里有一些安慰。
老大愚笨,老二怯懦,老三桀骜,都不让自己省心、称心,但是从此刻看来,他们还是在乎木家的。
有其心,却无其力罢了。
“你们想要看嘛?”木花子压制着心中的澎湃的感情,语气淡淡说道:
“如果你们想要看一下,那就可以看一下。”
三人对望一样,没想到父亲竟然会这样做。
过了一会,老二木旭先把手伸向了《木子遗书》。
其他两人紧跟在侧,看他一页页的翻过。
只是越看,三人的脸色越是难看。
“如何?”木花子平静地问道。
木尤两只眼睛有些失神,在发呆,木旭摇摇头,木卓梗着脖子不说话。
“里面记载的东西,太过玄奥……”
“父亲,这么多年来你一定对这书中内容已有所领悟,不妨你来教授我们……”木尤忍不住说道。
木花子没等他说完,便摇了摇头:
“其实我想,你们也早有猜测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说你们,即使是我,穷尽这一生的时光,也没能堪破那三把锁的秘密。”
木卓惊讶万分:
“父亲,您的意思是连你也……”
木花子点点头:
“是的,不仅是我,你们的爷爷,你们的太爷爷,甚至更加久远的先祖们,都未曾听说过有人打开过着三把锁。”
“这不可能!”木卓大吼。
“但这就是事实。”木花子语气变得深沉,“也可能是我们的宿命。”
他不再理会三个孩子,径直走出。
“多谢木老先生,一月之后,此书定当完璧归赵。”路九川和石邦邦向木花子抱拳行礼。
木花子坐在椅子之中,脸色落寞,只是挥挥手,示意两人离开。
路九川和石邦邦走到门口,却见木家三个兄弟,挡住了去路。
“让。”木老爷子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爹。”三人齐声喊道。
“让。”
木尤三兄弟犹豫了一下,便退了开去,眼神如同要杀人一般。
路九川向三人抱手示谢,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去,向木花子道:
“木老爷子,在下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得意什么?”木卓以为路九川得了便宜卖乖,不禁怒吼道。
路九川赶忙说道:
“在下所想,并非三位木家公子所认为的那样。”
这时候,才从那屋中阴影里面,传来木花子轻轻一声:
“路公子想说什么,便说吧。”
路九川点点头道:
“木子先师设置了这三把锁具,原本我以为,是一场对于继承《木子遗书》中绝顶技艺的门槛考验,但就在刚才,我才忽然想明白,其实并非如此。”
这一句话,让一旁愤怒的木家三兄弟,脸上露出了错愕之意。
因为,他们的父亲、威严的父亲,正是这么告诉他们的:只有成功解开三把锁,才有资格问鼎书中绝艺。
过了好一会,内堂黑暗中传来木花子的声音:
“路公子,请继续。”
路九川点了点,继续说道:
“三把锁,一名阴阳,一名虚实,一名无解,其实内里有一个共同的意思。”
“阴阳相形,虚实相成,无解,就是无不可不解。所以我想,木子先师设置这三把锁的真正用意,是想要告诉我们,不必拘泥于旧法,不必固执己见,不必自我束缚,因为一切都如同阴阳、虚实一样,可以通过走到对立面而解决,当然,也可能因此受困。
“但是,如果我们不强求去解,而能够接纳‘不解’,便也就是‘解’了。”
路九川这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木家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路九川没有理会他们,继续说道:
“我和兄弟来此之前,其实打听过木家情况。我猜,木老爷子此时最是忧虑之事,是木家技艺的传承。”
“且不说木子先师的技艺,便是木老先生也担心要从自己这一辈开始,木家技艺就要断了。”
木家三兄弟听到这里,撸袖子就要上前和路九川干架,木老爷子却道:
“不得无礼。路公子请继续。”
三人只好按捺住退在一旁,对路九川侧目而视。
路九川不以为意,继续道:
“而我想,如果木子先师看到今天这种情况,可能只会说一声……”
“会说什么?”木卓忍不住道,眼睛瞪着路九川。
路九川微笑看着他道;
“会说,儿孙自有儿孙路,木家姓木,却并非要世世代代束缚于木技之中。”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傻了眼。
路九川道:
“阴阳、虚实、无解,说的是高超的木艺之道,可也许,说的更是人生至理。木家多少代,都被束缚在木这一字之上。这到底是祖先想要看到,还是,其实就本非木家祖先的本意呢?”
路九川说道这里,朝着内堂中木花子的位置作了一揖:
“在下,言尽于此。”
说着,就和石邦邦转身、走出了木家大门。
木家三兄弟呆立在原地,还在消化这刚才路九川那一番惊人之言。
老大木尤,生性耿直憨厚,长辈有命,必定兢兢业业完成,不敢有一丝懈怠。这样的性格,是做事情的一个勇兵,却无法为一个家族的发展执舵。
老二木旭,心思细腻,谨慎有余,却又胆气不足,这样的性子,可以出谋划策,但无法承担起重任、抗住压力。
老三木卓,对于木艺之事简直毫无兴趣,却爱交友、爱游行、爱用脚步丈量十万大山一千河,用笔墨记录这些山川河流。
这么多年来,在威严的父亲的指责之下,他们品尝过多少失意之味,又有过多少个不眠之夜。
而刚才,那个掠夺走自家传世宝典的人,那一番话,说的不正是自己吗?
三人低头沉默良久。
许久之后,内堂之中,传来他们父亲的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