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押十三姐和梅若华的地方并不是在某个看守所或监狱,而是在郊区某个三星级的宾馆。宾馆不算很大,里面的装潢却颇为讲究。和于雅丽走进去的时候,政养发现这里警卫森严,整个四楼全部被包了下来,一路上他们还要经过四五道手续,经过无数监控系统。
在于雅丽的带路下,两人很快走到最后一排的两个房间。于雅丽指了指左边的一扇门:“洪雁在里面,梅若华在右边这扇,你先见谁?”
政养想也没想,直接走到十三姐所在的房门前。
“我一小时后来找你。另外,我会安排关掉里面的监控系统。”于雅丽快速交代了两句,转身离开。
目视着于雅丽离开后,政养扬手敲了敲门。
“门没有锁!”里面传来十三姐那一如既往的优美嗓音,只不过在政养听来,这声音中略带一丝冷漠,还有一丝平静。或许在这里几天,她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从某种方面来说,这未必是件坏事,至少在此之前,她恐怕从没有过如此的平静。
推开房门,政养就看见了十三姐略显消瘦的背影。她面向窗外,正背对着自己坐着,手捧着一本书,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对进来的政养丝毫不理会。
“现在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难道你们想在午休的时候审问我?”十三姐依然没有回头,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政养一叹,从她的话语当中就可以听出来,除了有人进来审问或是送饭,这里再没有任何人来过。
政养轻轻走到了十三姐的身后,她面前的书桌上还摆放了好几本书,都是一些陌生的书名,看作者署名应该都是国外的。政养无从评价,毕竟他连中国的四大名著也没有读完。
“为什么不说话?”见来人没有说话,十三姐顿了顿,感觉到来人已经走到了身后,忍不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却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政养心中升起了一股心痛的感觉,想到了十三姐母亲宋仪临死之前拜托自己的事情,忍不住一阵惭愧,很自然地将手放在十三姐的香肩之上,慢慢地将她扭了过来。
十三姐一双美目看着政养,身体一阵轻微抖动,看来她猜到了是政养,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这个女人还是那么迷人,在她那冷漠的脸上,他分明觉察到她双眸之中的炙热。他没有去看她的面相来断定她遇到了什么,因为事到如今,再看这些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以十三姐复杂的命理,就算是看出了什么,政养也无法及时解决了。
摇了摇头,政养苦笑道:“我来晚了!”
十三姐美目不由得湿润了,顿了顿,笑道:“来晚了,总比不来要好。自从我被关在这里之后,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政养再次一叹,这话听着让人伤感。想想以前的十三姐是多么风光,短短几日便江河日下,实在让人感慨。
“你瘦了很多!”政养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十三姐忍不住将头扭到了一边,过了一会才扭头看向他笑道:“女人瘦点不是正好吗?好多女人羡慕都来不及……”
政养强忍着心中的悲苦,苦笑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十三姐一脸平静。
“我没能帮上你……”
十三姐摇了摇头:“不要说什么对不起!没有人比我更明白自己的问题。我现在很平静。自从爸爸去世之后,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我甚至有机会坐下来,将我喜欢的书一本一本静静地读完。这在以前是不敢奢望的事情!”十三姐扬了扬手中一本书。
政养哪有心思看她手中的书,他苦笑着摇头:“你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危险。”
“能比得上我以前危险吗?至少在这里,我不用再去想任何问题了。”十三姐突然展颜一笑,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拉着政养走到另一边坐下。
政养无奈一叹。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真的很平静,从来没有过的平静。我现在只是在等待一切快点结束,这样我也好有个解脱。”十三姐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你就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事情?”政养皱了皱眉头。
“我能有什么告诉你的?”十三姐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其实你能到这里来,我相信大致情况你应该都清楚了。是的,我承认这些都是事实,包括马文中的死也是我安排的,所以你不用对没能帮到我有任何惭愧。从你替我看相的那天起,我就感到你是真心想帮我,可惜有些事情终究是人力无法挽回的。我知道你的能力很强,但是,我错了就错了,一切该我承担的后果,我绝对不会逃避,那是弱者的表现……”
政养惊讶地看着十三姐,想不到她被关了一段时间,心境居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透露出什么都看透了的云淡风轻。
“如果……”政养看着十三姐,“如果我能保住你一条命,前提是要你配合我,你答应吗?”
“我的问题,你现在无法帮我。”十三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至于你说的保命……那对我来说似乎并不重要。如果保住一条命的代价是在铁窗里度过余生,我宁愿选择该面对的。”
“不管你怎么想,我依然还是会做自己的事情,我有责任兑现之前对你的诺言。”政养无语,这个丫头好像将一切都看得很淡了。
十三姐看着政养,良久,突然再次抓住他的手:“如果你真想帮我,那么,请帮我救出萧然,他是无辜的。马文中的死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政养苦笑,这个丫头始终对萧然不能忘情:“萧然又怎么了?他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他们没有告诉你,萧然也被抓起来了?”十三姐讶然看向政养,“昨天他们审问我的时候告诉我,因为马文忠的死,萧然主动自首,承认他和马文忠的死有关系……”
政养呆了呆,他没想到这个自己一向瞧不起的小子居然还是真男人。顿了顿,他点头道:“这件事情我会尽力……成功与否就看他的造化了。”
十三姐使劲地点了点头,眼中终于滑落出一滴豆大的泪水,哽咽道:“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帮助我了,殊不知,我真正的问题其实并不在一个马文中的死。唉,我曾经认为萧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重要到甚至能超过我爸爸。但是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我逐渐发现,他只是我生命中某段时间最重要的男人,带给我很多快乐的同时也带给我无数的痛苦。无论如何,此时此刻我们再没有任何亏欠对方的东西了。我请你帮助他,是因为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瓜葛……”
政养伸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刚想说话时,十三姐却摆了摆手:“听我说完,我知道你进来肯定是有时间限制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瓜葛吗?佛家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前世的五百次擦肩而过,才换来今世的一次相遇……我下辈子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的纠结,求你无论如何也要帮帮他!因为这等于在间接帮我……这辈子无论是他欠我的,还是我欠他的,我们通通一笔勾销。这样,我下辈子才不会再遇见他……”
政养的心在颤抖,在滴血,十三姐说出这种话来,证明了她抱着必死的念头,再不想和萧然之间有任何的纠结,即便是虚无缥缈的下辈子。可见,萧然对她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灵创伤,哀莫大于心死!
政养紧紧握住了十三姐的手,想把她拥入怀中。这种念头刚刚升起来,政养心中突然有了种极为不妙的感觉,产生了一种不安。思索了很久,政养最终确定了这种感觉来自十三姐的手上,她手背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刀疤。
政养很自然地将十三姐的手拿到面前,呆滞地盯着那道象征着她过去的刀疤,不可思议地看着十三姐,猛然惊叫:“原来……是你!”
十三姐一双美目凄婉地看着政养,没有丝毫犹豫,使劲点了点头,泪水再次狂涌而出。
政养长长一叹,义无反顾地将十三姐揽入怀中,他的心忍不住一阵颤抖,鼻子一阵发酸,眼角变得潮湿。许久,政养苦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从没想到会是你!你这样,让我政养情何以堪?”
十三姐依偎着他的肩膀,喃喃自语:“我刚才没说完……佛祖还说过,前世五百次的相识,换来今世的一次相知;前世五百次的相知,换来今世的一次相爱……我和萧然之间的恩怨今世已经一笔勾销,所有的纠结都已经了结,所以我们下辈子注定不会再相逢。但你不同……”
说到这里,十三姐猛然离开了政养的肩膀,美目仔细地看着他,好像要将他永远铭刻在心底一样。
政养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因为我下辈子还想遇到你!”十三姐伸手轻轻抚摸着政养的脸颊,洁白如玉的手指轻微颤抖着,轻轻拭去了他眼角的泪花。政养的心底被十三姐那求死的决心震撼了,可见这种求死的决心在很久以前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