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进退之道(中)
“让信景回复他,说等畿内安定下来,一定会派兵相助的,希望德川家能够再坚持一阵……对了,不妨告诉使者,说这是我的亲自回复。”我想了想说道。
田利长领命。
“对了,你的父亲,还有生驹殿下,有没有什么话说?”
“家父说,希望能够和秀景殿下一起,继续讨伐畠山、明智两家。讃岐殿下,大致也是这个态度,”前田利长稍一迟疑,继续说道,“另外,家父给了臣下一封si信,说让我安心shi奉主公。”
我点了点头。前田利家和生驹家长,显然还是心向我的。他们长期作为我的与力,我也向来对他们很好,可谓是上下相得,彼此信任。而且,他们的领地位于四国和九州,都在吉良家的影响力范围之内,别说我只是辞去家督,就算真的退隐了,只要吉良家的实力依然存在,他们也会继续唯吉良家马是瞻。
“两位的想法,我能够理解,”我想了想,吩咐利长道,“你替我转告信景,以他的名义将秀景调往和歌山城,和周景一同平定纪伊;然后,委托你父亲担任岸和田城城主,和摄津的池田殿下从西线进攻河内国;请生驹殿下向东转进,和高野山的丹羽殿下取得联系,作为进攻河内国的东线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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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信景也离开伊予,亲自来到了州本城。
前田利长向我通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接待宇喜多家的信使。信使是宇喜多直家的心腹川端家长,担任铁炮头领和本丸御番众职务。他向我通报了宇喜多直家提前为嫡八郎元服、取名为宇喜多义家的消息。
“家主听闻金吾殿下隐居之事,当即大为赞叹,认为深得进退之妙,并且准备效仿殿下,也提前让本家少主继任家主之位。”川端家长说道。然后他看了看和我一同接见他的船津夫人,继续说了下去:“实不相瞒,由于这两年一直处于抵挡利家的前线,家主的健康状况正急剧恶化,恐怕再撑不了几个月的时间……因此,家主迫不及待的替年方七岁的少主元服,还满怀遗憾的说,‘可惜无法带领少主进行初阵,见到少主在战场上的英姿了;这件事情,只好请金吾殿下代劳吧!’”
听到他这番话,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泉州殿下,真是令人惋惜啊。”而身边的船津夫人,是轻轻的啜泣起来。
宇喜多直家的某些行为,我虽然很不认同,但无法否认,他是一位出sè的谋将,几乎是白手起家,仅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就控制了備前全国和美作的一部分,几近四十万石的领地。而且,他并不是全然无情的人,对船津夫人的安排,足见两人感情深厚;如今临近去世,是流1u出了令人动容的舐犊深情,正可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按照原本的轨迹,他应该还有一年有余的时间。之所以身体恶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提前被我拉进了织田家的阵营,不得不殚jin竭虑的应付利家的攻势。
“虽然这样,但还是请泉州殿下多多保重好!”我诚挚的劝道,
“多谢金吾殿下的好意,”川端家长欠了欠身,“但是家主担心的,还是他离开之后的局势……家主知道,他往常行事多有偏ji,虽然有利于攻略,却不利于集聚人心。他在世时,还可以牢牢控制住事态,但是一旦换成少主持国,即使有几位重臣辅佐,恐怕也很难把握家中的局势,并且切实跟随金吾殿下的步伐……”
我听明白了宇喜多直家的意思。如今信长和信忠归天,织田家不可能继续保持如今的地位,诸重臣恐怕都会有自己的小算盘。所以宇喜多直家担心,在他自己死后,宇喜多家被秀吉拉拢过去,毕竟现在秀吉是山阳方面总大将,是他家的直系上司。
“请回复泉州殿下,说我理解宇喜多家中的内情。无论将来生什么事,我和他的约定都是有效的,”我郑重的向他承诺,“合适的时候,我会正式收义家为养,和井伊家的孩一样赐予上字,改名为宇喜多宣家。”
“金吾殿下的话,外臣一定切实转达给家主,”川端家长深深一躬,知趣的向我告辞,“金吾殿下似乎另有要事,那么外臣就不打扰了。”
“唔,”我点了点头,派人将川端家长送出本丸,然后问前田利长道,“你说信景来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这个……臣下不知道,”前田利长摇了摇头,“家主没有向我透1u,只说要亲自向主公请教。”
到底是什么事情,还搞得这么秘密……我皱了皱眉头,吩咐前田利长:“让他来内间吧!”
田利长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信景孤身走了进来,身边没有带任何人,而我也已经让船津夫人於福暂时退下。
“怎么,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吗?”我问信景道。
“有一件是的,关于畠山明,”信景点了点头,“有几位家臣向我建议,说既然义周是弑主的逆臣,本家也和他正式敌对,那么明作为逆臣之nv,就必须要受到处置,至少也不能再留在我吉良家。他们的态度非常严肃,我无法忽视他们的意见;但是,明乃是兄长的正室,贸然处置也不好……所以,我希望能够向父亲您请教一番。”
“你觉得该怎么处理?作为家主,总得有自己的想法吧?”我反问他道。
“我觉得——”信景想了想,“父亲既然一直没有处置明,肯定是有道理的。”
“我是问你自己的想法。”我略略有点失望。信景很善于接受别人的意见,这是非常不错的;但过犹不及,作为吉良家的家主,缺少了担当和主见也不好。
“这件事情,还是您来处理吧!”信景却立刻摇了摇头,“毕竟涉及到了兄长的家务,而兄长正出征在外,只有您来处理合适。”
“家务又怎么了?难道宗家管不了土佐吉良家?”我教训他道,“只要你本着公心行事,谁会对你的处理有意见?你难道认为,周景会那么不明事理么?”
“……那好吧,”信景见我坚持让他处理,只好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我本来也不想处置,毕竟明嫁入我吉良家后,就是吉良家的人,不应该再为母家的行为负责。但是既然有家臣提出了,说明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这一看法的。或许该照顾他们的意见,略略的表示一下。”
“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了。”我不置可否的说。
“那么,我就让明迁出莲池城,暂时住到吉良城里,并且由宗家派人照顾、作出一个软禁的姿态如何?”信景又说道。
这小,要做的话还是可以做得很好的嘛……我心里赞了一句,却依然没有表意见,而是顺势提到了他自己的正室:“对了,冬姬还在三重城吧?父亲遇难,想必她心里很难过,不妨派人把她接到你身边来,平时多多宽慰一下。”
“是,我立刻就派人过去,”信景应道,“另外还有一件事,羽良家又派人来到了今治城,请求您给予接见。”
“我不是说过么?有求见我的人,由你接待就可以了啊!”我说道。
“但是来人是羽良秀长殿下,而且说是为了景秀和千手姬的婚事……他还说,这是您当初订下的婚约,无论是作为订婚人,还是作为nv方的家长,您都不能不管这件事的。”信景说。
“这样啊!”我忍不住笑了一声。事情很明显,秀吉是听说我主动隐退,放弃了中枢的主导权,所以现在准备寻求我的支持。而派自己的弟弟求见,提起景秀和千手姬的婚约,就是他向我释放的善意。
说起来,景秀今年十七岁,千手姬十五岁,也确实该履行婚约了。而且正如羽良秀长所说的那样,这件事我是一定要管的……真不愧是猴啊,一下就找到了让我出面的理由,也找到了两家联合的契机。
那么,该不该和他联合呢?
如果是在今治评定之前,我肯定不会和他联合,或者说两家根本不能联合起来。因为在那时,彼此乃是竞争对手,都想争夺织田家的主导权,为此,他甚至还以谣言来拖我的后tui,我也一度想动用宇喜多家这枚棋,放利家过来给他捣1un。但是考虑到如今逆党势力不小,羽良家毕竟是友军的身份;而且放利家东进,对宇喜多家同样会造成极大的损失,这放弃了以牙还牙拆他台的计划。
但是,现在我既然决定置身事外,全力平定九州,整合领内,那么两家就有了共同的利益。在他而言,可以借助吉良家的支持主导讨伐逆党的战事,然后掌握织田家的中枢;在我而言,由亲近的羽良家上位,总比让柴田爬上来好,那么等到战后分配逆党的领地(实际上大部分是信长的直领,如山城国、北河内国、南近江国等),自然能获得不错的份额。
和原本的历史相比,当前的形势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即使让秀吉顺利主导织田家,也不可能成长到太强大的地步,至少比不上整个四国和九州。而且,秀吉的根基浅薄,财力、威望都无法和我相比,和筒井、德川、宇喜多等有力外样大名的关系也不如我亲厚,我完全不用担心制不住他。
当然,重要的一点,秀吉没有亲生nv。他目前的两个养中,景秀由我吉良家过继,地位已经非常稳固,隐隐得到了大部分家臣的支持。如今他又要迎娶我的养nv千手姬,那么等到他继承家业,有什么必要和我生冲突?
“看来只好再出面一次了,”我状似无奈的摊了摊手,“千手姬的婚事,我确实不能不管啊!”
“那么,我这就回今治城告诉羽良秀长殿下,让他前来淡路晋见。”秀景答应说。
“不,”我摇了摇头,“你派人告诉他,婚事是由我和秀吉两人订下的,所以要讨论婚事,希望依然由我们两人讨论……如今我因为身体原因隐退,正在淡路休养,所以会面地点好是设在这边。”
“父亲是说,要羽良秀吉殿下亲自来淡路见您?”信景惊讶的说。
“正是。想得到我的支持,总得表现出一定的诚意吧!”我笑了笑,“到时候,你作为吉良家家主,也要参加这次会谈。”
……,……
说起来,我和秀吉大概有近两年没有见面了。今年年初举行年贺仪时,我因为攻略日向国,直到正月月末回安土,而那时他已经奔赴山yin前线。
而这两年,也是秀吉势力突飞猛进的时候。两年之间,他不仅参与了荒木之战,还独力灭掉了别所、小寺、山名诸家,沉重的打击了利家,得以获封整个播磨国,并且在因幡、但马等国也保持着很大的影响力。
以他如今的威名,让他主动前来淡路见我,还真是有点扫他面的事。不过,考虑到这次会面的重要xin,我知道他一定会来。在面问题上面,农民出身的他既是自尊的,也是自卑的,而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放下任何矜持。例如在信长面前,他几乎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完全是一副nn臣的模样。
果然,信景派出信使的第四天,羽良秀吉就跨海来到了淡路国,在州本城下的外港登6。出于礼貌,家督信景亲自在岸上迎接,而我则在天守的窗前望着他们。
虽然还隔着好一段距离,但是我一眼就看到了秀吉的身影,他身着常服,外罩鲜红sè阵羽织,身材倒是依然那么瘦小,却显得十分威严,很有方面总大将的风范。随他一同前来的,是两百余人的家臣和近shi,弟弟秀长、养景秀都在其中,一同处在亲近显眼的位置。
除了他们两人以外,还有另一位武士同样处在差不多的位置上,显然是极为秀吉所信重,却是我没有见过的人。他看上去有三十多岁,身着黑sè武士常服,左脚似乎有点不方便,却尽力维持着平常的步伐,不紧不慢的跟在秀吉的身侧。
不认识,那么就不是尾张、美浓出身的人了。非浓尾系能够爬到这个位置,还真是不简单啊……我暗暗思忖着,又仔细打量了他一遍。而当目光再次落到他微跛的左脚上时,我心头忽然灵光一闪,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