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将洞外所有流民吓了一跳。
紧接着无数在肉质巨网外撕扯抓挠的尸体纷纷倒下,摔成碎片,被风一吹就化为酥粉。
“这是,终于结束了?”老余难以置信地看着外面,颤抖道。
“应该是。”邬四海松懈浑身力气,拍了拍胸脯。
就在这时,远处最大的那个地洞中,一只沾满黄土的手伸了出来!
“哎!还有!”老余一声惊呼。
“咳咳……”
一个人影撑着洞口凸出的岩石挣扎着翻身上来,坐在地上咳嗽。
“道长?”老余看着那边愣了愣,大喜过望,“你没事,太好了!可把俺们吓死了!”
众人拍着眼前笼罩着的不断收缩的巨网道,“赶紧给我们放出来吧!”
任逸听见这边的动静,回头看了看,一脸漠然地转开了头。
“怎么回事?”老余心里一慌,撞了撞邬四海,“道长怎么一副不认识俺们的样子?”
邬四海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他不会是……失忆了吧?”
“啊?”
“不要啊!我们可怎么办啊!”
众人一听,顿时一片哀嚎。
任逸正莫名其妙,突然脑海中跃出一片黑暗,一个不停散发着金光的球体涌现!
紧接着,一段段碎片般的记忆闪回,任逸眨了眨眼,脸上的表情恢复正常。
他长舒一口气道,“还好有‘天圆地方’有存贮记忆的功能,不然我还真不敢这么搞。”
“您没事了吧?”老余等人盯着任逸阴晴不定的脸色,心有余悸。
“没事。”任逸一挥手,笼罩在众人眼前的黑色巨网直接消失,“你们退到远处等我。”
任逸转身看着深不见底的洞口。
青铜树虽然倒下了,但东西毕竟还在,留在这里终究是个隐患,难保降临者不会再次感知到它的存在。
“‘流火’!”
任逸一声大喊,左臂深处传来跳动,熊熊火焰呼呼从洞底升起。
灼热的高温迎面扑来,青铜巨树在火焰中融化。
任逸转身,向着等在残破寨子口的一片背影走去。
“咳咳……”
突然松懈下来,任逸才感觉出体力透支,浑身像筋骨断裂一样疼得厉害。
他两眼一黑,直接仰面倒在了满目疮痍、沟壑纵横的地上。
……
迷迷糊糊地,任逸又看到了存储在“天圆地方”中碧衣蝉的回忆。
“你说的这法子果然好用。参合陂一役,多亏你相助。”
碧衣蝉站在大殿前,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任逸虽然不了解历史,但“参合陂”还是听说过的。
这时候已经到了十六国时代的尾声,后燕太子慕容宝率八万人进攻北魏,后燕军长途疲敝,又被慕容垂去世的假消息扰乱,军心涣散,决定撤兵。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气温突降黄河结冰,拓跋珪带两万精兵渡河追赶,将后燕军队大败于参合陂。
那一仗传说打得十分惨烈,后来慕容垂率军路过参合陂时,那里的尸骨仍堆积如山。见此场景全军放声大哭,哭声震动山谷。慕容垂心中痛苦万分,不久果真病死。
那么,殿上这人就是拓跋珪了?
任逸内心吐槽道:碧衣蝉你老兄又双叒跳槽,还转头就把前老板给卖了。
碧衣蝉道:“陛下是鲜卑人,大鲜卑神的神通您当然可以随意使用。”
大鲜卑神?任逸皱眉,这是除了“阳燧神”之外,第二次听到他们对于降临者的称呼。
这又是个什么神?
拓跋珪走下御阶,“说来惭愧,朕作为大鲜卑神的子孙,却从没听说过关于她的传闻。道长能否赐教一二?”
“大鲜卑神的传闻相当隐秘,陛下不知道也是正常。”
“这些文字被记载在鲜卑山一处山洞中,这些文字古老晦涩,如果不是我这个闲人四处云游,估计还要尘封许久。”碧衣蝉道。
“那是远古时期的鲜卑先祖祭祀天神时留下的。”
“壁文描述,天神状如黑云,有千万条手臂,遮天蔽日,谁也看不清。”
“她是天下牧羊人的母亲,掌管牧群,拥有无限繁盛的力量,会在血祭之后醒来,庇佑子孙战无不胜。”
“鲜卑人为她的力量所震撼,于是将她奉为整个族群的上神,她的尊号也是这么得来的。”
“后来,东汉末年开始崇尚汉化,与她相关的历史彻底无人知晓了。”
“在氐、羌族人之中,也有人无意发现了血祭的法子,对她也有不同的称呼。”
“随着人群流散,在巴蜀、陇西等地也偶尔能见到祭祀她的痕迹。”
“可是,这几十年来做皇帝的都是胡人。”拓跋珪狐疑道,“这个血祭的法子他们也能用吧。你就从没对别人提起过?”
“我当年确实向苻坚提过。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陛下的决断。”碧衣蝉恭敬道。
拓跋珪一挥手,满意道:“以后要是再找到这样好的东西,只管告诉朕。你的要求朕一概答应。”
碧衣蝉退出殿外,任逸眼前的画面逐渐变淡,一束阳光照了下来。
任逸抬手一挡,动作幅度太大反倒把自己弄清醒了。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破木楼里,应该是老余等人给他搬进来的。
从窗口往下看了一眼,他发现自己还在几乎被毁坏的望云寨中。远处有人劈柴做饭的声音顺着风传来。
等等……任逸愣了半天,想起刚才的梦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碧衣蝉在淝水之战前苻坚提到过的蜀地,不就是这附近吗?
任逸一愣,立刻翻身跳下床,冲下楼梯,往寨子中间深不见底的大洞跑去。
无限繁盛的力量,实现愿望,血祭……
怎么说得这么像青铜树!
“‘巽风’。”
任逸身影一闪,立刻出现在洞底。
当时太匆忙,他没有仔细看,只记得墙上依稀刻着些什么东西。
任逸来到山洞最底,摸出手电,在几乎坍塌的洞壁上一寸寸仔细扫过去。
果然,那是一幅祭祀场面的壁画。
很多衣着原始的人手舞足蹈,动作疯狂。在他们身边躺着成片成片敌对部落的尸体,鲜血满地。
几个带着羊骨面具的人被环绕其中,割破双手,正在向天祷告。
他们中间,就围着这一棵青铜巨树!
树几乎有天那么高,壁画最上方,出现了一团十分诡异的东西。
那东西像一团黑云,没有形状,正在高空冷冷俯视着他们。
“这应该就是祭祀的完整流程了。”任逸端详着几乎布满正面墙壁的壁画。
“需要大量尸体,以及祈祷者的鲜血。”
“然后,他们的请求就会通过这棵树,传递给……它。”
任逸的目光落到了那团黑云上。
跟碧衣蝉在梦中的叙述很像。
不过……任逸皱了皱眉。
半年前刚开始梦到碧衣蝉的梦之后,他还恶补了一下这段历史的。
虽然如今忘了不少,但拓跋珪的下场他还是记得的。
他整天疯疯癫癫,疑神疑鬼,头疼欲裂,只能靠嗑寒食散才能稍微纾解。
正是他这些疯癫行径导致了众叛亲离,发生宫变。死时只有三十九岁。
任逸又想起砍断青铜树时听到的一声声几乎撕裂他意识的叫喊。
“谁知道拓跋珪是不是过于依赖这些歪门邪道,导致头脑中的念头越来越分裂,最终完全失控。”
在它们毁灭性的力量面前,一切人类都太过渺小。
任逸继续踩着满地尖锐的碎石往前走。
这洞窟很长,前面是壁画的开始,他是倒着看的。
任逸停在了第一幅图前,“创世神话?”
很多传说都是从创世开始的,这片壁画也不例外。
上面画着那团黑云一样的东西,无数看不清形体的诡异东西从黑云中间落下,向着四方散开。
任逸看得毛骨悚然,拿着手电继续走向旁边一幅。
这是正常顺序的第二幅,黑云仍然耸立在画面正中,那些说不出形体的东西在稍低的位置环绕着它,但是地面不再什么都没有了,那里画了一些山水树木动物。
第三幅,许多人形从黑云中落下,跪在地上。
第四幅,人类开始劳作,黑云仍在头顶看着他们。
“这,这是说,混沌的黑暗孕育了一个母亲,她生下了众神,又创造了人间,生下了人类?”任逸看得浑身冰冷,颤抖道,“从此以后,众神在天上注视着人类?”
这跟很多民族的创世神话都有类似之处,只不过这个传说中的神是降临者。
如果不是因为他知道主角是降临者无疑的话,恐怕他也不会对这个故事提出质疑。
后面就是一些部落战争之类的场面了,任逸没有再继续看。
这些原始住民毕竟将降临者当做神迹,为它创造神话故事无可厚非。但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是,这个故事似乎有些熟悉。
“这跟‘肿胀圣女’的教义有些共同之处。”任逸自语道。
“比如说,他们都宣称有一个共同的万物之母,以及人是神创造的。”
那个故事中,任逸还以为她们所说的“唯一的母亲”指的是“肿胀圣女”,现在看来绝对不是。
应该是图中这个像一团黑云的东西。
图中人的衣服还很原始,如果那个时候降临者真的就出现在地球上了,或许还有很多降临者以“神”的身份存在人类历史长河之中。
那么,他们为什么那么早就出现在地球?
为了生命能量吗?可是那时人类不多,应该无法为他们提供生命能量吧?
有什么念头在任逸脑中呼之欲出,他抓了抓头发,却又摸不到其中关窍。
“算了。传说而已,都是杜撰。”任逸用力甩了甩头,重新看向满墙斑驳的彩绘。
“不管怎么样,这些东西不该留在这里,还是毁了比较好。”
“‘鬼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