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手心向上,等待着夜婴宁。
她低头,他的掌心纹路十分简洁,丝毫不乱,爱情线、事业线、生命线各自清晰明了,一览无余。而不像是她自己的,三股线混淆不清,暧|昧不明,勾勾缠缠令人猜不透。
“婴宁。”
见她许久不动,周扬的耐心终于即将消失殆尽,他略略提高音量,喊她的名字。
“爸妈在等着,你想让大家等着看笑话吗。”
声音里不复之前的平静,周扬见夜婴宁似乎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由得加重了语气,不自觉地带了一丝训斥的口吻。
他在部队里早已习惯了发号施令,上下级之间是绝对的尊敬和服从,平日里难免也会如此,流露出一些军人的威严。
夜婴宁一怔,下意识扭头,果然,所有人都在死盯着别墅前的游泳池,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尽相同。
自然,也有许多人此刻正拼命忍着幸灾乐祸的笑,用恶意的揣测來评判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也许过了今晚,关于她和栾驰的风言风语就会彻底传遍整个中海市。
人人都有阴暗之心,能否隐藏,取决于外在环境和自我约束。而一旦条件允许,那膨胀的嫉妒情绪就会如漫天火焰一般将人全部吞噬掉。
是的,嫉妒,在场的男人女人,哪一个不会偷偷地正在嫉妒着此刻站在泳池里的这一男一|女。
一个是生來就衔着金汤勺的红三代,一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富家千金。
若是仅仅这样,那倒还沒什么,只可惜,“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女方都已经嫁了人,人家丈夫还就站在旁边。
这出戏,似乎才刚刚鸣锣开场啊。
“笑话。谁是笑话,是我们,还是你。”
忽的,栾驰毫无预兆地冒出一声重重的嗤笑,故意不去看周扬,他伸手轻按住夜婴宁的双肩,挑衅道:“宝贝儿,有人自己说自己是笑话呐。”
他的声音不大,这几句话,就只有三个当事人才能听见。池边的人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在动,但是具体说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听不到的。
一股怒气浮上來,周扬眉间霎时挤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來,注视着栾驰,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一遍。一遍。一遍。我还说了三遍呢,还不快來谢谢老子。”
栾驰甩甩头,一脸傲慢,脸上遍布奚落的笑容,似笑非笑地瞪着周扬,那股贱贱的劲儿,真是叫人恨得牙痒痒。
他到底年纪小,玩心重,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夜婴宁的正牌丈夫,难免充满敌意。就像是一只好斗的小公鸡,他恨不得一秒钟炸毛,全副武装对付周扬。
“你。讨打。”
周扬眼狠狠一眯,瞳孔在灯光的照映下几乎瞬间紧缩成一线,双手成拳,一股风声乍起,猛地就挥出來一拳。
他的拳头擦过水面,激起一大片密密水波,溅了夜婴宁一头一脸。
她小声尖叫起來,不知道该如何劝阻,刚要开口,身边的栾驰松了手,一把推开她,将她推到足够远的安全区域。
“打就打,我还怕你。宝贝儿,过去远一点儿,别溅到血。”
栾驰灵巧地把头朝左一歪,先避开周扬的拳头,然后再确定夜婴宁安全无事。
在部队锻炼半年多,尤其又是号称“猛虎”的特种兵大队,虽然栾驰不过是被栾金强迫打包过去的太子兵,很多时候部队领导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日常的训练都是一个也不能少的。
日复一日坚持下來,如今的他绝对不是看起來那么孱弱的小白脸儿。
“无知小子,欠教训。”
周扬狠狠啐了一口,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霸王完全当成了部队里缺乏管束的新兵蛋子,瞄准了栾驰的脸,他毫不含糊地二次出手,又是一拳。
第一次,栾驰轻松躲过去,这次就有些轻敌,果然,周扬的拳头狠狠揍在了他的颧骨上。
“嘭。”
指骨和颧骨猛地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栾驰愣了一下,他平生最珍贵自己的这张脸,眼下居然狠狠挨了一拳,他当时就双眼泛红起來。
“长得这么丑,还敢打我。”
栾驰一怒,立即摆好了架势,他水性极好,在水中如履平地,相比之下,周扬就沒有他这么自在了。
夜婴宁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两个男人就已经彻底厮打到了一起。
一开始,无论是周扬还是栾驰,还都能维持你一拳我一拳的正常打斗,到了后來,两个人已经犹如狗熊一样抱在了一起互相殴打对方,轮流把对方的头往游泳池里死死地按。
不过几分钟,周扬脸上也挂了彩,他的脸撞到了游泳池的岸边,瓷砖划伤了嘴角旁边的肌肤;栾驰也沒有占到更多的优势,胸口不知道被什么割伤了,显出一道六七公分的口子來。
“胡闹。放肆。”
夜昀大怒,立即叫來站在一边的十几个保安,咆哮道:“看着干什么。都下去,把他们两个给我拖上來。居然在夜家闹事,我不管他是谁。”
闻言,十來个大男人全都“噗通”、“噗通”跳下水,眨眼间就游到了泳池中央,七手八脚地去制服着打成一团的周扬和栾驰。
夜昀已经发话,周围的人们也不好说什么,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小插曲,于是,众人连忙回到别墅内。
只是一时间,宴会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小心翼翼地期待着什么,也担忧着什么。
夜澜安跟在父母身后刚要迈步,见身边的林行远站在原地不动,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口。
“行远……”
她的声音听起來有些怪异,好像在乞求他快和自己回去似的。
林行远这才收回眼神,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和她并肩走回别墅。
“胡闹,真是胡闹,拿我夜家当成什么了,游乐场吗。。”
夜昀气得胸前剧烈起伏,生怕他因为动怒而血压骤升,冯萱慌忙喊來佣人去取他的降压药,并不停轻声在他耳边劝着。
人群散得差不多了,而游泳池里厮打得昏天暗地的两个男人也渐渐被保安们分别按住,这时,一个人缓缓踱步,绕着游泳池旁的小径,走到夜婴宁身边。
“抓着我的手,我拉你出來。”
宠天戈沉声,弯下腰,向一脸惨白,透着慌乱的夜婴宁伸出手。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向池边游过來,抓着池边的扶手,然后将手放在了他的手里。
他奋力将她拉出來,因为腰疼,夜婴宁几乎站不稳了,蜷缩在他怀里。
宠天戈早有准备,脱下西服外套给她披上,嘴唇擦过她的耳畔,低声嘲讽道:“真是一出好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