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朋友食完打边炉,又来食糖水。这家店里我最中意豆腐花,绿豆沙也不错。”
“札记开了有一百多年啦,阿爷一代从澳城过来的,味道很不错,营养又饱肚。”
……
晚饭时间,札记糖水铺的人不多,灯光也不算见猛。
苏珍久随机采访完几个老食客,又装模作样对着铺子里一些颇有年代风的物品拍了几张特写,便坐在了糖水铺最靠外的餐桌旁。
餐桌上放了一碗腐竹汤圆和一碗绿豆沙,摄像机像是随手放在两碗糖水之间,实际镜头不偏不倚正对着马路。
镜头里是条短小狭窄的青砖老街,札记糖水铺的对面便是港城有名的情侣酒店“Fx”的后门。
现如今后门紧闭,只挨着门的地方停了一辆黑色的汽车。
汽车并不显眼,普通经济车型,任谁也不会想到会是明星座驾。
要不是苏珍久和拍档不眠不休地跟拍了好几天,差点就被这招暗度陈仓给糊弄了过去。
坐在苏珍久对面的正是她的拍档韩迁,连续熬了两夜,满脸都写着上火。
他故意用带了些大碴子味儿的港普,对着摄像机小声碎碎念:“顶流哥哥带妹进酒店,玩了四个小时还没有出来,糖水铺都要打烊改吃宵夜啦……哇噢终于出来了……我推个镜头给粉丝宝宝们看一下,你们单纯什么都不懂的哥哥专门从深市跑到港城,来找靓妹学打啵……”
这话听起来像故意挑事,苏珍久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玩了,又低头看了眼手机。
一个月前,苏珍久的八卦号接到了一个匿名投稿,说是手里有顶流方澈的瓜。
彼时,苏珍久愣了有十几秒钟,才想起来方澈其人。
他是去年某选秀C位出道的唱跳爱豆,微博粉丝刚破千万,抖家粉丝也刚过五百万,在播的节目仅有一个音综。
现在的娱乐圈,多少有点粉丝,都敢叫顶流。
对于这样的匿名爆料,苏珍久的八卦号平均每天能收到八个,大多数是披着爆料的皮,无中生有,妄图搞死对家的小动作。
她起初没有理会,但爆料人锲而不舍。
爆料人言之凿凿,说方澈立纯情小奶狗人设,睡|粉,骗|炮,甚至不惜自曝自己便是被睡粉之一,这瞬间激发了韩迁想要伸张正义的心。
“久儿姐,咱们新闻人的职业操守不就是揭露真相!”
八卦记者都做了小一年,苏珍久早就不记得学新闻的初衷是什么,不过她需要热度。
好在历时一月的跟拍没有白费。
四个小时前,苏珍久给匿名爆料人发了条私信,正是方澈和靓妹走进情侣酒店的侧面照。
她赌,匿名爆料人会来!
苏珍久举着手机,摆出了自拍的动作,镜头却推的很远。
情侣酒店后门,戴着鸭舌帽的方澈,还在跟靓妹拥抱吻别。
一个戴着烟紫色口罩的女孩,忽然冲进镜头,场面瞬间变成两女一男的撕扯。
口罩妹很是威武,一巴掌打掉了方澈的帽子。
方澈的反应迅速,立刻戴上帽子,钻进旁边的黑色汽车。
“吼吼,打起来了……顶流哥哥顶不住啦!上车跑掉啦!”
韩迁的现场解读也到此结束。
仅仅是几秒钟的全露脸,绝对算实锤。
苏珍久屈指,轻轻敲了下桌子。
不愧是最佳拍档,韩迁火速关掉摄像机,开始收拾拍摄工具。
苏珍久戴上墨镜的时间,韩迁也背好了摄像器材,指着桌子上没有动过的绿豆沙,“你这个怎么办?”
苏珍久嫌弃地撇了下嘴,“我不吃。”
两个人出了甜品铺,一左一右离开。
苏珍久要赶在台风前过海回澳城,苏女士给她下达了最后通牒,今晚必须要回家喝汤。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好在今天是周一,她赌,南光桦那么忙,一定没时间回家。
下了过海巴士,苏珍久打了辆的士,报上了南家大宅的地址。
的士司机是个自来熟,后视镜里望一眼漂亮的姑娘,搭话道:“靓女,来旅游的?”
最近几年来澳城旅游的游客日益增多,大多数喜欢去粉粉绿绿的葡萄牙式建筑打卡。
半年前,在澳城风光了一百多年的南家,突然宣布退出赌|牌之争,只短短一个几秒钟的入镜,南氏长房长孙凭借着冷峻的颜值,爆火网络。
南家明显区别于葡式建筑的中式大宅,尤其是那韵味十足的白墙灰瓦,一下子也成了游客的打卡地。
去南家大宅外打卡的,多半是像苏珍久一般年轻的女孩子。
的士司机笑嘻嘻又说:“靓女,说不定可以跟南生(南先生)来个浪漫偶遇噢!”
苏珍久不想多聊,只随口答了句:“不是旅游”,便想结束话题。
的士司机却不信,操着一口并不地道的普通话,揶揄道:“靓女好面子啦!你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一听就不是本地人!南生年轻帅气又多金,我要是女人,我也中意……”
如同条件反射,苏珍久的脑海里出现了南光桦那双神似苏女士的明魅眼睛,反驳了一句:“我不中意他!再讲,南生的普通话也很标准!”
的士司机了然地笑:“靓女还真是南生的忠实fans,了解真多!”
苏珍久噎了一下,闭紧了嘴巴,不再言语。
可司机没打算放过她。
可能是没有客人的时候,娱乐小报看得太多,南家的八卦如数家珍,他张口就来。
“你们内陆人不知,澳城人都知,南家两房的事情,狗血如八点档电视剧,都是钱太多闹的。南家大房原本没有儿子的,南生前几年才回南家。
外面都传,南生其实不是南老先生的长房长孙,而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为了声誉,记在了大房名下。可南老先生都九十多岁了,南生才二十几岁。男人嘛,如果老先生七十多岁还能生孩子,肯定会大肆宣传自己老当益壮,才不会藏着掖着!
我听说的内情是大房那位大小姐,其实不是亲生的,是有人狸猫换太子……”
的士司机拐了个弯,南家大宅终于到了。
苏珍久像只受惊的狸猫,付钱下车。
南家很大。
苏珍久没有出国留学,大学是在内地上的,她喜欢到处走走看看,特意去过苏市的园林。
南家便是比照苏市园宅建造,虽面积缩小了一些,但做到了一步一景。
从大门进去,一共有三个路口,最左边的路口通往老宅,是南家九十多岁的老爷子住在那里。最右边的路口则是通往南家二房。
老爷子年轻那会儿,一妻多妾制度还没有取消,比之其他豪门的好几房太太,他渣的不算太彻底,一共两房太太。
子嗣不算旺盛,两房各出一子。
苏珍久谢过了开门的洪叔,径直走了中间的路口。
穿过了写意的六角凉亭,一栋两层的中式叠院,映入眼前。
院子里,坐在轮椅上的苏代茹,正指挥着两个帮佣搬运廊檐下的两盆茉莉花。
苏珍久叫了声:“阿妈!”
苏代茹回眸,先是冲着她笑,紧跟着又嗔怪道:“仙仙回来了,怎么没有打电话让司机去接?”
别看苏女士年过半百,岁月不败美人这话一点不假,一颦一笑风韵尚佳,不愧是当年摘得过港姐桂冠的大美女。
苏珍久上前几步,推着苏代茹往屋子里走,随口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坐的士很方便的。”
苏代茹叹气,怨念有很多,“你还不如不长大,做个乖女仔,一直陪着阿妈。”
“我从前不好好念书,每天跟着晏景铖胡闹,你希望我做个乖女仔。我洗心革面好久啦,怎么还不是个乖女仔?”
十几岁青春期的时候,苏珍久每天都要跟苏女士吵架,气得她捂住胸口,要吃速效丸急救。
算起来,她半年多都没有回来。
其实她自打上大学后,回来的次数便屈指可数。
苏女士却像是被她的青春期传染,逮住机会便跟她吵。
但每次都是笑眯眯的,速效丸再派不上用场。
果然,苏代茹又气又乐,瞪一瞪她,“乖女仔,来先吃一碗绿豆沙。”
帮佣吴姨盛了碗绿豆沙,放在了红木餐桌上。
苏珍久道了谢,一边吃糖水,一边听苏女士念叨。
“都说了给你派一个司机,再配一个帮佣,你非不要。让你去半山大宅住,你也不肯去。你爷爷让你进南氏公关部任职,你还是不肯。你啊,跟你大哥一样,没有一个听话的。”
“南光桦不肯听话,你哄哄他啊!”
“叫大哥。”
“我有在心底叫。”苏珍久嘴硬道。
苏代茹才不管什么真儿子假女儿,一个是她从小宠到大的宝贝女儿,一个是她至亲血缘的亲生儿子。别说只这两个宝贝,就是再多几个也不是养不了。
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八年前找回来的亲生儿子,跟她怎么都亲近不起来。宠着长大的宝贝女儿,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你个衰女!”苏代茹拿她没有办法,凑近了一些,问:“你教教阿妈要怎么哄你大哥?”
南光桦回到南家时已经16岁,早就不是六岁愿意亲近妈妈的年纪,母子的感情培养了八年,即使他在家,他们每日说的话也不会有五句。
这种事情还用教?苏珍久怀疑苏女士在拿她开涮,她故意扯着甜腻腻的嗓音:“阿桦,最爱阿桦了……”
南光桦一脚已经踏进了门里,听见那句甜滋滋的“最爱阿桦”。
半晌,一声只有他自己才可以听到的短促喘息后,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