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东内诡事

第二日,天有些阴沉沉的,三个人早早吃过了早饭,大圣催着宁靖和夕颜出门。夕颜笑道:“时辰还早,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好不容易来趟长安,咱得到处逛逛啊。等见了李忱不就得走了么,哪儿还有时间逛啊?”大圣兴致勃勃地瞅着道路两旁的景致。

“咱们要不要再去趟大兴善寺?”宁靖提议道。

“去那儿干嘛?”

“那里不也是密法的祖庭么?咱再去那儿看看有没有经书之类的东西。”

“我看你也是够轴的。惠果和祖师爷都说了,别强求。夕颜,你说呢?”

“听靖子的吧,咱们来这里,不也是为了能多找些密法的经书嘛,反正时辰还早,去看看吧。”夕颜道:“不过就是有些远。”

“靖子要去,远也没辙啊,你就带路吧。”

夕颜带着两人穿街过巷,走了七八里地终于到了靖善坊。路上,宁靖把从冯诗凡那里听来的大兴善寺历史简要给二人介绍了一番。这大兴善寺是长安一座古老的寺院,建成于魏晋时期。隋文帝时,长安时称大兴城,由于寺院面积广大,占据了靖善坊一坊之地,于是借用城名和坊名的字,重新取名为大兴善寺。大唐玄宗年间,开元三大士——善无畏、金刚智、不空先后在此驻锡,翻译了五百余部密教经论,大兴善寺也就成为了长安三大译场之一,与青龙寺并称密宗祖庭。

三个人到了大兴善寺的山门,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禁全都傻了眼:满目疮痍,围墙已经坍塌,山门、殿堂几乎全被摧毁,地上满是乱石,破碎的塑像和朽木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其间长满了杂草。

大圣眨着小眼睛,吃惊地说道:“这是被炸过了呀!比青龙寺惨多了。”

宁靖抬腿迈上一堆乱石,向四周打量了一番,道:“嗯,还想着去藏经阁看看呢,这下也不用去了,肯定没戏。”

夕颜道:“来都来了,你们等着,我去看下。”说着一纵身形,几个起落就到了寺院的深处。

大圣看着夕颜的背影,道:“我看她也是急性子,比我好不了哪儿去。我们就在这等着吧。”

宁靖摇头叹道:“先别说她了。咱们来这儿有半个月了吧?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是感觉越陷越深了。唉,恐怕出不来了。”

“呵呵,这就是爱情的魔力,掉进爱情的漩涡就甭想出来。”大圣调侃道。

宁靖对大圣的这套已经见怪不怪了,“你就一点儿不担心?”

“担心什么?咱们来到这儿,虽说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撞见了稀奇古怪的事儿,但再危急的时候也都逢凶化吉了,还不是活的好好的嘛?所以我想啊,咱们八成是带着什么使命来的,眼下还是随遇而安、顺其自然的好。等使命完成了,咱们自然就回去了。”

“使命?我怎么没觉得?”宁靖也学着大圣拍了拍脑门儿,“到现在为止,我就觉得一切都乱七八糟的,哪儿有什么使命感?”

大圣笑道:“这方面你不行,感觉迟钝,信我的准没错。我说你这修行还差得远啊,一到这种天气就开始多愁善感,不能让天气影响你的心情啊。”

“嗯,也许吧。她回来了。”

说话间,夕颜身形回到了二人身边,她摇了摇头,道:“靖子猜的对,一张纸片都找不到。”

大圣将双手十指交叉翻转举过头顶,抻了抻筋,道:“看来也是天意。没事儿!咱们赶紧去下一站,见见发达了的老朋友。”

三个人一路向东,行了二里多地,夕颜猛地站住,扭头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宁靖和大圣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了?你们认识?”夕颜摇摇头,又行了半里地,她猛地停住,失声叫道:“是他们!”

“谁?”

“斥候!五郎!”

“啊?”

不等宁靖他们反应过来,夕颜转身向来路跑去,但是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几个方向的大街上都有不少路人,哪里还能见得到五郎二人的身影。她懊恼地对赶过来的宁靖和大圣道:“我早一点儿认出来就好了。”

大圣不以为意,“嗨,这有什么可后悔的?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反正咱们又不是找他们的,而且最好是别遇上。你可别忘了,玉匣可还在你身上呢。”

夕颜道:“嗯,好吧,我就是想弄清楚他们来大唐抢这个玉匣做什么。”

三个人继续往东走,宁靖道:“肯定和那个八大明王金刚杵有关。你想啊,空海大师把绝大部分经典、法器都带回去了,经卷他们肯定不感兴趣,剩下的就是金刚杵了。”

“我就纳了闷儿了,怎么都要这东西?有了它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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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真能肉身成仙了?就能一统天下当皇帝当圣人了?”大圣撇撇嘴,“扯淡!”

夕颜闻言,身子倏地一震,继而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啊?”

“什么不可能?”宁靖问道。

“哦,刚才大圣说有了金刚杵就能当圣人,所以我想到了我们国内的事情。我来大唐前,国内早有传闻说是权臣势大威胁到了皇权。阿爹每日从朝中回家,面色都不好看,我问他他也不说。刚才大圣的话提醒我了,之前那个五郎又说他的主上是源什么,虽然没有说全,但肯定是源氏一族。莫非有人想谋反?”

“你们国家的事我一点儿也搞不懂哈,也没法参与。我看你也甭管他们要干什么了,反正他们是白忙活一场。”大圣听得有些糊涂,懒得操这份儿闲心,“这几个人阴魂不散,都一年过去了,还在大唐呢,够执著的。”

宁靖安慰道:“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吧,你们国内的事一则我们不懂,二则山长水远的,我们想管也是鞭长莫及。如果想用金刚杵做谋反的事,那是痴心妄想。佛宝怎么能做这个用?也许他们有其他的事情留在大唐。”

夕颜觉得宁靖的话有些道理,心稍微定了,不再多想。

青龙寺的山门仍是虚掩,大圣轻轻推开,将头探进去看了看,“前面没人,不知道李忱来了没?”三个人绕过天王殿、放生池、接引殿,宏伟的大殿出现在眼前。“还是没人,他还没来呢。”大圣抬头看天,“已经是辰时了呀。”

“别急,再等等。不对,有声音!”夕颜止住了大圣。

果然,东塔院中断断续续地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有人在喁喁私语。大圣凝神听了片刻,“好像有人在哭啊,我们去看看。”三个人轻手轻脚地跨过月亮门进了东塔院,循着抽泣的声音,绕过一块巨石,猛然看见远处站着一个人手抚一块石碑在小声地抽泣。

“李兄!”大圣认得那人正是李忱,便对着宁靖和夕颜用手指了指他,一边脱口叫道。宁靖二人也看出那人果然是当今天子李忱。三个人正要走上前去,突然,眼前一花,人影晃动,左右两边和正前方各有一人拦住了去路。“什么人?!”

“郑兄?”

正前方那人仔细打量了一下大圣等三人,放低了手中的唐刀,“是你们?”

“是啊,一年没见,总算找到你们了!”

李忱也认出了大圣等人,他拭了拭眼角的泪痕,阔步走了过来,然后将手一摆,郑胥引和另两名健壮的汉子退到李忱身旁。“大圣,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李兄……”大圣突然想起了李忱是当今皇帝,忙改口道:“哦……应该叫你陛下了。靖子、夕颜,快过来参见陛下。”说着作势要拉宁靖二人跪拜。

李忱微微摇头将三个人拦住,道:“不必如此。我落难时,你们曾救我两次,我们算是患难之交。你们对我如同以往一样即可,也不必跪拜,我们之间免了这些俗礼。”

“多谢陛下,哦……多谢李兄。”大圣带头谢了李忱,又与郑胥引叙过礼,见了另两名金吾卫。李忱又摆摆手,让那两名金吾卫退下,只留下郑胥引陪着与众人交谈。

“李兄,你有什么伤心的事么?怎么在这里……”大圣见李忱的脸上带着一丝忧伤之色,便关心地问道。

“唔……青龙寺惠果大师是我大唐三朝国师,而阿耶亦与惠果大师交好。今日早朝后,我心神恍惚,忽然想起了阿耶生前常到青龙寺与惠果大师论道,于是便来此处看看。”李忱用手指着身后的石碑,“惠果大师圆寂后,阿耶甚是悲痛,就命空海撰写了这个碑文。我见此碑,睹物思人,想起了阿耶,所以有些悲伤。倒让你们见笑了。”

“李兄说的哪里话?今日所见,足以证明李兄乃是至纯至孝之人,一片孝心可昭日月,可……可……”大圣顺口吹捧,一下子忘了词,看着宁靖。

“可感天地。”宁靖心中叹口气,接着道。

“对对,可感天地。”

李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着大圣三人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去年我们约好在长安见面,怎么今日你们才来?”

大圣看了看宁靖和夕颜,苦笑道:“唉,这个说来话长了,还是我来说吧。我们是起了一个大早赶了一个晚集,与李兄是一日不见就隔一年啊。”

“哦?怎么回事?”

当下,大圣便把华山奇遇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演绎了一番,一股脑儿地讲给了李忱二人。

“你说的可是真的?”郑胥引手摸下巴,不敢相信。

“哎——,你莫怀疑,我相信大圣所言。你莫忘了宫中……”李忱顿了下,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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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华山的那个洞中走了一夜便是人间一年,这真是一件奇事。可见神仙之说也并非是那些方术之士的无稽之谈。”

“可不嘛!我们这一路遇到的奇事多着呢。就说今天在这里等你吧,就是仙人的指引。”大圣见李忱当了皇帝却丝毫没有架子,又如此相信自己,一时高兴,又讲起了函谷关和昨日遇到火龙真人之事。宁靖在旁观察李忱和郑胥引,见他二人一个脸色阴晴不定,一个心事重重。他觉得不能让大圣再这么神侃下去了,急忙找了个机会,打断大圣的话,“大圣,好不容易见到了李兄,还是先说正事吧。”

“对对,见到李兄和郑兄,心中高兴,都忘了说正事儿了。”

“只要我能办到的,你尽管说吧。”李忱拍着大圣的肩膀。

“李兄,这个事儿简单得很。你还记得一年前我们不是说想进大明宫退思楼看看那本书么?就是这个事儿。我想李兄肯定看过了,我们也不用进大明宫了,你直接告诉我们就好了。”

李忱听了这话,和郑胥引相互看了一眼,苦笑道:“那本书我们还真的没有看过。”

“不会吧?”大圣差点儿跳了起来,看着郑胥引,“这么久了,你们都没去看看?”郑胥引也苦笑着摇了摇头。宁靖见状,插嘴道:“大圣,李兄贵为一国之君,又登基不久,朝中之事千头万绪,哪里能有时间?”说着向李忱一拱手,“大圣心直口快,还望李兄勿怪。”

大圣也想明白了,李忱好歹是皇帝,刚才的话对他来说很是不恭,于是改口道:“不错,上个圣人扔了个烂摊子给李兄,你得先摆平那些要紧的事。我这脑子想什么呢?李兄切勿怪罪。不过恕我直言,以李兄的聪明才智、文韬武略、雄才大略,不出数年,定能重振大唐雄风,再造一个贞观、开元盛世。”

听到此处,李忱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但随即正色道:“再造一个贞观、开元盛世,我不敢奢求。但我定当效仿先祖,励精图治、惠民爱物,做一个好圣人。”

“我们相信李兄一定能做到的。”宁靖道。

夕颜插话道:“那本书怎么办呢?”

“陛下,不如带大圣他们进大明宫,一起去看看如何?顺便……”郑胥引说了一半便止住,看着李忱。

“这……”李忱沉吟着。

宁靖见李忱似乎有为难之意,便道:“若是不方便,就请郑兄代为阅览,告知我们就是了。”

“并非我不愿你们去大明宫,只是……引叔,你告诉他们吧。”李忱叹道。

“不瞒各位,圣人登基不久大明宫即发生了一件诡异之事。”郑胥引面色沉重地说道:“那是四月末的一天,圣人在大明宫延英殿批阅奏章,戌正时才返回内朝。那日圣人心情甚好,所以并未回寝宫而是在太液池边漫步赏月。圣人兴致正高时,忽然氤氲蒸腾,天上的月亮变成了赭红色,太液池水无风自起浪,那浪头足有一人多高。当时圣人吃惊不小,随同的金吾卫马骋急忙护送圣人回寝宫,当晚圣人就做了一个怪梦。梦中圣人一人站在太液池边,月亮依旧是赭红色,池水也是同样颜色。不一会儿,从池水中接连蹦出六个赭红颜色的巨大蛤蟆,足有两个人大小。六个蛤蟆围成一圈儿对着月亮吞吸吐纳,七个反复之后,其中一只蛤蟆猛吸一口气,那月亮便像粒火红的珠子被它吞到了肚子里。月亮在蛤蟆肚子里转了三圈,那蛤蟆又张开大嘴,其余那五只蛤蟆便被它依次吸入到了肚子里。大蛤蟆吞掉五个同类后,转过身来,对着圣人猛喷出一股暗红色的毒气,圣人就被吓醒了。”

“圣人醒来之后,感觉脑袋发冷,但浑身却又发热,眼睛似乎被一层薄雾挡着,看东西朦朦胧胧的。起初觉得是做了噩梦缘故,但是到了上午,症状仍不见缓解,于是传了御医前来。御医把脉之后,认为圣人夜里受了风寒,开了些清热醒脑的方子。当日夜里,圣人又做了同样的梦,不过梦中见到蛤蟆的地方却是换到了太液池的另一侧。这次醒后,圣人又觉得脑袋发热身子发冷,而且耳朵似乎也出了问题,听见的声音好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圣人觉得事有蹊跷,于是命人到梦中出现的地方去查看,结果竟然真发现了两只死了的红色蛤蟆,用东西一碰,当时化为一滩血水。圣人当即决定搬离大明宫。说也奇怪,搬出大明宫当日圣人就没有再做那个噩梦。过了些时日,圣人的眼睛和耳朵也恢复了正常。一个月前,圣人见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以为无事了,便又搬回大明宫。谁知搬回当晚,同样的噩梦又出现了,然后如同最初的症状一样,眼睛又出现了问题。圣人本不太相信鬼神之说,但这次却……”说到这里,郑胥引摇头不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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