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青梅竹马

珊瑚还是太年轻,笑得太早了些。

随着太阳从身后缓缓升起,大漠里的温度陡然上升,不到正午时分,周身的空气便灼热起来,刺眼的阳光晒得后背生疼,就算隔着厚厚的鞋底,脚底依旧滚烫不堪。

绵软的细沙初时走起来十分舒服,但是走多了才发现,这一脚深一脚浅的,根本使不上力气,简直比在平地里走路要辛苦好多倍。

珊瑚早就没有了滚沙玩闹的力气,只觉得眼前黄灿灿的一片沙丘没完没了,炽热的空气从鼻子里进去,一路烫到胸口,再温热地呼出,口中干渴地连一点唾沫都没有了。

李修也是头一次经历如此的高温,时间久了也有些头重脚轻起来。

他回头看了看珊瑚,只见她眼皮耷拉着都快闭在了一起,便把她身上所有的行李都接了过来,一直伸手牵着她。

阿海犹如一头负伤的巨兽,沉重地喘息着,他的步履沉重,每一步都拖得老长,跟在最后面。

四人当中,就只有方歌还保持着清醒状态,他摇着头看着身后三人,心里念叨,就这样还想横穿沙漠?

眼瞧着太阳越升越高,方歌招呼大家在一座沙丘的背面阴影中休息。

四人把披风垫在身下,立刻就瘫倒在地,虽然隔着披风,仍觉得自己就像是铁板上的烤肉一般,就差一把孜然了。

方歌给大家分了食物,又拿出水囊,说道:“水可得悠着点喝,要不接下来几日就得渴成人干儿了!”

李修把水囊先递给珊瑚,见她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小口,湿润了干裂的嘴唇,便递还给了他。

“你再喝一点吧!”李修摸了摸她滚烫的小脸说道。

珊瑚摇摇头:“现在喝完了,接下来怎么办?”

“没事儿,我少喝一口就是了。”李修柔声道。

珊瑚却再也不肯喝了,硬是把水囊塞进了李修手里。

阿海死猪一般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昏昏欲睡地道:“以前总觉得天蓝蓝的真好看,现在觉得吧还是乌云满天最好!”

方歌啐了一声道:“你还是别希望沙漠里乌云满天的好。”

阿海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眯起眼睛打起瞌睡来,不多时便鼾声大作,当真睡了过去。

熬过最热的午间时分,方歌催促着大家接着赶路:“最好一口气儿走出去,要不等到了缺水少粮的时候,咱们就划拳看先吃掉谁吧!”

三人看他表情严肃不似开玩笑,也不敢耽搁,都咬牙坚持着往前走。

初时,李修他们还有些担心方歌这个向导是否靠谱,跟着他走了几日之后,发现这人还真没吹牛。

在一望无垠的沙漠里,光靠看太阳辨别方向可是不够的。

方歌能分辨出在他们眼中几乎一模一样的沙丘,还能通过荒漠植物的长势判断下一步该往哪里走。

他还说,要不是他们赶时间,在这些植物根部往下挖个一丈深度,绝对能挖出水来。

阿海干笑了两声:“有那挖井的力气,我还不如快点走出去,到湖边喝个饱呢!”

这一走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反正李修他们觉得仿佛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天早已经黑了,沙漠中开始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天上的星星是一个赛一个得明亮。

此时的走路已经变成了双脚麻木地一前一后,李修他们都快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了,方歌终于开口道:“今天晚上就到这里吧!”

阿海立刻就地躺倒,连连叫嚷着:“累死我了!”

他把自己的靴子一甩,揉着自己肿胀的脚丫子,一阵凉风吹过,剩下三人默默地挪了挪屁股,坐到他三丈开外的地方。

四人歇了一阵,稍稍缓了口气,方歌道:“还是得去四周捡些干草枯枝过来搭个火堆,要不夜里会冷死人的。”

不用他说,李修他们就已经觉得耳边冷风阵阵,竟是有些冷彻肌骨的感觉,跟白天比起来,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阿海懒洋洋地问:“这沙漠里有柴火吗?”

方歌回答:“木柴自然难寻了,但是晒干的梭梭和骆驼刺,总归是有一些的。”

他见三人都是一副神情困顿模样,叹了口气:“你们歇着吧!我去四周找找看。”

李修跟着站起来:“我陪你去吧!沙漠中独行总是有些不安全。”

阿海斜眼瞧了瞧蔫儿了的珊瑚,蹬上靴子拍了拍李修的肩膀:“还是我跟方大哥去吧!”

然后又小声道:“你留下来陪珊瑚看星星看月亮多好!别怪兄弟我没关照你。”

也不等李修拒绝,吆喝着方歌一起走远了,把李修和珊瑚单独留在了幽暗的沙漠中。

自打那夜告白之后,李修还没有机会再次与珊瑚单独相处,而且想到那夜的尴尬场景,李修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坐回到珊瑚身边,见她揉着后颈抱膝蜷缩一团,柔声问:“今天累坏了吧?”

珊瑚点点头:“简直比师父罚我打扫整个山庄还要累上十倍。”

李修见她不停地伸手在后颈上摩挲,便问:“不舒服吗?”

珊瑚点头:“脖子上有些辣辣的疼,李修哥哥帮我瞧瞧?”

说着蹭到李修身侧,背对着他撩起长发,把脖颈露了出来。

天上虽有星光,但视野中仍是昏暗不清,李修便打了一只火折子,借着火光,瞧见了珊瑚细长的脖颈延伸出的那道优美弧线,忍不住心脏停了一拍,想凑上去亲吻一下。

他赶忙甩开自己龌龊的想法,仔细瞧了一下她红通通的后颈:“应该是晒伤了。”

他们一路往西,一整个早晨都是背对着太阳,虽然身上全副武装,但是后颈仍是免不了被晒到。

李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盒,里面装着碧绿色的膏药,是按照伯明先生的方子调配的,专治各种烧灼伤痕,而且气味甜香,触肌清凉。

他伸出手指轻轻将膏药涂抹在珊瑚后颈上,手指触碰到的瞬间,珊瑚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没忍住笑:“好凉啊!”

“别乱动!”李修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直到把膏药涂好才放开了她。

珊瑚放下头发,转过身来:“我也给你涂点药膏!”

李修急忙摆手,把瓷盒塞回了怀里:“我皮厚,不需要涂。”

一阵冷风吹来,珊瑚打了个寒颤,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李修急忙就要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盖上,珊瑚伸手拦住了他:“那李修哥哥怎么办?”

李修回答:“我身体强壮,这点小风不算什么。”

珊瑚仍是摇头:“我才不信呢!”

两人僵持了一阵,珊瑚红着脸悄声说:“那李修哥哥抱着我好不好?这样两个人都不冷了。”

李修一愣,点头允许了,伸出手臂,让出身侧的一块地方。

他原本打算让珊瑚靠在自己身侧,哪知珊瑚嘻嘻一笑,直接坐在他的膝上,钻进了他的怀里,双手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腰。

李修苦笑着摇了摇头,用厚实的披风紧紧将她裹在怀中。

“好暖和啊!”珊瑚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舒服地蹬了蹬腿,伸了个懒腰。

李修笑着低头,和珊瑚的目光正好对上,他急忙抬起头假装看天上的星星。

“大漠里的星星真多真亮!”珊瑚也随着他的目光仰视着天空,“比我收集到的宝石还漂亮。”

他们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望无垠的墨色穹顶,星光如同是镶嵌在穹顶上的珍珠一般,一颗颗晶莹夺目,或许是因为沙漠中的夜色最浓,星星才能这么亮吧!

珊瑚听着李修悠长的呼吸声,低声呢喃道:“李修哥哥,我们以后永远一起看星星,好不好?”

李修轻声笑了:“这有何难,就怕你之后看腻了,懒得抬头了。”

珊瑚摇摇头:“只要有李修哥哥,我看一辈子都不会腻。”

她仰头看着李修的下颌,一颗小心脏加快了速度跳动着:“李修哥哥,你亲亲我好不好?”

李修在黑夜中红了耳朵,但还是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他吻得十分克制,点到即止,生怕再出现那天晚上的尴尬场景。

珊瑚却还是发出了“吃吃”笑声,李修郁闷地问:“有什么好笑的?”

珊瑚伸出右手,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只觉得指尖微微有刺痛之感,原来是连日在荒漠中赶路,大家都是不修边幅,李修的脸上冒出了细密的胡茬,刚才一吻,坚硬的胡茬让珊瑚觉得脸颊发痒,才忍不住笑出声。

李修胡乱抹了一把脸,也跟着笑了:“刚才扎到你了?”

珊瑚摇摇头,微红了脸颊:“我喜欢……”

她壮起胆子,伸手环住李修的脖子,将自己的脸蛋贴在李修冒出胡茬的脸上,轻轻摩挲着,感受着脸上微微的麻痒。

李修没料到珊瑚如此亲昵的举动,鼻中满是清凉膏药的香气,脸颊上传来的温软触感让他口干舌燥起来,他心口一烫,赶忙掰着珊瑚的肩膀将她按了回去。

“李修哥哥,你不喜欢吗?”珊瑚迷惑地问。

李修涨红了脸并未回答,珊瑚忽然觉得身下传来一股异样的触感,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冒了出来。

她刚刚露出疑惑的眼神,李修便伸手将她抱起,放在了旁边的沙地上,顺便连披风也给她裹在了身上,自己红着脸吹着冷风看天。

珊瑚认真思索了一阵,试探地问:“李修哥哥是在想,嗯……那种事情吗?”

李修想用寒夜冷风吹熄心中的灼热,仍是不敢看她,低声道:“我是个正常的男人,自然,自然会想这些事情。”

“是因为我才想的吗?”珊瑚红着脸凑近了问,眼中却满是喜悦的兴奋。

李修无奈地看着她:“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珊瑚羞喜交加,正要说话,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以及阿海豪迈的笑声,似乎在提醒着他们自己回来了。

李修长舒一口气,又急忙嘱咐了珊瑚一句:“刚才的事情,你可别告诉阿海。”

珊瑚点点头,表示不会泄露他俩的秘密。

阿海和方歌捧着一些干草枯枝回来,熟练地搭起了火堆。

忙碌中阿海瞧了一眼二人:“这火还没生起来呢,你们怎么都热得冒汗了?”

李修抹掉了额上的冷汗:“你老眼昏花看错了吧?”

阿海怪笑两声,也不追问,凑到火堆前开始啃干粮。

填饱了肚子,方歌说道:“还是得留一个人守着火堆,留意周遭情势,今晚还是我跟阿海吧,我来守前半夜。”

三人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便各自躺倒睡去,不多时便传来了阿海震天响的呼声。

方歌挑拨着劈啪作响的火堆,一转头,瞧见李修盘膝而坐,合着双眼,呼吸和缓深沉。

而珊瑚伏在他的膝上,蜷缩着身体,身上盖着李修的披风,翘着嘴角,也早已睡熟了。

他早就知道珊瑚心中有一个舍不得放不下的人,后来见了李修,更加一目了然。

只是他独身漂泊在江湖上十余年,难得碰见个这么灵动可爱的小姑娘,说不动心肯定是假的。

他无意去拆散这对琴瑟和谐的鸳鸯眷侣,反倒是心生羡慕之意。

他想起自己在幼年的时候,也曾有过这么一个青梅竹马的玩伴,他还记得她在星空下给自己唱歌,同时提着裙子转着圈儿跳舞,她替自己缝制过歪歪扭扭的小荷包,也替他抄写过被罚的诗文。

而他,也曾许下过天真烂漫的诺言,说将来一定会娶她做新娘子。

但是命运弄人,他不到十二岁的时候便被迫离了家,连道别都来不及与她说一声。

一晃十来年,他至今再未回去,他快连她的样貌都要想不起来了,那个誓言,怕对方也早就丢进了尘埃里,算算年纪,她也应该已经嫁人了吧。

方歌又往火堆里丢了些干燥的梭梭草,口中叼着一根枯草,仰躺在沙地上,看着天上的繁星,自嘲地叹了口气,还是一个人自在啊!想那么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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