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宜相嫣然一笑,笑容灿烂明艳,似花娇艳。她打开玉成手里的红木匣盒,从中取了一样东西,对葛锐笑道:“小妹自然不敢与葛公子拼财势,却不知这个人敢不敢。”
邵宜相亮出手中之物,是一枚剔透银镖,玄铁制成镖锋凌厉,寒气逼人,镖头上雕着一只麒麟,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麒……麒麟镖……”
王掌柜脱口而出,在场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瞪着邵宜相手中之物。
“她怎么会有?”沐峰瞪大着双眼转头望向戴长景,他也是一副惊愕之色,一头雾水。
葛锐脑子转的快,急忙道:“麒麟镖从没人见过,你……这定是假的。”
“是真是假,一验便知。”邵宜相转头望向门口,一瞬间所有人都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大家这才发现站在门口边上的戴长景。
王掌柜率先从高台出下来一路匆匆跑到戴长景面前,抹了把汗拱手道:“大公子我是没见过世面的,还请您帮个忙。”
戴长景收扇一步步慢慢走到邵宜相面前,双手呈上,脸上含笑,十分恭敬的从邵宜相手中接过银镖。qula.org 苹果小说网
邵宜相眼神明亮,嘴角挂着自信的笑容,戴长景早已打定主意,即便真是假的,也绝不能让她当众难看,又见她神色坦然自信,对麒麟镖的真假已信了七八分。他轻轻摩着镖头上的麒麟,如同玄铁扇那般寒气透过指尖传来。运力紧捏镖头,镖头纹丝未动,寒气逼人。
戴长景双手奉还麒麟镖,转身面向满脸急欲知晓真假的众人,朗声道:“家父有云,凡持麒麟镖之人,四通当铺鼎力相助。”
这句话无意是向大家表明麒麟镖是真的,王掌柜当即喜形于色,乐不思蜀。不同王掌柜一脸欣喜,葛锐拉长了脸,望着戴长景不悦道:“长景,你是真要我下不来台。”
“家父训斥,不敢不遵,希望葛公子能卖个薄面,长景一定感恩。”戴长景对葛锐拱手行礼。
葛锐上前一步,仰着脖子态度坚定,“我若不肯呢?”
登高楼再次陷入安静,厅内中央的站着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她们身前各站着一位俊俏多金的青年才俊,为她们剑拔弩张,互不相让。可惜今晚登高楼内大多是些江湖草莽,研习药理的老学儒。若是此事发生在文试那天,试子们一个个出口成章,妙笔生花。恐怕今晚一结束,就会生出几本才子佳人,花园相会,一掷千金,情爱难分的缠绵唱本来。
“葛公子美意银酌心领,明日银酌登门拜访。”银酌声音清冷,说罢不再纠缠转身就走,葛锐忙甩下一切追了上去。
“咚……”
敲锣声响,王掌柜眯着眼大声宣布,“一千五百两,雪灵芝由陆姑娘拍得。”
楼内掌声四起,戴长景含笑道:“王掌柜今日我没带那么多银票,我知道规矩,还请稍等片刻,我回镖局取银票。”
“不必了。”邵宜相笑了笑,“多谢大公子帮忙。”玉成拿出银票交给王掌柜,王掌柜连连道谢。
戴长景耸了耸肩,笑道:“银票是陆姑娘出的,我什么忙也没帮。”
邵宜相心情大好,笑的也格外甜美,“大公子的确帮了我大忙,帮我证明有钱能否买到心中所想。”她再度望向门口,才发现门口此时已空无一人。
戴长景为寻找沐峰出了登高楼,刚走出登高楼,就见黑色的大街上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人红衣白袍,风吹衣袂,犹似惊鸿。白袍笼罩下的她,身姿纤细傲挺,背影清冷孤寂。
“酌姑娘还是去敝府吧,四方镖局一群男人,酌姑娘住进去实在不太方便。”是葛锐的声音。
“酌姑娘,在下沐峰师承云水门,有些事想和你单独谈谈。”
是沐峰的声音,莫不是要谈侯仲一的事情。戴长景心想银酌姑娘关系简单,医术高明且又孤傲冷僻,不爱与人攀谈,倒是最好的人选。
“沐峰。”戴长景唤了一声上前,向银酌拱手道:“酌姑娘,我是沐峰的表兄,希望……”
“有劳葛公子了。”银酌不待戴长景说完,向沐峰欠了欠身,“沐师兄,告辞。”
“酌姑娘这边请。”葛锐欢喜的向银酌指路。
烛火爆了一声,火苗猛烈的向上窜了窜,沐峰脱下青衣外套用力抖了抖,把衣服挂在房内梨花黄木衣架上。
“当年银三郎的事即便云水门一直没承认,不过大家也心知肚明。”戴长景坐在椅子上倒了两杯茶,“只是奇怪的是,云水门的规矩一向是学武不学医,学医不学武,为何银三郎两样都十分了得?”
“其实,这也是云水门一段糊涂账。”沐峰在戴长景身旁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慢慢道:“银三郎本是孤儿,当年两位师祖在黄山脚下见到他,当时他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但是两位师祖发现他是个世间少有的天才,无论是在习武还是研药方面都有极高的天赋。他们把他带回了云水门,却在收徒方面起了争执。两位师祖都想收他入门,希望能说服对方放弃,他们商量了三天都没说服对方,反而被他们想出了一个办法。”
戴长景忙问:“什么办法?”
“他们……”沐峰神色有些拘束,沉吟片刻后才道:“他们先让银三郎拜入大师祖门下习武十年然后再逐出师门,随后再由二师祖收他入门学习药理,十年后再次将他逐出师门。”
“是他犯了错?”
云水门的规矩,上山就无下山路,下山便断师门情。弟子上山学艺就等于断了山下一切情缘,包括父母恩情。有些弟子实在无法舍弃山下事物执意下山,云水门从不阻拦只是下了山便等于自行逐出师门。也因此云水门虽是江湖中第一门派,因选徒严格再加上门规古怪,门内弟子向来单薄,是以山上弟子除非做了欺师灭祖之事否则云水门绝不会将任何一个弟子逐出师门。
“没有。只是他真的是个天才,十年时间就把武功医药学得炉火纯青。”沐峰眼里浮现一丝钦佩,“正因为他两者兼达,坏了云水门的规矩,云水门实在留不下他。”
“难怪银三郎性格孤僻,先后被抛弃了三次。”
“云水门始终对不起他,也因此他在江湖上多么胡闹,云水门也从不掺和。”
戴长景似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江湖传言,云水门极力保护银三郎的徒弟,是真是假?”
“是真的,这个消息也是云水门放出去的。”沐峰喝了杯水,继续道:“十年前,师父收到银三郎的一封信,信中言辞恳切希望能再见到云水门的人。当时两位师祖都已经不在了,云水门里认识银三郎的人不多,况且他身份特殊,云水门也不能因他再坏了规矩。但是师父总觉得愧对于他,所以他让师娘带弱水去黄山见他。”
“你师娘是你师父的表妹,并非云水门弟子,弱水自小在云水门长大又不是云水门的弟子,可是,她们两个却又可以代表云水门。”戴长景点头赞叹,“好安排。”
“之所以带上弱水还有一层原因,当年她母亲和银三郎在云水门关系很好,是无话不说的师兄妹。”沐峰神色变得黯淡,沉声道:“师娘和弱水回来后我们才知道,银三郎自小身有疾病才被父母抛弃,师祖专门为他调药治理,学医那十年他也一直跟着师祖调理自己身体,也清楚自己的药方,都是些普通药材,只要一直服用他的身体就不会出问题了。没想到他,出了云水门之后竟再没服过药。”
“银三郎性格孤僻,在云水门里还有人和他说话,但是江湖中人人以利为先,他找不到同道中人,觉得自己再度被抛弃,自暴自弃,断了自己的药。同时,又有一腔怒火,他把怒火洒在了江湖,把江湖搞的血雨腥风。”戴长景慢慢推测。
“说到底始终是云水门的错,我们知道他收了个徒弟,虽然他已不是云水门的弟子,但他遵循着云水门的规矩,受徒只是交了医理,并没有交她武功。师娘再见他时,他已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向师娘恳求,说他徒弟半生孤苦,他虽为人师却从未好言教导。只怕自己前生造孽累及小徒,望能得云水门看顾。”沐峰声音渐轻,语带愧疚,“他本是人才,却因云水门的私心沦落至此。”
“所以云水门放出话来,力保他的徒弟?”戴长景疑惑道:“那银三郎呢?他死了?”
沐峰长长叹出一口气,“没错,是师娘为他办的身后事。尊重他的遗愿,隐瞒了他死亡的消息,为的就是保护他徒弟。”
片刻沉默后,戴长景终于忍不住问:“云水门难道就真的容不下他徒弟?”
沐峰眸色变得更加变黯,轻声道:“她是银三郎的徒弟,银三郎又是被师祖逐出去的,若收她为徒,师祖颜面何存,不合论理。”
“又是伦理纲常。”戴长景血气上涌,愤然扔下玄铁扇,起身恨声道:“为了些迂腐思想,你们害了一个银三郎,还害了他的徒弟。”
沐峰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他没有反驳,在银三郎师徒二人的问题上,云水门的确有错,上下都问心有愧。
沐峰为戴长景倒了杯茶,戴长景渐渐冷静下来又坐回椅子上,长长呼出一口气,歉仄道:“抱歉,不该朝你发火。”
“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的确是我们亏欠了他们。”
“后来,你们怎么安顿酌姑娘的。”
“处理完银三郎的身后事,师娘和师父书信过两回,酌姑娘身份特殊,两人也不知怎么处理,就在那个时候,酌姑娘自己说要留在黄山她师父宅中,她师父为她留下一本医书,她甘愿在宅中学习医理。”
“小小年纪如何自理。”戴长景握拳愤愤道:“她是不想给云水门难做才这么说的,你们真让她一人生活?”
“当时处境只能如此。”沐峰又道:“不过师娘在临走前留了一笔钱,也给她左邻右里打了招呼,帮忙照顾。云水门也放出了消息,全力保护她的安全。”
“后来云水门有没有再派人去见她?”
“云水门每年都送银子过去,第三年师娘和弱水再去时发现她已经走了,之后我离开了云水门反而听说江湖上有一位叫银酌的女子,医术高明善用银针,手法和当年银三郎十分相似。她大多出现在险山恶水之地,这几年我四处走镖,打听过关于她的消息。我能确定,她就是银三郎的徒弟。”
戴长景有些疑惑,“银酌是江湖中人给她的名字,难道你们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
“师娘问过她,她只说她叫阿酌。”
原来是个孤儿,戴长景想起黑夜里那个清冷孤寂的背影,银三郎说的没错,他徒弟当真是孤苦。戴长景轻叹了一声,换了个话题,“你是否想要酌姑娘替侯仲一看诊?”
“今日在楼外我本想请她入镖局,可是葛锐多番阻挠,定要带酌姑娘回府。”沐峰有些疲惫,“今日在楼内又让酌姑娘损了灵芝,恐怕她心有不悦。”
“弱水。”戴长景突然起身,激动道:“你说过,她和弱水见过面。当年银三郎病逝,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你师娘和弱水陪着她。弱水于她而言,就如久旱遇甘露那般珍贵。”
翌日沐峰带着弱水去了葛宅,戴长景本想着一起去,但因灵芝一事又怕惹气酌姑娘的不快,便索性在镖局内等候,没想到等了半日没等回沐峰他们,反而等来了陆姑娘。
戴长景忙在厅内迎接,惊喜道:“陆姑娘怎会来此?”
邵宜相笑脸盈盈,“昨日得大公子相助,今日小妹再次感谢。”
邵宜相欠了欠身,转头望向玉成,玉成将锦盒递于戴长景,细声道:“我家小姐为了感激大公子,特意连夜做了香袋,大公子可得仔细保管,切莫再转赠他人。”
戴长景急忙解释,“当日陆姑娘所赠香囊长景视若珍宝,之所以会在他人手上,全属误会。”
见他面色紧张,言辞恳切,邵宜相暗笑,堂堂大公子也有如此失态之时,不免心中得意,又见他眉目清俊,俊朗不凡,邵宜相脸上一红,浅笑轻问:“大公子当真视若珍宝?”
“自然。”戴长景见她粉面绯红,唇似胭脂,千种风情,望着她的眼睛更深了。扯动嘴角,笑意溢满脸上。
窗外天青气爽,暖风和煦,院中大树枝繁叶茂,杨柳青青,喜鹊站在枝头上,叽叽喳喳欢快的叫着。
齐浩快步赶至大厅,戴长景正和一女子喝茶,那女子他见过,那日戴长景曾向他介绍过,是祝双燕的好友,他快步上前,急问:“是不是燕儿出事了。”
“不是,燕姐姐很好。”邵宜相盈盈起身,向齐浩欠身行礼,婉声道:“小妹见过齐公子。”
齐浩急忙拱手回礼,“陆姑娘来此,是否燕儿叫你来的?”
邵宜相轻轻摇了摇头,微微笑着仔细打量齐浩,虽面色仍有枯槁之色,但他换了以往的灰衣长衫,穿着一件湖蓝色交领绸衫,不似之前见到那般萎靡文弱,他眉目端正,相貌带着些书生之气,儒雅斯文。邵宜相满意的点了点头,燕姐姐果然眼光不俗。
邵宜相慢慢收回目光,目光对上齐浩双眸,轻声道:“前几日小妹不明就里多有得罪,请齐公子看在燕姐姐面上不与小妹计较。”
“陆姑娘言重了。”齐浩低头,“之前的确是齐某思虑不周,不顾燕儿名声,任性妄为。”
“往日之事不必再提,今日我来是向齐公子问一句话。”邵宜相神色逐渐凝重,“齐公子可否以亡父之名起誓,此生绝不辜负燕姐姐。”
“我齐浩以先父之名起誓,此生仅娶燕儿一人为妻,为她挡风遮雨,与她白头偕老。”齐浩当即举手起誓,言辞诚挚。
邵宜相神色严重,眼神变得尖锐,“你最好记住你今日的誓言,我今日与你挑明了,你若如敢违背誓言辜负燕姐姐,我有办法令你后悔终生,仕途经商都无望。”
戴长景望着邵宜相,眼神幽深漆黑,心中寻思眼前的陆姑娘究竟是何人,言行举止大方得体,出手阔绰,又有麒麟镖在手。她既说了这话定然做得到,看来这位陆姑娘不但家中富裕,更有实权在手。
“往后数十年无人能知,即便我再指天发誓陆姑娘也未必肯信,但我对燕儿一片痴心,可表日月。”齐浩说的有些激动。
邵宜相神色缓和下来,问:“听闻齐公子在苏州颇有才名,但凡有诗社文会齐公子都是拔筹之人。”
“虚名而已。”
邵宜相粲然一笑,语气明快,“我要齐公子以最快的时间在南京城建立虚名,而且要比苏州的名声更大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