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一颗红色五角星

“爸、妈,辛苦了。”

李源、秦大雪、李幸和一群哥嫂、侄儿进门后,厨房都站不下了,馋的快流哈喇子的小辈们自然被无情的哄走了。

李桂没言语,就点了点头。

李母慈爱的多,道:“肉和面都是你弄来的,我和你爹就出点力。”

李源笑道:“那也辛苦了。天热了,肉放不住,一会儿你们再多包点,大家一起吃顿好的。”

李池道:“不用你操心。不年不节的,又没别的事,吃啥饺子?把肉腌起来,大雪要是怀上了,不能缺了肉。”

李源无奈道:“这都开春了,往后二哥、五哥带枪进山走一趟,总能捞些荤腥回来吧?鲜肉比咸肉好。再说,我在轧钢厂每月还有工资肉票,关饷后建国会送回来,不会短了大雪的营养的。”

李桂忽然道:“老幺,你弄回来不少东西。”

李源笑道:“爸,您放心,没有一样是不干净的。”

李桂闻言点了点头,又不言语了。

他相信自己的儿子。

李母道:“吃吧吃吧,大口吃,吃饱了路上不饥。”

李源当做没看到母亲红了眼,坐在木桌旁,先对李池等人笑道:“就不招呼你们了,让了你们也不吃。”

李池抬了抬脸,道:“吃你的吧。”顿了顿又补了句:“大雪跟着一起吃。”

秦大雪笑道:“大哥,我不急,一会儿跟大嫂子二嫂子她们一起包了再吃。人多吃的香!”

大嫂子哈哈笑道:“还是俺们小妯娌最好!”

六嫂耿直些,摸着李幸的脑瓜安慰道:“你妈也好。”

李幸嘿嘿笑道:“我们家妈妈都是好妈妈!”

“儿子,快来吃饺子。奶奶包的羊肉白菜馅的,香!”

李源高兴的招呼道。

秦大雪翻了个白眼,怪不得最喜欢这个儿子。

李幸乐呵呵的让了一圈后,挨着父亲坐下,李源接过大哥递来的醋碟,又拿过二哥剥好的瓣蒜,吃的就更香了。

一口气吃了四五十个,李幸也吃了二十来个,父子俩吃的很满意。

也让周围人分泌了不少唾液……

李桂都看笑了,点头道:“能吃好,心宽更好。”

儿孙能养成这样的性格,他很欣慰。

吃完饭,就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李母抱着李幸舍不得撒手,从兜里拿出钱来往孙子兜里塞,还是李桂说了两句才松开。

一大家子对李源都是千叮咛万嘱咐,也有埋怨他做幺蛾子的,自己闹腾也就算了,还连累儿子……

李源一概笑纳,最后叮嘱李江道:“二哥,您到公社去掌民兵,凡事多听大雪的。论起斗争头脑来,我都比她差一截儿。但有一事您千万记得,任何时候,都别麻痹大意,保她周全是第一位的。她聪明啊,只要她没事,咱们家基本上不会有问题。咱们家那么多孩子在石油、电力上当干部,眼红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李江点头道:“成,我听弟妹的。不过,咱们家好了,他们眼红啥?”

李源道:“嫌人无、恨人有,本来就是人心常态。等李坤、李堂他们都成长起来,别说红星公社,就算是四九城里,除了那些高门外,也没几户人家能和咱们家比。就算一些大院里的人家,孩子不争气,将来都比不过咱家。你说,咱们家招眼不招人眼?】

另外,家里剩下的孩子一律供到初中毕业,拿到毕业证就不要往上念了,没啥用。但毕业了学习还是不能落下,我师姐是大学毕业生,和大雪一样,她教孩子学习,谁不当回事就狠狠拾掇。读好书,将来还有大用。”

改开恢复高考后,是最容易考上清华、北大的一年。

老李家要是考上这样一批大学生……

啧!

李江道:“成,我知道了。老幺,你放心去吧。弟妹每天上下班,最少四个民兵一道走路。也不说护送,就一起顺道回家。她要进城,我也和你五哥一起接送。”

大嫂子跟着道:“要是怀上了,也有我们照顾着,你不用操心。”

二嫂子道:“那么困难的时候,你想尽法子保我们五个嫂子坐月子,那么冷的天你去摸鱼来熬鱼汤。没有你,这一家子不知道要少几个。老幺,你尽管放心,大雪有我们照顾着,保证稳稳当当的。等你再回来,肯定又多个胖儿子,汤圆多个弟弟!”

李源看向秦大雪,温润应了声:“好,我放心。”

秦大雪“嫌弃”:“不用你管,一大家子都在这,瞧不起谁呢?”

“哈哈哈!”

众人又笑了起来,对这个新弟媳妇满意的不得了。

李源也笑道:“那成,那就不耽搁时间了,出发!”

话虽如此,还是上前,用力抱了抱秦大雪。

然后才不再停留,带着频频和长辈们鞠躬挥手的李幸,出门大步离去。

一直目送他们父子的背影走远,秦大雪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过来……

人生旅途,总会有分别,自然,也有重逢的那天。

所以不必过于悲伤……

……

转眼人间四月天。

“儿子,好吃不好吃?”

沿着京广线一路南下,于人烟稠密处行走,稀疏处乘车,大半月时间,李源父子从四九城走到了鄂省江汉市,随当地人一起过了回早,也算是入乡随俗。

看着李幸有些艰难的吃着热干面,李源哈哈笑着问道。

李幸吞咽了口,表情难言。

李源乐呵呵的给他说起了热干面的历史:“这种面在鄂北乃至豫南颇受百姓喜爱,但其实出现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三四十年前,有人将面煮七八分熟,又沥干加香油,逐渐成了热干面的雏形。直到蔡明伟的出现,整合规划了面条的制作工艺,加以改良,丰富了口感,最终形成了现在广受人喜爱的热干面,蔡林记热干面。”

李幸咽下一口后看了看周围,道:“爸爸,越往南,好像百姓的日子要好过一些?”

李源点头道:“水资源丰富些的地方,创伤恢复的总会快些。你对鄂省有什么了解么?”

李幸想了想,道:“爸爸,我会背《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爸爸,黄鹤楼就在鄂省,对吗?”

李源笑道:“一百年前被烧毁了。同治七年,也就是一八六八年,在两任湖广总督官文和李瀚章以及鄂北巡抚郭柏荫的主持下,耗银三万余两,雇用一千多名工匠,历时十个月完工,当时人们称它为‘同治鹤楼’。据碑文记载:同治鹤楼凡三层,计高七丈二尺,加铜顶九尺,共成九九之数。柱周六七尺以上者四十八楹。为地基周径长二十丈有奇,宽八丈有奇。楼八面各宽四丈五尺,上供吕祖像,仍其旧也。”

为了在儿子面前显圣,他昨晚可没少拿着抽奖得到的历史书死记硬背……

果然,老师当年说的对,每一分努力付出都会有收获。

看着儿子眼睛里的崇拜,李源心情美滋滋。

“将来黄鹤楼一定还会再重建,千百年来,黄鹤楼不仅是一幢建筑,不仅是一道风景,它已深入当地百姓的文化血脉中。儿子,你知道黄鹤楼是怎么被烧毁的么?”

李源问道。

李幸道:“战乱?”

李源笑道:“上上一次是毁于清军和太平天国的战争,一百年前那一回,是因为山坡下有一家商铺,伙计失手打翻了油灯,当晚风盛,大火烧起很快蔓延到山顶,将黄鹤楼焚毁。”

李幸道:“太可惜了!”

李源呵呵笑道:“你可以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看看能琢磨出哪些教训来。儿子,人没有不犯错的,犯错之后如果能汲取教训,总结经验,这就叫成长。但是,犯错是有代价,很多时候,代价还会非常沉重。所以聪明人就会从别人的错误和代价中学习成长。不说了,吃完就走。”

李幸若有所思的点头记下,然后闭着眼一口气将碗里的热干面扒完……

……

一个礼拜后,在一处鄂省农村,父子两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

血吸虫。

几十年后,估计好多人一辈子都没听过这种东西,但当下,这种寄生虫的危害,估计没几个中国人不知道。

老人家十年前曾写了一首《送瘟神》,庆祝赣西一县防治血吸虫取得了胜利。

但实际上,这种病即使六十年后,依旧没有消灭。

血吸虫的宿主广泛存在于钉螺中,这种螺在江南水国处处可见,也因此防不胜防。

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千村、万户……

这种病急性的倒还好说,李源在《赤脚医生手册》里都有描述,可以中西药结合救治,有可能痊愈。

但慢性的……虫卵随着污水等入体后,悄悄寄生在肝脏,那即便是几十年后,都难以根治,会逐渐出现肝硬化,腹水。

就像这几天父子俩看到的那样,好些大肚子患者。

“爸爸,以您的医术,都没有法子吗?”

看着和他同龄的一个女孩子,却一脸蜡黄,挺着大肚子虚弱的站在那,目光呆滞,李幸实在难过,看着李源问道。

李源摇了摇头,道:“儿子,医生是人,不是神。这世上太多疾病,医生都是没法子的。人力有时尽……以后去了陌生的地方,生的东西不能吃,生水不能喝,最好不要下水。无论什么时候,即使拳脚功夫大成了,也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高。走吧。”

“爸爸,我们下一站去哪?”

“湘南。”

“爸爸,滕王阁是在……”

“赣西。”

“爸爸,我想去看看滕王阁。”

“毁了……”

“那能去看看遗址么?我想在上面看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雁阵惊寒,到底是什么样的美景。”

“……好。”

……

半月后。

临近五月,赣西平昌的最高气温已经达三十度了。

待看过滕王阁旧址……

也不算旧址,毕竟宣统年还是重修了下,只是过于敷衍了事,还不如不修。

好在四二年的时候,梁思成偕同其弟子莫宗江根据“天籁阁”旧藏宋画绘制了八幅《重建滕王阁计划草图》,再过二十年,将会重建。

不过李幸在上面眺望过晚霞景色后,也已经十分满意了。

虽然未能见到落霞与孤鹜齐飞之景,但看见了春水共长天一色。

随后就是跟着父亲不断的出诊,在山川江河畔,给百姓治病的过程中,不断学习中医的基础知识。

对李幸来说,这是一场洗礼。

是绝大多数港岛小朋友,不可能拥有的经历。

肉眼可见的进步!

这也是李源的目的所在……

转眼就是五月下旬,父子俩在赣西已经停留半个多月了,准备返回平昌,乘火车直接前往粤州,那里还有不少大事要做……

离开前夜,借宿的老乡家里,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小李、小李……”

李源刚检查完李幸的功课,又给他讲解了两个验方,父子二人准备睡觉时,听到老乡的敲门声响起。

这是一间柴房。

李源拍了拍惊坐起来的儿子,示意他莫要惊慌,然后起身开门问道:“程老伯,您有事啊?”

目光看到外面,却见到除了老乡程老伯外,还有他的女儿程红杏也在,程红杏在县城里的拖拉机厂当电工,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大妈。

程老伯笑道:“小李,找你看病的。听说你是京城来的大夫,看病水平好。”

李源无奈笑道:“外面可不知道我是从京城来的大夫,就知道我是一个游街郎中。”

程红杏高兴道:“我知道不就行了!小李,这是齐大姐,来找你帮忙看个病。”

李源父子俩住人家家里,这个忙自然得帮。

程老伯点上了马灯,程红杏拿来小板凳,然后搀扶着齐大姐坐下,父女俩都很尊敬客气的样子,让李源心中有所猜测。

不过,这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所以他也没怎么上心……

问了哪里不舒服,又诊了脉象后,李源奇怪道:“齐大姐,您身体没什么问题啊。稍微有些虚火,但看得出您心怀宽广,比较乐观,虽有焦躁,但问题不大。”

齐大姐闻言笑道:“果然有水平,看病连人的性格都能看出来,小同志,你很厉害!不是我生病了,是我大儿子病了。他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把腰给摔坏了。能不能麻烦你走一趟,看一看呀?”

再仔细看了看这位齐大姐的面容,李源脑海里“咣”一下就是一道惊雷,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看着这位齐大姐面善了。

这事儿闹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时间不大吻合,但就是碰上了。

不过,虽心中起惊雷,面上却不显,李源苦笑道:“齐大姐,您真是……太高看我了。一些内科小毛病,我不自量力看也就看了。这种大外科伤,只能动手术,不然就算华佗再世,也不可能挽回的。”

程红杏奇道:“李大夫,前天你不是给人看过摔断腿的病人么?我都听到了,你给人接好后,说注意卧床修养,问题不大,能痊愈。”

李源正色道:“齐大姐的孩子如果只是腿有伤,那我也能保证尽力去治。可腰……腰椎里有全身最丰富的神经丛,压迫一下都能疼的人受不了,更不要说从楼上摔下来摔成重伤了。”

程红杏道:“那你跟着去看看嘛,万一行呢?”

齐大姐也温声笑道:“就是,去看看就好,治不治的好,都不让你白辛苦一趟。”

李源臊的脸都红了,道:“齐大姐,我这……真不是这个意思。”

程红杏又帮他说话道:“齐大姐,小李在这看病好几天了,都是不要钱的。在我们家吃饭,还非要给我爸爸钱和粮票,他说他是谠员。”

齐大姐更喜欢了,道:“好,这样更好。”

李源没法子,只能带上李幸,跟着步行了半个钟头,来到了农机厂院里。

一句话不多说,也不多问,跟着齐大姐到了家后,真的看到了古老……

其实这个年代,真正认识古老的百姓不多,李源这个级别显然不在见过古老的行列。

他索性也就装作不认识,古老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并没有多问什么。

看过古老和齐大姐长子的伤后,李源确实没有办法,不过他还是开了个保养的方子,教了一套保健的按摩手法,随后就匆匆告辞离去。

“儿子,你手里拿着什么?”

回去的路上,李源见李幸手里拿着一个小玩意儿,便问道。

李幸举起来,道:“爸爸,是一颗红色五角星。您给那位叔叔推拿时,那位古爷爷送给我的。爸爸,我……我不该收么?”

“……”

沉默稍许后,他道:“收下吧,好好珍藏好了。”

说完,就带着孩子回到了程老伯家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就告别了程老伯,带着李幸回到了平昌,乘坐火车一路南下粤州……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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