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内,凤仪宫。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皇后直接将万昭仪抓起来,确实做得有些不妥。可眼下皇帝生死不明,宫城又被围,全靠着三皇子司马彰率领京卫营抵御叛军。这种形势之下,皇后又放出了那样的狠话,谁还敢多说一句?
可司马赫一进门,气氛陡然变了,殿内齐齐噤声。
依着规矩向皇后行过礼,司马赫直接问,“不知母妃如何冒犯了皇后娘娘,以至于被忽然关押了起来?”
皇后警惕地看了司马赫一眼,“四殿下是明知故问吧?司马燚那逆子伙同定远侯谋反,你母妃在宫中造谣生事扰乱军心,四殿下敢说自己不知道你母妃与你那五弟干的这些好事?还是四殿下自己也参与其中,故而不好承认?”
“敢问皇后娘娘,我母妃究竟如何造谣生事?”司马赫没有因为皇后的这番话而动气,对皇后的态度依旧恭敬有礼。
“如今宫城遭遇此等危机,大家都指望着陛下能早日回来驰援宫城。万昭仪却在此时当众散播陛下在行宫遇刺的谣言,这还不是扰乱军心是什么?”皇后义正言辞地挥袖,“万昭仪此举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就是为了与造反的司马燚里应外合!”
司马赫盯着皇后,一向温润的眸光中显出了些许锋芒,“皇后娘娘此言差矣,如若母妃当真要与五弟里应外合扰乱军心,何不直接让本王在宫门前与叛军交战之时大肆散播此消息?这样岂不是更有效果?”
“呵,谁知道你们为何舍近求远!也许你们母子有更大的阴谋!”皇后说着,忽然左右看了看,很快有侍卫上前将司马赫当场围住。
司马赫倒是不意外,然再是早有预料,可当真遇上这样的事情仍旧不免皱眉,“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何意?本宫自是为了宫中安稳着想!”皇后沉着脸,毫不客气地说,“司马燚那逆子乃是万昭仪带大,四殿下又与司马燚自幼亲厚,如今本宫既是怀疑万昭仪,那四殿下自然也有嫌疑!”
“如若危机过后真相大白,万昭仪与四殿下当真与叛军毫无牵连,那本宫自然会放人。”皇后冷笑一声,“如若万昭仪与四殿下勾结司马燚那逆子,到了关键时刻,本宫手中好歹还有点能与司马燚谈判的筹码!”
说到此处,皇后下巴微抬,冷睨着司马赫,“故而为了大局着想,就委屈四殿下了!四殿下若是当真清白,那就应该主动配合与避嫌,而不该对本宫的决策有任何怨言。”
皇后的话虽说不无道理,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分明就是借题发挥,逮着这个机会在刻意针对万昭仪母子。
要说司马赫心中对此毫不忿恨那肯定是假的,纵然再好的脾性,遇见皇后这样不讲道理摆明了欺负人的主,也难免忍不下去。
他扫视着围在身边的侍卫,“本王从阵前回来此处,就是为了避嫌。如若皇后娘娘不放心,本王与母妃大可在用雍华宫闭门不出。可如今皇后娘娘并无真凭实据,就直接对本王与母妃刀剑相向,还让人直接抓走并关押了母妃,这是不是做得有些太过了?”
顿了顿,司马赫继续一针见血地说,“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皇后娘娘是想要趁着此次叛乱排除异己,为三皇子扫清道路?”
司马赫此言一出,皇后顿时变了脸,猛地拍案而起,“四皇子,你休要胡说八道!”
司马赫不慌不忙地应着,“皇后娘娘说本王是胡说八道,那皇后娘娘无凭无据地诬陷我母妃勾结叛军,何尝不也是胡说八道?”
司马赫拿出行宫传来的密报,丝毫不留情面地继续说,“如今父皇在行宫遇刺,生死未卜,此乃行宫密奏,并非我母妃胡编乱造。宫中遭遇如此大的危机,我们一大家人理应团结起来一致对外才是。”
“如此急不可耐地对自己人下手,这不是自己拆台,给外敌可乘之机?”司马赫的声音冷了几分,“若宫城不保,皇后娘娘以为自己与三哥又能独善其身么?”
众人听完司马赫的话,纷纷点头附和。皇后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好在司马赫素来是个为人处事妥帖且识相的,看皇后无话可说,他又转而道,“当然,确如皇后所言,五弟如今勾结叛军,本王与母妃都难免要避嫌。本王愿意与母妃一并禁足雍和宫中。皇后若还不放心,可派人在雍和宫外把守。待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本王与母妃绝不离开雍和宫半步。不知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见司马赫不再咄咄逼人,已经做出了让步,皇后也只能妥协,“好,既然四殿下识大体愿意主动避嫌,那就照四殿下所言来办!大家还有没有其他意见?”
殿中众人自是不敢多言,于是皇后立马吩咐人将万昭仪放了出来,派人将这母子二人送回了雍和宫。
雍和宫中,司马赫当场跪地,“儿臣让母妃受苦了。”
万昭仪丝毫不把此事放在心上,虚扶了司马赫一把,“起来吧,皇后故意为难,与你无关。”接着又问,“在阵前可见着你五弟离去?”
“嗯。”司马赫点头,“儿臣亲眼瞧见五弟与若若都出现在叛军阵前,只是儿臣没有与五弟交手。”
万昭仪又问,“若真要与你五弟交手,你当如何?”
“儿臣……”司马赫有些左右为难,“儿臣会尽量避免与五弟交手。”
万昭仪长长一叹,“赫儿啊,在大义与兄弟情分之间何如取舍,本宫早就教过你,就无需本宫再多言了吧?”
司马赫头低了低,“儿臣知道怎么做,母妃放心,儿臣不会让母妃失望。”
万昭仪望着屋内融融的炭火,忽然说,“你五弟素来畏寒,这种天气杵在外头,身子也不知受不受得住。”又下意识地摸着袖中的绯红的手串接着轻轻一叹,“还有那杜丫头,本宫是打心眼里喜欢,可惜啊!这一闹,再相见终是不复从前。”
司马赫低着头,对自己的母亲恭谨中带着些许莫名的敬畏,“母妃与五弟和若若,也许很快就能再见了。”
“本宫知道。”万昭仪垂眸,指尖轻轻拨动着手腕上的珠子 ,“只希望,再相见时,都还能活着吧!再如何,他也是本宫亲手带大的。”
……
宫城外,两辆马车并排停靠在一起。
杜若挑着门帘张望,口中嘀咕着,“诶,你们可知那辆马车里是什么人?”
夏侯莞接话道,“不是睿阳王?”
杜若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废话么?我们都知道司马燚在那马车上,还用得着你来说?简直有毛病!”
难得杜若不与她计较从前,夏侯莞自然是处处做小伏低,事事顺着杜若。杜若如今在夏侯莞面前几乎是横着走,无论她再如何尖酸刻薄,夏侯莞也都是忍气吞声,绝不会反驳一句。
杜衡觉得杜若这是得理不饶人,故意欺负夏侯莞。此时给杜若撑腰的那位爷去了那辆马车,早看不下去她恃强临弱诸多行为的杜衡不由仗着兄长的身份开始教训起杜若来。
“死丫头,你是看夏侯姑娘性子好,就可劲地欺负人是吧?”他伸手戳了戳杜若的后背,“我可告诉你,咱们杜家可从来没有恃强凌弱之徒。回头让爹爹知晓了你的所作所为,也肯定要帮你回忆回忆家规,并让你长长记性的。”
杜若转身拍开杜衡的手,嫌弃地皱眉,“把你爪子拿开!我也告诉你杜衡,要是让我家爷晓得你又欺负我,怕是你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兄妹二人各自端着一副谁也不怕谁的模样,只差把“来啊!互相伤害啊!”的挑战宣言喊出口了。
夏侯莞拽了拽杜衡的衣角,“小杜将军,若若没有欺负我。是我脑子没转过来,若若说得对,我方长的话确实有些多余。”
杜衡却固执地说,“你还说没有?这个死丫头摆明了就是在欺负你,你不能因为自己曾经做错过事,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难不成你还想一辈子在她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我没有抬不起头来。”夏侯莞的脸忽然又有点泛红,“我让着若若不光是因为我曾经做错过事,还有……其他原因。”
杜衡显然明不白,直截了当地问,“还能有什么原因?”
“就是……”夏侯莞被杜衡逼问得脸更红了,“就是因为……”
“因为什么你倒是说啊!”杜衡不由崔促。
杜若在旁边终于看不下了,插了一句,“自然是因为你呗!这还用问?你简直是块木头!”
杜衡满头问号,一脸难以置信,“你说我?夏侯姑娘因为我,所以不与你计较?”
“不然呢?你以为如何?”杜若懒得理会这二人,用斗篷大帽子兜住脑袋,推开车门就往外走。
司马燚交代过杜衡要看好杜若,此时看她独自下车,杜衡不由着急了,“喂!死丫头,你要去哪儿?”
杜若却头也不回,“你管我去哪儿?你管得着么?”
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暗骂杜衡:真是蠢死了!给你制造机会都看不懂!这家伙,活该打一辈子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