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昭仪淡定得让人诧异，都在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她居然能惦记着喝茶。
司马赫也很是孝顺，听万昭仪这么一说，立马坐下，安静地等着万昭仪煮茶。
万昭仪动作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继续煮茶。司马赫垂眸不语，坐在一旁，也不再继续提什么要出去看看了。
传讯的人傻了眼，“娘娘，殿下，叛军马上要攻过来了，娘娘和殿下还不赶紧……”
“赶紧什么？投降？还是收拾包袱逃命？”万昭仪将煮好的茶倒进了司马赫的杯中，头也不抬地说，“呵，简直是笑话！本宫为何要逃？本宫又能逃到何处？”
看万昭仪的表现，传讯的宫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劝道，“娘娘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不能就这样放弃了逃生的机会啊！您看当年西垚被灭国，整个皇宫都……”
一向温柔和蔼的万昭仪忽然冷了眸色，“本宫说了，本宫哪儿也不去！大不了一把火烧了雍和宫，谁还能奈我何？”
听到万昭仪说出这样的话，宫人更加着急了。他们都是雍和宫的老人了，万昭仪又是个素来待下人极好的主子，他们自然不希望万昭仪走上绝路。
“娘娘，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殿下着想啊！殿下还年轻，以后一定会有东山再起拨乱反正的机会，又何必逞一时之气？”
“不必多言。”万昭仪斩钉截铁地说，“雍和宫众人都听好了，想要逃命的就收拾东西赶紧走，本宫这盏茶喝完，雍和宫将闭门，不准任何人进出！”
万昭仪此言一出，雍和宫的人都神色复杂地互相看看，最后都选择各自逃命去了。唯有万昭仪身边的大宫女翠香跪在殿前，继续流着泪请求，“娘娘，殿下，求你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万昭仪起身，“翠香，你跟了本宫多年，本宫的脾气你也应该清楚。咱们主仆风风雨雨这些年……”
万昭仪顿了顿，继续说，“不说这么多了，本宫是绝对不会走。你若想走，本宫不会为难于你，咱们的主仆情分仍在。你若想留……哎！你还是走吧。”
“娘娘！”翠香泣不成声，“娘娘不走，奴婢也不走！奴婢永远陪着娘娘！”
“你一片赤诚，可本宫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本宫原想给你寻处好归宿，可惜……”万昭仪又是一叹，“如今本宫也无法给你许诺些什么了。翠香，别犯傻，能走就走吧。”
万昭仪从袖中脱下贴身佩戴在手腕上的手串，“咱们主仆一场，算是给你留个念想吧！”
“娘娘……”翠香泪目，无措地望着司马赫求助，“殿下，殿下您劝劝娘娘吧！”
司马赫摇头，“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在母妃身边伺候，母妃是什么脾气，你比我更清楚。母妃决定的事，是无从更改的。”
“可殿下，宫城虽破，可各位殿下就是北原未来的希望啊！殿下怎么能如此由着娘娘的性子……”
“翠香，这既是母妃的心愿，本王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成全。”司马赫道，“既然母妃不走，那本王就陪着母妃，在这里护母妃周全。”
“殿下，叛军那么多人，连宫城都破了，您就算武功再高，也抵不过他们人多势众啊！殿下！您可不能跟着娘娘一道犯糊涂啊！殿下……”
翠香话还没说完，万昭仪忽然转身，高呼一声，“关门！”
司马赫得令，迅速一阵掌风把翠香推出殿外，直接闭上了雍和宫的大门。
翠香在外面哭喊了半天，知道再无任何回旋的余地，最后只能悲泣地离去。遇到这样一心作死，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主子，谁能有什么办法？
待翠香终于离开，司马赫问万昭仪，“母妃为何不肯让翠香留下？她在母妃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忠主之心毋庸置疑，母妃为何不肯成全她的一片赤诚之心呢？”
万昭仪继续若无其事地煮茶，“不是本宫不肯成全她，本宫只是不想断送了这份主仆情义。她能不能逃出去，心中必定都会念着本宫的好。她若是死在了雍和宫，最终还是会怨的。那这些年的主仆情分，就当真是彻底断送了。”
“母妃，您的意思是……”司马赫抬头看了万昭仪一眼，又迅速地低下了头，似有些欲言又止。
“本宫没什么意思。”万昭仪道，“赫儿，你知道母妃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能守着这里，看着这里，死在这里。”
司马赫沉默不语。
万昭仪又继续道，“你是想出去和定远侯的人交手，还是与你那对你丝毫不信任的三哥拉着京卫营那群散兵游勇与你五弟对峙？你可知道，你五弟身后还有镇南大军？你能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凭着你手下养的那些人，就击退叛军，让快要倾覆的北原翻身？”
“儿臣没有这样想！”司马赫有些惶惑，“儿臣只是……”
“如今你的父皇已经遇刺死在了宫外，叛军攻入宫城，你的母妃誓死要留在宫内，以身殉国。你身为北原国的四皇子，北原皇帝司马继的儿子，你不打算报仇雪恨吗？你难道不该誓死杀光那些叛军为你父皇母妃报仇么？”
万昭仪一番话，逼得司马赫连连后退，可万昭仪却继续说着，“你若是拿不起手中的刀剑对你那造反的兄弟刺下去，你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何在？北原国的四皇子，你不如追随你的父皇母妃一并死了，反倒干干净净！”
“哈哈哈，不如一起死了干干净净！从此这世上不会再有北原皇帝，不会再有万昭仪，也不会再有什么北原四皇子！”万昭仪忽然有些情绪失控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忽然泪流满面，“赫儿，你可知那样忍辱负重活着的人远比死了的人更痛苦？母妃不愿意让你承受这些，你懂么？”
司马赫上前扶住万昭仪，“母妃，儿臣懂了，儿臣不怨，儿臣都听母妃的！”
于是，在叛军涌入雍和宫之前，整个雍和宫里外已经都泼上了火油，只需一星半点的火花溅出，就足以让这座寂静的宫殿火光冲天，成为这宫城内最耀眼夺目的存在。
而奔赴宫门的皇后看到宫门被破已是六神无主，再看看狼狈扑过来的儿子司马彰，她的意志更是彻底被击垮。
“彰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京卫营为何如此不堪一击？”
“母后！京卫营中有叛军内应，故意散布父皇被刺的消息扰乱军心！”司马彰提着剑的手腕发抖，显然有些脱力，“母后，如今宫城被破已成定局，此地已不可久留，儿臣先护送母后安全离开此处。”
“不，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本宫都已经把万昭仪与四皇子禁足于雍和宫内了，怎么还会有人散布你父皇遇刺的消息？”
皇后因为惊慌过度有些语无伦次，“难道内应不是万昭仪母子，另有其人？还是这母子二人手可通天，能上天入地，派人混入了京卫营中行事？”
“母后！现在讨论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宫城已破，叛军肯定会血洗宫城，咱们得赶紧想办法离开才是！”司马彰拽着皇后就走。
皇后回过了神来，死死扯住司马彰的手，“不行，彰儿啊，你六弟还在显阳宫呢。咱们要走也得带你六弟一起走！”
“母后，你看看眼下的局势，再折回你不是去送死？”司马彰道，“六弟心智不全，又与那司马燚素来亲近，叛军说不定不会动六弟。”
“你也说了说不定，司马燚那逆子造反的事情都干的出来，你还指望他有人性念旧情？万一他直接对你六弟下手呢？或者以你六弟为人质，折磨他来威胁我们？”
皇后放不下心，“你让你的亲卫赶紧去把你六弟接过来，如若你六弟不来，本宫决计不走！”
“母后！你怎如此迂腐！”司马彰有些恼火，“本王才是你最有用的儿子，只有本王才能给你希望与未来，你这般护着六弟那个傻子作甚？到头来你要靠的还不是本王这个儿子，六弟那傻子能给你什么？”
皇后情急之下直接给了司马彰一巴掌，“混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显儿他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你怎么能说出这样混账的话来？”
“母后从小就教育我，要懂得取舍，要懂得去争取对自己有利的东西。怎么？母后自己说过话都忘了？”司马彰红着半边脸，眼中的怒意已经燃得比脸上的指印更红，“母后若执意要与六弟那傻子死在一起，本王就不阻止母后了，母后请自便吧！”
“你！”皇后被司马彰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彰儿，你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
“本王自然知道，母后若想跟本王走，现在还有机会，母妃可以自行选择。”司马彰拂开袖子，“莫说是本王不肯成全母后的一片慈母之心！”
皇后内心纠结，却最终妥协，“你说得对，司马燚或许不会为难你六弟。”
听得皇后这句话，披着斗篷隐在暗处旁观许久的杜若不由啧啧，扭头对身旁的司马燚道，“爷，你们司马皇家真是个个都是人才啊！这随便看一眼都是薄情寡义的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