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没想到自己刚说完,这位爷立马就来拆台,当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她一时下不来台,“你!你看不到人家小姑娘多可怜?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就不能当没看到么?”
“问爷看没看到,又要人当没看到,你到底要如何?”司马燚一副不讲情面,极度不配合的模样,“你要帮这宫女兜着大罪,爷为何要一并帮你兜着?你与爷是何关系,值得爷如此护你?”
这睚眦必报的家伙,逮着机会就同她翻旧账!杜若一时无语。
禾儿一个劲地哭,杜若将禾儿搀起来,“别怕,你赶紧把这些东西收起来离开,不要被人发现了。”
“姑娘,我……”禾儿怯生生地看了眼冷着脸的司马燚,此处这位爷最大,他没开口让她走,她可不敢贸然离开。
“走吧,不用管他,他不会把你怎样。”杜若丝毫不把司马燚放在眼里,推了把禾儿,可禾儿依旧一步也不敢挪。
杜若不悦地瞪着司马燚,“喂!你看人家小姑娘被你吓成这样不敢走,你说句话啊!”
这位爷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继续冷冷地盯着禾儿篮子里的东西,“玉儿生前,常私放你入雍和宫夜会?”
禾儿有些发抖,“是,不……不是,我与姐姐也常在御花园见面。五爷,我……我并不是时时都偷溜进雍和宫的。”
“这些都是玉儿的东西?”司马燚拿起一本小册子翻了翻,“这是什么?”
“就是个物单。”禾儿低头,“姐姐原本想要将主子赏的东西都送出宫外接济家中,又怕托送的人从中作梗,便亲手列下了这个物单,打算先送这物单出宫,以防后续托送之人偷拿东西。不想东西还没送出去,家中就遭遇变故,我也进了宫。”
“本以为万幸之中的是我们姊妹二人在宫中好歹能互相扶持有个照应,谁知道姐姐竟然会……”禾儿抹着眼泪,“姐姐出事的那晚,若我能来雍和宫赴约,姐姐也不至于会想不开。都怪我,那晚无端端地跟人换班值夜做什么!”
“你是说,玉儿自尽那晚,曾约你来雍和宫?”杜若忽然问。
“是的。”禾儿点头,“姐姐说有事同我商量,让我晚上过去一趟。可那晚我一时心软,跟一个受伤的宫女换了班值夜,就没来雍和宫与姐姐见面。谁成想,姐姐会忽然想不开。”
“你姐姐与那画师的事,你可知晓?”杜若再问。
“奴婢不知。”禾儿摇头,“姐姐从未同我提起过此人。姐姐入宫一心只是想减轻家中负担,据我所知,姐姐也只是同宫中几个有门道偷运物品出宫的宫人有所往来,也不知姐姐是何时认识了那个画师。”
“都说我姐姐是杀害那画师的凶手,是畏罪自尽,我是决计不信的。姐姐信佛,素来心善,连蚂蚁也不忍踩死,怎会杀人呢?”
禾儿看着玉儿的遗物继续说着,“姐姐自尽,定然是不堪忍受那些风言风语,她是被人逼上绝路的。那晚如若我能及时来开导姐姐,姐姐也不会出事。都是我不好,姐姐她那时在承受如此大压力,而我这个做妹妹的竟全然不知。”
之前司马赫查玉儿之死的时候,竟疏漏了玉儿宫中还有个妹妹。照理说,禾儿入宫已有两年,玉儿与禾儿又姐妹情深,玉儿若与那画师之间存有情义,何至于对自己的亲妹妹也瞒得滴水不漏?
思及此处,杜若忽然明白了司马燚不肯轻易放走禾儿的用意。原来他并非要追究禾儿私入雍和宫偷偷祭奠之事,而是为了顺藤摸瓜,去查司马芙留下的线索——画师。
乍见司马芙写下这已死之人“画师”二字,杜若还一头雾水,不知该从何入手。如今看来,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禾儿的出现,似乎为这条看似断了的线索提供了新的可能。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
与禾儿搭着话,杜若也开始仔细翻看玉儿仅存的遗物,除了衣物之外,便是一些零碎陈旧的小玩物,看上去都是女孩子幼时的玩具。看来这姊妹二人的关系还真是不错,连小时候一起玩的东西都还收着。
“你姐姐与那画师之间有往来,你就没有丝毫察觉?”杜若继续问,“那你姐姐可有对什么画作感兴趣,或者收藏什么画作?”
禾儿摇头,“咱们家也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姐姐并不喜爱那些什么书画之作。便是有主子赏了什么书画的话,估摸着姐姐也应该设法换成了真金白银,接济家中了。”
“还真是实在。”杜若唏嘘一叹,“这么拼命又顾家的姑娘,偏偏走上了绝路,还真是可惜了。”
杜若说着,往司马燚手里头瞥了眼,“怎么?这物单可看出了花儿来?”
司马燚冷冷抬眼看她,直接把那册子扔了过去。杜若接过册子,匆匆扫了眼,忽然皱了眉,“这字是玉儿写的?我记得玉儿的字挺好看的,这字怎么写成这样?”
禾儿怯怯地说,“姐姐精于女红,断字识文都是后来进宫之后慢慢自学而成。这物单是两年前的东西了,姐姐那时的字确是不如现在的好。”
“字好不好是一回事,怎么我感觉,这字完全像是两个人写的。”说到此处,杜若忽然一顿,猛地抬头。
司马燚一把扯住杜若的手臂,制止了她几乎到了嘴边的话。又冷冷地吩咐禾儿,“把这些都留下,你先回去。记住,今日之事不得再犯,更不许跟人再提及你与玉儿的关系。”
“是,多谢五爷!”禾儿匆匆离开。
待禾儿走远,杜若才再度焦灼地开口,“不是玉儿,冒充画师出宫之人并非玉儿,而是另有其人。笔迹对比相同是因为——玉儿房中寻出的书信也是有人刻意放过去的!”
“玉儿的死有问题,画师并非玉儿所杀,而是另有其人!”杜若眉心紧蹙,“难怪大公主会让我们查画师,杀害画师的人仍旧在宫中,而且此人还与六皇子的蓬莱烟丢失有关。”
“当初进入宫中的刺客就是冲着显阳宫与六皇子,所以杀害画师之人其实就是刺客余党!”杜若只觉得眼皮直跳,“亦欢说了谎!是亦欢!亦欢绝对有问题!她即便不是杀人凶手,怕也是刺客帮凶!”
“想明白了?看来还不至于蠢死。”司马燚轻嗤。
杜若无心计较司马燚刻薄的言语,急着说道,“大公主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亦欢有问题,所以才让我们查画师?糟了!亦欢与大公主都回了清雅居,大公主会不会有危险?”
司马燚冷冷道,“那宫女想要加害于芙儿,早就下手了,何须等到今日。”
“可亦欢能杀害画师,又能嫁祸并害了玉儿,还能不动声色地对小公主下毒,你如何保证她不会故技重施,对大公主下毒?”杜若着急地催促,“如今大公主看破了亦欢,亦欢说不定要狗急跳墙对付大公主,你别愣着了,快让博骛去护着大公主!”
“芙儿才不像你这么蠢,让那宫女有机可乘。”司马燚一脸嫌弃地冷睨着她,“担心这个操心那个,还是多操心下自己吧!”
“我自己有何可操心的?”杜若不解,懵然地脱口而出,“我这不是有你么?就算知晓亦欢有问题,她又能奈我何?”
此言一出,某位一直心气不顺在拧着的爷,阴沉的面色忽地就柔和了几分,“什么叫有爷在你不用操心?你是爷的什么人?爷凭什么要护着你?”
杜若也知晓自己之前在水榭暖阁的一番话直白得有些过分,以至于惹恼了这位爷,让他一直心里头不舒服。此时刺客的刀正在宫中的夜空中静静悬着呢,还不知何时会落到何处,这种紧要关头无论如何也得一致对外才是,实在没必要与司马燚闹什么内部矛盾。
而且要真把这位爷得罪透了,怕是就再无机会拿到玉佩,那她和司马祁就回不去了!
所以权衡利弊,杜若此时都得服软。她轻轻扯了扯司马燚的衣袖,又眨了眨眼眼睛,软声道,“那个,好歹陪爷睡过觉的,爷您自然要护着我这个暖床宝。”
她这弯转的有点大,以至于司马燚都没思想准备。他磨牙道,“杜若,你属王八的么?”
“不,我属猫的。”杜若讨好地谗笑,紧接着学着那猫儿叫唤了一声,“喵~”
司马燚彻底被打败,卸下了那张冷脸,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捏着她的脸颊,“你这野性难驯的猫儿,下回再跟爷耍性子乱叫唤,当心爷把你扒皮炖了!”
“喵喵~”杜若继续叫唤两声,“爷,咱们接下来要如何?”
司马燚揉着她的脸,“自然是要放长线掉大鱼!亦欢偷换了蓬莱烟,肯定要设法将东西藏起来送出宫。就看她会与何人接应了。”
杜若有些担忧地皱眉,“能钓着大鱼一网打尽自然是好,可我怕六殿下等不了。”
“放心,不会让显儿等太久。”司马燚断言,“天亮之前,一定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