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爷笑得不怀好意,如此高深莫测的演技,令杜若一时也分辨不清他所言是真是假。
她记得自打从见这位爷开始,他一直对她极为反感与厌恶,甚至有些唯恐避之不及。可如今这般举动,就算他是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对她虚与委蛇,然能让这位爷放下身段甚至牺牲色相来陪她演这一场,怕也不是件容易事。
只能证明这位爷要从她身上获得的东西,对他非常重要。可到底是什么呢?这位爷一直不肯说,杜若只能自己猜。
此时此刻,面对那张在瞳孔中慢慢放大的帅脸,杜若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为男色所惑的同时,脑子也飞速地运转起来。
她迅速分析了一下这位爷最近各种怪异的行径,一切似乎都是从上次在城郊他被黑衣人追杀开始的。至此之后,她身边也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了暗卫。
虽说在宫中与三皇子司马彰起冲突的那次,是崔公公暗中出的手为她解围,她也一度以为身边跟着她的都是皇帝派出的人。但仔细一想,司马祁说过围着将军府的不止一拨人,或许其中一拨人就是司马燚的人。
且不论这些人究竟是谁的人,他们盯着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杜若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可图的,虽说自己长得也不赖,可要真说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吧也算不上。若真如此,自己也应该早就大红大紫了,不至于跑那么多年的龙套也混不上一个靠谱的角色。似乎唯一上的了台面的便是这身份——将军府小姐。
镇南大将军杜预署的女儿,难道他们是想通过控制她,来达到拉拢或者挟制她那个将军老爹的目的?或者是杜预署本身藏了什么秘密,这些人希望通过她这个突破口,最终得到这个秘密。
一个戍边大将,到底能藏着什么秘密呢?
宝藏?兵防?还是狗血宫廷剧里头常演的什么事关皇家身世的秘密?
想到这里,杜若忽问,“司马燚,你到底是不是皇帝的亲儿子?”
司马燚被这冷不丁冒出的问题问得一愣,心道这丫头是个什么脑回路?他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要睡了她,如今连姿势都摆好了。虽说也就是吓吓她而已,不会真把她怎样。可但凡是个正常点的女子,在这种时候都好歹要表明态度到底是从还是不从。
她倒好,却张口问起了他是不是皇帝亲生的,这中间有任何关联性可言吗?
司马燚还没来得及开口,杜若又作死地继续说,“无论你是不是皇帝的亲儿子,我觉得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哥杜衡你是知道的,他可是你的铁粉,你只要勾勾手指他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至于我爹——他那人刚正不阿,从不害人,更不会助纣为虐。”
“虽然老人家有些古板,但我爹最疼我,但凡我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就没有不答应的事儿。所以你大可放心,无论你想做什么,我可以保证咱们将军府一直会站在你这边,坚决支持和拥护爷的领导!”
司马燚的面色变了变,之前的戏谑与笑意全然消散,眸色也冷了下来,一字一句道,“杜若,你可知你这些话该当何罪?造谣生事,结党营私,诬陷皇子,其罪当诛!”
这个女人,真是作死!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长脑子,什么话都敢说!刚才那些话要传出去,还不知要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杜若猛地眨了眨眼,又缩了缩脖子,生怕司马燚音落之时,忽然有把大刀从天而降,把她的脑袋给摘了。她可不想死,她之所以说这番话,也是为了想要好好活着。
一般藏有野心与秘密的人,自然都不希望心底的秘密被揭开,宫廷剧里头向来都是这么演。杜若估摸着司马燚就是个大尾巴狼,暗地里谋划着不可告人的秘事,却在面上道貌岸然,把一切瞒得滴水不漏。
嗯,这杜若也能理解。
她若有所思一番之后,保持着一个演员应有的专业素养,尽力地管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冲某位爷挤出了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爷,我就是想跟您表个忠心而已!虽然我跟爷今生有缘无份,但咱们将军府跟爷您的情分是一直在的。今儿我就把话撂这儿,日后爷但凡有用得上将军府的地方,只要振臂一呼,将军府必将不遗余力地响应!”
“杜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狂言!”司马燚眼中寒光毕现,一把掐住她的下颚,“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嘿嘿,爷怎么能这么说?我可是最惜命的!上回爷把我连人带箱扔水里头,我都想方设法地活过来了,又怎么会没事找死?”杜若继续谄笑着,“爷看我如此掏心掏肺,什么真心实意的话都跟爷说得明明白白,就应不再疑我有假,也不该对我继续藏着掖着。”
司马燚冷冷道,“照你所言,你觉得爷应如何?”
杜若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我觉得吧,爷应该对我多一些真诚少一些套路,比如——直接了当地告诉我,爷您费尽心思把我诓进府里来究竟为何?”
“多一些真诚少一些套路?”司马燚定定地看着杜若,那眼神让杜若心里头有些发毛,倏尔,这位爷满面冷色被忽如其来的笑意给破去,他伸手蹦登一下弹在了她的脑门上,“你这满脑子套路的家伙,还敢跟爷谈真诚?”
“啊!好痛!”杜若捂住吃痛的脑门,“司马燚你不说就不说,干嘛动手!你还是男人不?”
这冤家,真是作死叻!司马燚刚浮起的笑意又被寒霜冻住,冷眸道,“爷是不是男人?你想试试?”
杜若秒怂,嘴上却不肯服输,故意避开他的话端放起狠话,“哼!我看你的那些阴谋诡计能瞒多久?有本事你就瞒我一辈子!否则等你的阴谋败露之日,我定然……”
“你定然如何?”司马燚忽地凑近,抵上了她的前额,目光直逼杜若眼底。
杜若心底一颤,咬牙道:“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司马燚再度笑开,“呵,你最好说到做到,不要到时候舍不得。爷可是会等着你来找爷算账。”说着,他披衣起身,却在转背的瞬间冷了眸色。
你若不来,那下辈子,爷会找到你。
爷,从来不喜欢欠人的。
杜若这个被剥削阶级司马燚压了好半天差点被压扁的“床垫”终于翻身得解放!她猛地坐起身冲着司马燚的背影喊道,“喂!司马燚!”
走到门边的男子忽地驻足,却未曾回头,“怎么?这么快就舍不得爷了?”
屁呀!舍不得你个鬼!
杜若心底哼哼着,直截了当地说,“你能不能别一到晚上就跟丢了魂似地到处乱窜?我可警告你,今晚上若是再被我发现你又跑来我这儿,你可别怪本小姐不客气!”
“说完了?”司马燚揉了揉太阳穴,“真是麻烦!”言毕,直接跨出了门。
这……就走了?那刚才的警告到底起没起作用?
杜若有点懵。
但更懵的事还在后头,她原本今儿想好生歇歇,于是让人去太医院告了假。可到了晌午,宫里头却来了人请。来的不是别人,竟是崔公公!
这皇帝老儿这总惦记着自己做什么?杜若心中嘀咕,莫不是嫌昨儿落叶扫得还不够干净?
她都已经从源头上断绝了落叶的可能,如今他老人家应该在宫道之上瞧不见落叶了吧?又找她干嘛?
“崔公公,陛下找我进宫做什么?”她陪着笑,试图从崔海亮这儿打听点儿消息。
崔海亮将杜若塞进手里头的银锭子不动声色地收进袖中,凑近杜若低声耳语,“陛下生气了!”
生气?杜若心中一惊,皇帝生气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怎么感觉今儿自个儿这颗脑袋在脖子上摇摇欲坠,随时都会不保呢?
杜若苦着脸,连忙又把银锭子往崔海亮手里塞,“还请崔公公指点迷津!我这何时又惹陛下生气了?陛下昨儿罚我扫落叶,我可是规规矩矩地扫了,没偷一点懒。”
崔海亮轻咳一声,“咳,杜小姐就是太勤快了,不仅把地上的扫了,也把树上的扫了。”
这有什么不对吗?
直到跪在皇帝跟前,杜若仍是不服气,同皇帝据理力争道,“陛下昨儿的旨意是不能在地上瞧见一片落叶,臣女敢问陛下,如今可还能在宫道之上瞧见一片落叶?臣女何错之有?”
瞧瞧这作死的态度,皇帝生气了你不赶紧磕头认错,还同皇帝据理力争。你没错,难不成皇帝还错了?
崔海亮在旁边一个劲地同杜若使着眼色,可这位平日脑瓜灵光的杜小姐,今儿怎就没点眼力劲儿呢?
他却不知道杜若从昨儿开始心里面憋着一口气,也不单是因为皇帝罚她,更多的是因为她对这皇权社会的不满。
人本该生来平等,偏偏在这里所有人都被皇帝踩在脚下。高高在上的皇帝手握生杀大权,一人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他一句话就让夏侯莞有家不能回,让万昭仪有门不得出,让杜若跪在这里生死未卜。
他说错了,就非得认错不可?
杜若觉得,自己明明没错啊!
除非皇帝自己打脸,改口说他昨儿的旨意不是这么下的,不然她又有何错?
皇帝老头儿,别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就不讲道理!倚老卖老的,觉得我一个姑娘家好欺负么?不怕告诉你,我那将军老爹可还手握着二十万大军在边关守着呢!
我就不信了,今儿你能因着这事儿就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