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边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其隆元帅不敛财,不好色,不争权夺利。没有战事的时候,所有人都可以忘记他。说他是个清廉自律的将军,一点也不为过。
唯有跟寿山长老同样嗜好:喝酒。
但不像寿山长老发酒疯。
喝多了后,最多是把酒盏往空桌的对面一推:
“殷娉,来,你也喝一口。”
虽是桌上就他一人。
酒后的他,眼前总会有一个殷娉坐在对面,令他泪目婆娑。
时机到了——朱雀看到元帅走到了酒壶的身边,问道:“爸爸,这壶里装的什么呀?你有好多个这样的壶。”
元帅猛然被提醒:“对了,雀儿,你给寿山长老送几壶酒去,他一定喜欢。他是一个酒鬼,你爸爸这酒是玉帝年年赐给诸天各国的御酒。天老爷有病喝不得酒了,就都搬到我这。你就给寿山长老提几壶去,这比送爸爸的宝剑要实诚的多。记住了,爸爸的宝剑是什么人也不能送的。”
真是个好天气呀。
朱雀走在去虎头山路上,让麻雀把提着的四壶酒放在路边歇一会儿。
燕雀南飞,花絮飘零。清明的山,瀑布的挂,卷帘入画。
水村入影残霞,树绕轻烟藤架。一点飞鸿斜下,神山圣水,风过动叶摇花。
玄武生活在这样的环境,所以他有灵性。
朱雀望向虎头山。
从小丘向西走120多步,隔着竹林可以听到流水,好像人身上佩戴的珮环相互碰击发出的声音。心里十分高兴。砍倒竹子,开辟出一条道路,沿路走下去看见一个小潭,小潭以整块石头为底,靠近岸边的地方,石底有些部分翻卷出来露出水面,成为水中的高地,成为水中的小岛,成为水中的不平岩石,成为水中的悬崖。清翠的树木,翠绿的藤蔓,遮掩缠绕,摇动下垂,参差不齐随风飘拂。
潭中的鱼大约有100来条,都好像在空中游动,什么依靠都没有,阳光直照,影子印在石头上,呆呆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忽然间又向远处游去,来来往往,轻快敏捷,好像和游玩的人相互取乐。
以上文字翻译成古文,就是——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心悦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已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仙人住的山洞洞中有洞,宽敞地方足球场大。一条阴河水从里面潺潺流出,九曲十八弯。
洞中腹地有一裂谷仰望苍穹,金灿灿光幕直达洞底,白茫茫仙气袅绕。崖壁上青藤葳蕤,五颜六色结果,大朵小朵开花。水声滴答,把时间带到很远很远。
山崖前,寿山长老又在朗读他的七律。
吃肉就是个饱
喝酒就是个醉
日子多了如狗屎
我已活了九万岁
“师父——来搬酒——我们走不动了——”
朱雀向虎头山喊话。
“来喽——”师父从天空飞来,身后跟着两只乌鸦。
寿山长老乐呵呵看到酒的到来。两小姑娘把脸走的红扑扑的。
两只乌鸦,姑娘一人坐一只。酒壶,寿山长老腋下夹着,手提着,一起飞上半崖处石砾坝子上。
乌鸦平稳落地,卸下朱雀和麻雀,展翅啪啪,向山岭飞去。
一口酒进肚里,咂吧咂吧:“嗯!好酒!你爸的酒是好酒啊。”
朱雀扬脸向天,得意道:“元帅府都是好酒。师父,您可知这是玉帝佬赐的太平酒。只要没有战事,年年诸天各国都有。天老爷撒不出尿,他的病不能喝酒,都搬到元帅府来了。师父,这四壶酒,您给看好了。这两壶,是上次欠您的。这两壶,也是拿来您喝的,但不能白喝。”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不会是白喝,你这个小脑瓜子不装点弯弯绕,是不带这么些酒来的。说吧,求我做什么?”
“师父,我要您带我去看地镜,向太子要一颗胎珠。”
老人沉寂了一息,吐了淤积一口气,不安的对朱雀说:“看来你还是要去找玄武。”
朱雀低下眉眼,眨了两眨,就有小泪珠挤出来,把弯长的睫毛湿了一线。
近日来,她努力克制了自己,强颜欢笑天天叫出几百声的爸爸,心里有多苦,没人知道。
没妈的孩子,心里事儿,不被掏出来,就形成结症。
元帅爸爸的宠爱尽量是一种补偿,这种补偿,远不够女孩心中对母爱的渴望。
缺失母爱的女孩,最容易在另外的地方寻找慰藉,去填补缺失的空间。
却遭到元帅父亲粗暴的践踏。
她现在不光是去寻找,还要逃离。
老人看出女孩近日的煎熬。她明显的瘦了。眼神里有着深层的阴霾,是这个年龄的孩子不该有的。可以想到,当她拖着铁链四顾无助,会有一个叫殷娉的女人疯跑出来护着她,可是没有,就只有自我的承受。
“其隆元帅,你比我还糊涂啊。你做下的这件事,造成伤口有多深,怕是很难愈合了!别怪我。”
地镜前,看到玄武全身被烧伤,朱雀自身的肉也在疼。
目光盈盈中不觉有了湿润。她现在很容易沉静。
看到玄武投入了娘胎,健康出身,并在村子里调皮捣蛋,朱雀释然的笑了。
那个叫大井村的村子,有茂密的竹林和钻出鸡鸭的草地。竹林外有一条小河,看上去比苍穹的河水要绿。早晨和傍晚,有一层浅浅的薄雾,覆盖完河的两岸。河畔上的鸭和鹅白成一片。鹅伸长脖子像握手那样欢迎鸡的到来。鸡一连三声地朝天啼叫,它不是在报时,它是在歌唱。
朱雀羞涩的看到玄武,万万岁,高战一帮村里的孩子,光屁股在夏天的小河里游泳,往河里扎猛子。那个叫自固的小矮人,坐在河岸上看着他们在水里戏闹,心中渴望,却没胆量。夏天的小河,是他们童年的游乐场。而在他家的花果山上,玄武的父母正在嫁接果木。
每年,他家的鲜果是超市抢手的货源,水果贩子们早早的就来到他们村,坐等水果下树。
一年的收入,除了吃穿用度外,剩余又都投入进果园的扩大。
到了玄武玉树临风的站在村口,望着天边的云,游离他的思绪,朱雀就在替他考虑,他是不是想着苍穹之上的虎头山,以及山上的小木屋跟几个人。
朱雀的心随之澎湃。
不敢相信这个大哥哥就是坐在他身边的玄武。
地镜里雪花斑点跳跃……
寿山长老问朱雀记住玄武这个村庄没有。
它叫大井村。早年吃井水的时候,这一口井供应全村的人畜用水,天干时节,外村人还到这口井里来取水。井水永不干涸。
如果顺利的话,朱雀去到大井村,玄武就有16岁了,帮助他完成功勋,早早回到天庭。
寿山长老从太子处要来了一颗胎珠。
有一个神兽户口的朱雀,又有了这一颗胎珠,身上自带两个光环,定可以帮上玄武的忙。
在玄武的小木屋旁,朱雀找到了另一块陨石。比玄武那块略小一点。
她把玄武的小木屋里外打扫了一遍,打扫出垃圾。有玄武啃剩的骨头,有玄武没带走的衣裤,他的被单都长霉了。
朱雀把长霉的被单和玄武的衣裤带到后山瀑布下的水潭清洗,用一根树藤牵扯在小木屋的檐前,晾上衣服和被单,在风中飘飘像一面面旗子。
然后在崖顶上向半崖下的寿山长老喊话:
“师父,我把玄武的被单和衣裤都洗了,晾在树藤上,晾干了后,师父,你要把它们收进屋,别让大风给刮跑了,玄武回来还要用。师父,你听到没?你有什么话让我带给玄武?我要走啦——”
抱着酒葫芦,躺在仙人洞口的仙人老头,嘴里嘟囔着:“你们走吧。你们全都走吧。让我一人留在这里,才清净。我没有话带给徒儿。乖徒儿,他要回来的……”
寿山长老打起了呼噜。
朱雀望一眼山下,望一眼学堂和元帅府的方向,闭下眼睛。
猛然睁开。
双脚有力一蹬,驾起陨石向天外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