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王胜的军情急报后,张浚就一直处于震惊和忧虑之中。
虽然刘锜和王德这边还没有消息传到,但张浚猜测,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会比王胜那边更糟糕。毕竟东京是战略中心,叶治如果回师,肯定会将重兵放在这里。
最让张浚震惊的是王胜传回来的那三个消息:
金兀术身死!
大金国灭亡!
渊圣南归!
这三个消息劲爆到让张浚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虽然没有经过证实,但张浚知道,空穴不来风,既然王胜敢写在军报里,那十有八九不假。
而且,张浚觉得叶治也不至于故意编造这些消息来惑乱视听,因为谎言就像香皂的泡泡,一戳就破。
这是要变天啊!
而且这天变得也太快了吧。
从得到叶治北上两河的消息算起,这才多久,三个月?
三个月,种季水稻、生窝小猪仔都不够,曾经雄霸天下的大金国就玩完了?
张浚现在才明白黄金搭档刘子羽为什么死活不肯跟他来建康,原来人家已经把世事看得通透无比。
难怪那天在望湖楼,一向心高气傲的刘子羽将他比作了天上的皓月,现在看来还真不是吹捧。
张浚是抗金派,也有一雪前耻、收复中原的大抱负,也曾为之付出过巨大的努力。可不管是什么原因也好,结果都是功败垂成,收复两河都实现不了,更别说是灭金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张浚在叶治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刚提任不入流的太常寺主簿;人家现在已经完成了常人想不到、也不敢想的旷世功业。
还是应了那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相公,相公。”
“嗯?”都督府僚属的呼声,将张浚从神思恍惚间惊醒。
“相公,王德大将军来了急报。”
“快拿来!”
一听王德那边有消息,张浚急忙催促,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那三个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王德没有让张浚“失望”。
在急报里,王德将在东京发生的事情,以及叶治亲口说的几个消息,还有自己和刘锜回军的事情,一一向张浚作了禀报。
张浚捏着王德的军报,又是出神了许久。
“呼……”
张浚长出了一口气,提起笔,又思索了一会儿,这才端端正正地在札子上写了起来。
张浚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尽快这几个消息禀奏赵构,好让赵官家有心理准备,也能有更多的时间想办法。
别的先不说,单单是渊圣皇帝南归,就够赵构头痛了。
渊圣。
张浚的脑子里又浮现起了记忆中那张模糊的脸,那个天底下最悲情的男人。
二十年,二十年了,没想到他还能回来,可回来干嘛呢。
张浚突然又想起那天刘子羽说的世事如棋,你我皆棋子的话来。
唉,棋子。
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格局,居然敢拿曾经的九五之尊做棋子。
……
死生契阔二十年,赵桓在踏进开封城的那一刻,两行热泪再也忍止不住滚落了下来。
这座魂牵梦绕的城市,对于赵桓来说,有着太多太多的含义。
他生于斯长于斯,他的梦想在这里开始,也在这里幻灭;这里既是他屈辱的起点,也是他苦难的终点。
因为叶治着急赶路,所以赵桓和几个帝姬,还要众多被解救出来的靖康罹难人,随着押送女真俘虏和战利品的人马返汴的,比神棍他们迟了半个来月。
“相公,刘锜、王德、王胜三路兵马已退回淮南,河南、山东诸路州县均已归复。”潘文举禀道:“呼帅来札,是否需驻兵淮上,请相公示下。”
呼延通和王胜友好会面后,王胜也很自觉,坚决不让呼延通礼送出境,自己带着军马一溜烟回到了镇江,所以呼延通也就留在了济南府。
神棍轻轻地敲着桌案,最终点了点头,令道:“让老呼派一军驻守海州吧,不过动静小一点,最好别让南边知道。”
“是。”
“老彭,各州县牧民官都筛选过了吗?”
“启禀相公,此次所涉州县的官员都已筛选安排妥当,山东路那边涉及十三个府州县,河南路涉及二十一个府州县,共裁汰守令、通判、签判六十一人,留任四十七人,补缺共七十九人。”
“嗯,好,诫饬各地守令务必廉洁勤政,尽速恢复生产。”
“是。”
“报……!”
“何事?”
“启禀相公,胡统制已押解俘虏战利到汴,现已入城,在北城待命,请相公示下。”
“哦,阿呆回来了,这么快。”
神棍思索了片刻,吩咐道:“二黑,你去走一趟,俘虏和战利品全部押解到军营看管。赵先生和几位帝姬,先安排到驿馆安顿。对了,老彭,城中的空屋和客栈有没有安排好。”
神棍返汴时已交待过彭玉章临时安置南归人员的事,结果事情一忙,他自己倒把这茬给忘了,这下才想起过问。
“相公放心,已经妥当,我这就差人去安排。”
彭玉章应了一声,当下叫来了负责此事的两个参军,交待了几句,这两人便随着二黑出了都堂张罗去了。
还好当初收复东京的时候,从金人手里抄没了许多被霸占的田宅屋宇,加上租用的客栈,足以让安置南归人员。
彭玉章也让人制定了安置方案,可以保证这些人的吃喝拉撒睡不出问题。
“相公,赵先生和这些人今后如何安排,还请相公示下。”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
见彭玉章发问,神棍吩咐道:“赵先生和几个帝姬,每人给宅第一区,按月给俸。赵先生就按照一品的标准,几个帝姬以二品为准。其余人等都以同等的标准,一户给民宅一座,再每人给一次性的安置费,让他们自食其力吧。”
神棍虽然故意放出了渊圣南归的消息,但他却没有拿赵桓当棋子的打算。
而且赵桓自己也说,只要一个太乙观主足矣,叶治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所以也就想让这个悲情苦命的前皇帝能静静地渡过余生。
“那安置费给多少为宜?”
“一人五百贯吧。”
神棍想了想,已经给了房子,再加上五百贯的安置费,也算够意思了,“如果民宅不够,可出资在城内收购,再不行就在城内选空地新建。”
“是。”
“老徐。”
“相公有何差遣。”徐庆听神棍突然点自己的名,连忙应道。
“你军人马整训的如何了?”
“启禀相公,各军人马基本整训完毕,裁汰了近万名不合格者,我相信现在拉出去,打硬战根本没问题。”
“嗯。”神棍满意地点点头,道:“此次大军压境,你们鹰扬军确实也没让大家失望,也算是经过了考验。明日开始,鹰扬军和其他各军一样,开始装备火器。”
徐庆一听,大喜过望,激动地说道:“太好了!多谢相公成全!哈哈,以后鹰扬军也可以硬起腰板啦!”
“哈哈……”
徐庆的话虽然像是玩笑,却真是他一直来的最大尴尬。
十万人马一直没有配备火器,说白了,是神棍心里还有顾虑,所以让鹰扬军上下都觉得要低各军一头。
现在好了,满编火器,你们有啥我有啥,以后见了面,头都能高高抬起。
“呵呵,不用谢我。”神棍笑道:“这是你们自己努力挣来的,希望鹰扬军也能成为一支保国安民的英雄部队!”
“定不辜负相公期许!”徐庆和鹰扬军的五大统制,齐刷刷地躬身禀命。
正当神棍在都堂发号施令、好不快意的时候,整个开封城突然之间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