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还真不小,正面有一溜五间的窑洞,左右两侧还各有两窑,一看就是人丁兴旺的。
“二蛋!二蛋!”老汉扯起嗓子喊了起来。
中间窑洞里探出一个脑袋,问道:“大,咋咧。”
“你把马匹牵到牲口棚去。”
“好勒,来客人了这是?”
二蛋一边应着,一边披上挂在外墙上的蓑衣,从叶治几人手中接过缰绳,阿呆和阿瓜从马上取下了随身的包袱。
老汉招呼道:“赶紧进屋。”
屋子里摆了两张四方桌,满满当当地坐着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正在吃饭,满屋子馍馍的香味。
所有人一脸好奇地盯着眼前这四个陌生的落汤鸡,“婆姨,赶紧去拿几件干净衣裳,让几个后生把湿衣服换了。”
老妇闻声,下了炕,带着媳妇到了里间。
这窑洞里还有左右两个小门,和旁边的窑洞相通,类似像套间一样,设计倒是方便。
“后生,赶紧去里屋把衣服换咧。”
不一会儿,老妇就和媳妇从里屋里出来,一脸慈祥地看着叶治几人。
换下了湿衣,身上逐渐有了暖意,不过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嘻嘻……”咕咕叫把屋内的几个小屁孩逗笑了,叶治捂着肚子笑着对几个小屁孩眨了眨眼睛。
“婆姨,赶紧去下几碗面条,多放些辣子,给后生们去去寒气。”老汉见馍馍不够吃,赶紧吩咐老伴去下面条。
“好嘞。”
老妇笑着应了应,几个媳妇也都自觉地跟着婆婆一起去张罗面食。
“你们是去县城?”
“是咧,额们几个去普润走亲戚。”阿呆笑着回答道:“没料到半路上下起雨来,还没谢谢大大收留咧。”
“谢个甚?谁都有遇难处的时候哩。”老汉笑道:“就是额们乡下地方,没得甚好东西招待,你们莫嫌弃。”
老汉看这几人穿着谈吐不像一般人,特别是里头那个不是本地口音的,器宇轩昂,尤为装逼,所以怕有些慢待客人。
“大大太客气喽,是额们叨扰哩。”
“老丈家里有几口人啊?”
趁着面条没上,叶治见缝插针,开始调研。
“家里有十二口人哩。”老汉能听得懂官话,用手比划道:“三个娃娃都娶了亲,有四个孙子。”
“老丈好福气啊,儿孙满堂。”叶治又问道:“日子过得咋样啊?”
“好咧。”
老汉黝黑而又如同黄土高原褶皱一般的脸上浮现起发自内心的笑容,“现在来了青天大老爷,年景又好,日子过得一年比一年好咧。”
叶治一听,心里那个喜滋滋的,你说的青天大老爷就是我吧,我就在你眼前,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么说来县里的官长还不错?”
“好哩。”老丈由衷地夸赞道:“县里的吴县令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额们百姓有福气的很!”
叶治满意地点点头,普润县令他印象挺深,办事认真的几乎有些刻板的瘦弱小老头,有着一个很神俊的名字——吴一帆,搞得叶治当时差点没跟他要签名。
“面来咧。”一阵浓郁的面香随着喊声扑鼻而来。
“先吃面。”老丈笑呵呵招呼道:“乡下人家没什么好招待的,只能吃饱肚子。”
“好香啊!”
叶治真是感觉自己的魂都被香味给勾走了,他狠狠地咽了咽口水,笑着赞叹道:“我还没吃过这么香的面条哩。”
四只如脸盆大的碗里满满当当,上面铺着碧绿的菜叶、金黄的蛋花,居然还有几片如琥珀般剔透的腊肉,一勺红彤彤的辣椒,半勺滚烫的猪油一浇,一碗地地道道的油泼面,正散发着让人难以抵挡的香气,人间至美不过于此!
叶治几人早已腹中空空如也,哪抵挡的住如此抓心挠肺的诱惑,各个袖子一撸,捧着海碗,筷子搅了搅、拌了拌,就迫不及待地“呼呼”如风卷残云,扒拉起面条。
“慢点,慢点。”
看到几个年轻后生吃得如此凶猛,老妇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客人呼呼吃面的响声就是对主人家手艺最好的夸奖。
“好吃!真好吃!”阿瓜一边往嘴里扒着面条,一边竖起大拇指。
油泼面又香又辣又够劲,几人吃得热汗直冒,痛快淋漓。
“噢……。”
阿瓜发出了一声极其痛快而又满足的呻吟声,硕大的海碗里已经吃得丁点儿不剩,连汤都喝了个底朝天,就差没把碗给舔干净。
“噢……”
“噢……”这个声音有毒,会传染,搞得洞房都没这么爽过似的。
“痛快!”
连夏侯镜这个闷葫芦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感叹,所有人都吃得大汗淋漓无比畅快,而且碗都可以不洗了。
“饱了吧?”
“嗯嗯,饱了,这是额吃过的最好吃的油泼面哩。”阿瓜抚着微微鼓起的肚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吃饱了就好。”老汉脸上笑成了花,“看这天,雨一下子是停不了哩,今天就住下吧,明个再走。”
“那额们就住下咧。”
老丈家窑洞多,左厢两窑就空着,稍微拾掇拾掇就能睡。
老丈考虑的很周全,特意生了些火,去去窑洞里的湿气,也便于晾干叶治等人的湿衣物。
天好似漏了一块,一直没完没了地下着大雨,这在半干旱的黄土高原可不多见。
“官人,早点歇息吧,累了一天了。”阿呆一边整理好被褥,一边提醒道。
“嗯,你也去歇着吧。”
夜黑黢黢的,大雨又没有停歇的样子,这年头娱乐又基本靠手,百无聊赖的叶治只好上炕躺着。
兴许是劳累加上雨水浇了个通透,人有些困乏,不一会儿工夫,暖暖的被窝里就传来了酣睡声。
这是一个深沉而又血腥的梦,千军万马在狠命厮杀,岳云全身浴血,手持铁锥枪,被无数妖魔鬼怪围困其中。
无数妖魔被铁锥枪撕碎,可妖魔鬼怪却怎么也杀不完杀不尽。
叶治要冲上去解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如同石化一般,丝毫不能动弹;他又想竭力的叫喊,又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卡住一般,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他急得汗如浆出。
突然间,叶治又像是听到了青狮在嘶鸣,声音在尸山血海的炼狱世界里显得如此的悲切。
“官人,官人。”一个渺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
叶治奋力地挣脱这令人窒息的控制,突然感觉身上一松,整个人几乎是弹着坐了起来。
“官人,官人。”
“嗯?”
原来那个渺远的声音真的存在,是夏侯镜在门外焦急地唤他,“夏侯,怎么啦?”
“官人,青狮一直在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叶治聚耳一听,雨还在下,噼里啪啦的雨声中青狮急促的嘶鸣里透着一种不安。
叶治急忙披衣下炕,开了门,道:“走,去看看!”
牲口棚也是窑洞,就在院子的另一边,和叶治几人住的窑洞两两相对。
叶治几人冒雨冲到对面,借着阿瓜手里擎着的松明火把,只见青狮一边叫一边焦灼地刨着蹶子,还时不时地用头去挤另外几匹马。
另外几匹马见青狮老大发威,一声都不敢吭,不知所措地缩在一边。
“青狮,怎么啦。”
叶治一把拉住青狮的缰绳,轻轻地拍抚着青狮的脖颈,青狮在叶治的安抚下终于安静了下来。
青狮好像通人性,它用头顶了顶叶治,又是叫唤了几声,虽然没有刚才的声嘶力竭,但还是同样焦灼。
“官人,青狮咋咧?”
叶治看了看黑黢黢的雨天,皱着眉头说道:“肯定有事情要发生。”
“咋咧?”
听到动静的老丈也冒雨赶了过来。
结果还没等叶治回答,众人就感觉脚下晃了晃,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巨响,然后整个山坳坳就鸡飞狗跳了起来。
“额的娘啊,地动哩!”阿瓜吓得跳了起来。
“快,快去把人都叫醒,到院子里来。”叶治焦急地大喊:“把牲口马匹都牵出来,快!”
尽管他不能确定是不是地震,但人命关天的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过幸好,轰隆一声巨响之后,除了雨声依旧,世界像是沉睡中的巨人,偶尔打了个嚏后又恢复了沉寂。
“啊……!”
突如其来的尖利哭喊把众人吓了一大跳,也将沉睡的山谷惊醒了。
“咋咧?”老丈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该是山崩了,在那边。”叶治朝着巨响传来的方向说道:“走,快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