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又名《以爱还爱》
在家中以如此精心打扮的状态出现,沈婕的外表给肖尧带来一种深重的不安感。
他感到对方来者不善。
“小爸爸,我的烧饼呢?”沈天韵气势汹汹地责问道。
“呃……”肖尧说。
“说是去给我烘烧饼,然后人就烘没了,一直到现在才回来,”沈天韵撅着嘴巴道:“你快去给我烘烧饼,不然不许你吃饭。”
“好好好,烘烧饼。”肖尧的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
“吃什么烧饼?”沈婕责备道:“都吃饭了——肖尧,你别理她。”
“不碍事,不碍事。”肖尧一边说着,一边钻回了2004年那边。
一边烘烧饼,他一边陷入了沉思。
肖尧不是小孩子了。
当然,从法律上来看,他还是。
关键是这两个多月以来,在经过沈婕、郁璐颖、赵晓梅等人的轮番捶(tiao)打(jiao)之后,他早已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读不懂空气的傻大个了。
沈婕想要干什么,若说是司马昭之心,倒也稍嫌过火。
起码,这不太是肖尧想要的。
倒不是说有什么道德上的包裹。
——自从确认了两個沈婕的同一性之后,肖尧已经在心里明白并确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她们”都是同一个人。
同样的,自己和正在密西西比州蹲大狱的那个肖尧,也是同一个人。
这并不是那种平行宇宙或是如《第六日》般克隆人的关系,而是真真正正的存在时间与逻辑上的连续性和同一性的个体。
倘若被关在西郊花园的那个女生割腕了,面前的这位姐姐的手腕上应该会立即出现疤痕。
等等,无缘无故地,我想什么割腕?
总而言之,肖尧的抵触来自本心,或者说生物性。
通俗地来讲,就是他不怎么喜欢她。
这么说其实也不对——他喜欢她,无论是作为朋友、姐姐还是亲人,他都愿意和她黏在一起,仅仅是对她不来(fa)电(qg)罢了。
heisnottoher.
平心而论,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无论是底子还是保养还是打扮,沈婕都已经很漂亮了。
可……哪怕是从14年过来的呢?哪怕是24年呢?这母亲一般的年岁还是很难让肖尧不心生芥蒂。
那香槟色的睡衣很好看,灰色的裤袜也很好看,如果是穿在“那个”沈婕身上的话……可现在,肖尧感觉到的不是诱惑,而是……别扭。
这部分内容完全不受大脑的管辖,纯粹是费洛蒙的辖区,对此肖尧也无能为力。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能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写歌词总是很容易的,动动嘴皮子弹琴唱歌也是非常容易的,可不到真正面对的时候,人总是很难发现自己的软弱。
他现在所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掩饰住自己,尽量去爱她,尽量不要伤害到她的感情和自尊心。
或许,这就是所谓“丈夫的义务与责任”的一部分吧?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心里一阵刺痛,翻烧饼的手也慢了下来。
将心比心,那个正被关在西郊花园家里的女孩子。
她对自己来电吗?
现在可能还不好说,但是刚开始的时候,肯定是不来电的吧?
可是,她依然在陪着自己打电话,陪着自己约会,陪着自己做这做那,甚至陪着自己做一些特别亲密的事情。
那时候她的感受,是不是跟我现在是一样的呢?甚至还更严重。
但是她用她那17岁的小小肩膀扛下来了,给了自己无穷的幸福、满足和快乐。
对沈婕肃然起敬和感激涕零的同时,他又心生出内省和愧疚来。
我,我真不是个东西……肖尧想。
小沈婕最开始对自己,一定不是来自费洛蒙的爱情,而是那源自宗教超性之爱的“夫妻之爱”。
……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消失在沈天韵的生活中,是她十岁的那年。
那这样的话,其实已经过去四、五年左右了。
都说三十如那个什么四十如那个什么,不晓得喵麻麻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毫不怀疑这位爱人同志的忠贞。
真的是辛苦你们了——不,辛苦你了,喵麻麻。
完成了这段胡思乱想,肖尧端着两个热气蒸腾的烧饼返回了2034年,一脸宠溺地把饼放在了沈天韵的面前。
“吃吧,小咪咪,”肖尧说:“喵崽子。”
“喵呜~”沈天韵作张牙舞爪状。
“哦,原来她是喵崽子,我是喵妈妈啊,”沈婕举起了红酒的酒杯:“伱们可真幼稚啊。”
“那是,我们几个还都是宝宝。”肖尧战术后仰。
“这孩子,说了多少次了,”沈婕抱怨道:“要吃饭了还在这吃零食,老是这样说不听。”
肖尧劝道:“哎呀,你随她去吧,这又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嘛——而且今天主要是我的责任,是我答应给她烤饼,烤一半人不见的。”
“你是去见郁璐颖了吧?”沈婕脱口而出。
“……”肖尧心下一惊。
沈天韵看向自己的眼神也略微有些微妙。
“我忽然想起来了,”沈婕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么大的事情我居然刚想起来——沈婕之前给我打过电话,说要把你分一半给郁璐颖,因为她要在米帝留学八年之类的话,还问我她做得对不对。”
“还有这种事?”喵崽子大惊失色。
肖尧脑门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避重就轻道:“我确实是去见郁璐颖了——但是,我们是为了救你出来的事情。”
说着,肖尧便把西郊花园的侦查行动原原本本跟沈婕说了一通。
沈婕和沈天韵都紧锁眉头听着,半响谁也没说话。
“这事情……有点难办啊。”最终,沈婕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妈,”沈天韵出主意道:“要不你回忆回忆,看能不能想起来,当年这件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沈婕下意识摇了摇头,肖尧却赶紧接话道:“别别别别别,你别让你妈去回想这个时间线的事情,对她不好。”
“哦~~~”沈天韵悻悻地扒拉了两大口米饭。
沈婕依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说话,只沉默。
“我刚才烘大饼的时候,又想起来一件事,”肖尧看向沈婕说道。
“嗯,你说。”沈婕看起来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妈,我吃饱了,”沈天韵一推面前的碗筷站起身来:“今天晚上盼望家有个派对,她喊我去玩,晚上我可能就住盼望家。”
“去吧,”沈婕波澜不惊地说道:“她们家大人都跟我说过了,注意安全,别闯祸。”
“无有数呃,无有数呃。(我有数的)”
沈天韵说完,先后抱起沈婕和肖尧的脖子,各亲一口,然后开始穿她的袜子。
“侬有数呃(你有数的)。”沈婕吐槽道。
肖尧的印象里,沈婕其实是不太允许女儿在外面过夜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又是沈婕的安排和阴谋。
少年下意识地抱住了女儿的腰:“长生,今天就别去了,难得一家三口团聚,陪陪爸爸妈妈呗。”
“我跟盼望半个月之前就约好了,”沈天韵嘻嘻笑道,用力掰开了肖尧的手指:“是爸爸才应该多陪妈妈才对吧?妈妈本来今天晚上的飞机要走,为了你刚刚退掉票。”
你们果然是故意的!!!
沈天韵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口后,沈婕抬起眼皮对肖尧来了一句:“我发誓,真的是她自己非要去的。”
“别别别别别别乱发誓,”肖尧赶紧说道:“这孩子就是自由散漫惯了,还是要多加管教。”
“嗯。”沈婕看似随便地,随口应了一声。
“我刚才烘大饼的时候,又想起来一件事,”肖尧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有没有一种可能,未来已经被改变了,肖尧没有入狱,或者刑期不再是40年了呢?”
沈婕:“……”
肖尧笑道:“说不定我们两个饭还没吃完,那家伙就已经拿钥匙开门进来了?”
沈婕摇了摇头道:“我刚才去拿我们的结婚证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目前看来没有任何变化——你知道的,我刚从美帝坐飞机回来。”
“我知道,”肖尧道:“我就是提醒你,后面可以多关注一下这方面的可能性。”
“我知道,”沈婕点了点头:“你放心吧。”
她好像又恢复了那种干练的女强人状态。
“那个,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肖尧吞吞吐吐道。
“你问呗,”沈婕说:“对了,我刚想起来,你奶奶呢?我记得你高中是和奶奶一起住的啊?”
“她上游轮去过暑假去了。”肖尧说。
“哦,那你钱还够用吗?”沈婕的思维有些跳跃。
“啊?够吧?”肖尧下意识地回答道,他好久没查银行卡余额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够还是不够。
“我这边的现金你04年应该用不了,还得给你换旧钞,不知道比值会不会缩水,”沈婕继续自说自话道:“你们那个年代的卡我应该也转不进去——”
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自己的耳环、项链,放在桌上:“你先拿去变卖,价格区间的话我等会写给你……”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要。”肖尧连连推辞。
沈婕不理他,一边又去摘自己手上的镯子。
“真不要!我有钱!”肖尧急道。
“你现在不是要想办法把17岁的我从家里弄出来吗?”沈婕淡淡地说:“资金足够的话,事情也会变好办一些吧?”
“这……目前还没想到要用钱的地方。”肖尧想了一下说。
“这些东西我有的是,你不拿就是没把我当一家人。”沈婕有些生气地说。
“行吧行吧。”肖尧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你刚才想问我什么来着?”沈婕终于想起了肖尧的命题。
“我也忘了。”肖尧说。
他其实想问未来郁璐颖的事情,又不好意思直接问,遂选了一个别的问题:“我其实一直有一种担心,我如果把你从家里拉出来的话,会不会反而害了你?他会不会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不会,”沈婕干脆利索地回答道:“我印象里,虽然很模糊,但是我印象里这件事情最后低头的是爸爸。还有,爸爸这个人虽然毛病真的很多,但是归根结底他还是爱我的。”
“真的吗?”肖尧脱口而出,然后吞掉了最后三个字“我不信”。
“那,我就放心大胆地营救你了?”肖尧说。
“嗯,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帮你想办法。”沈婕说。
“那个,还有一个问题。”肖尧问沈婕:“天韵不也是你们沈家——我们沈家的大小姐吗,为什么会住在我这破落户房子里?”
“这是你的要求,”沈婕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不希望她和我爸爸住在一起,这是你当时提出帮爸爸顶罪时,提出的条件之一。”
“这样……吗?就是为了躲开她外公?”肖尧说。
“是爷爷。”沈婕立刻提醒他。
“啊对对对,爷爷。”肖尧说。
17岁的你可不会这么刻意地和我强调这些?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沈婕告诉肖尧说:“还有就是这里离长青体校和训练场都很近,很方便,而且旧房经过改造以后,宜居度还是可以的,再有就是培养天韵独立自主的个性,免得养成大小姐脾气,还有……”
“养成大小姐脾气总比养成太妹好吧?”肖尧有些不认可地嘀咕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希望她能得到最好的。”
“很正常,”沈婕告诉肖尧:“人呢都是这样的,就算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年龄阶段都会有不同的观点和想法,很难一成不变的。”
“是说也没错啦……”肖尧应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直觉,觉得沈婕没说实话,或者说,没完全说实话,有些避重就轻。
但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不过,他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然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第三个问题。
“郁璐颖长大以后去哪了,你知道吗?”肖尧问沈婕。
他没能察觉到,女人脸上的不悦神情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