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韵觉得她妈最近不对劲。
她妈最近非常他妈的不对劲。
先说老的那个,以前每个月最少还会回来一次两次,这次……
已经快两個月了吧。
除了偶尔来几个电话,或者“支富宝到账多少多少元”的语音提示音以外,就再也没有她的声音了。
再说小的这个吧,前两天忽然一本正经穿的跟19世纪一样,说是要去舟莊捉jian。
第二天哭着跑回家来,还以为捉jian捉着了呢,仔细一问,好像也没啥jian情,但就是哭着闹着要分手。
明明说昨天还在情趣酒店一起过夜来着,到底闹的是哪一出啊?
而且你当着我的面说要跟小爸爸分手,考虑过做女儿的心情吗?
这可是要命的耶?
好,哄,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总算是情绪稳定一点下来了,然后呢?
晚上不让睡觉,非要自己上网挖什么叫宋海建的黑历史,也不知道是谁,十有八九是小爸爸现在的班主任吧。
今天,自己出去了一天,回来就被她赶到这边房间来睡。
要不是碍于自己的身份,这高低得骂一声“狗男女”。
她妈真的很不对劲。
在沈天韵这十几年的人生记忆里,妈妈一直都是一个理性、冷静、从容不迫、处变不惊的人。
概括地说就是理性挂帅。
像这种什么捉jian——开房——闹分手——开房的48小时循环,简直像自己班上那种小女生一样,还得是特别缺心眼儿那种。
虽然说现在的妈妈本来也就是个小女生吧,但……
还有,还有啊。
虽然30年代的风气整体走向了“开明”,但妈妈还是很古早的那种教育方式。
打个比方说,扬言只要自己敢婚前性行为,就把自己赶出去断绝关系。
虽然沈天韵不太相信妈妈真的做得出来,但是也没必要去赌,毕竟……
妈妈有时候还真的是挺心狠手辣,说到做到的。
再说妈妈自己,其实她在认识爸爸以前,就是那种……大家说的,30岁的老chu女。
结果现在就天天跟小爸爸胡天胡帝,很难不令人不安。
一方面来说,如果凭空多出哥哥姐姐来,是要分家产的!
二方面来说,这符合《中学生守则》和《中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吗?
嗯?等等,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两个东西。
总而言之,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得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沈天韵在爸爸的床上打了个滚。
枕头上有一种味道,不同于那种工业合成物质的设计,这种味道更纯粹更原始,是爸爸的味道。
沈天韵喜欢爸爸。
“爸爸……”沈天韵颇为怀念地,轻声叫了一下。
这就是爸爸年轻时候住过的房间,也是自己现在住的房间,虽然是同一个房间,但是又大不一样。
客观上来看,这里的居住条件并不算宜居,而且沈天韵多少也有点认床,所以不太睡得好觉。
但是,情怀加成又让她乐于享受这次体验。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小父母要让自己来这边睡。
因为自己的爷爷,还有约翰斯管家爷爷刚来这边扫荡过。
他俩怕他俩卷土重来。
啊,真好奇年轻时候的约翰斯爷爷到底长啥样,真想和他说上几句话。
睡在这里也有睡在这里的坏处,不管是沈天韵自己,还是小爸爸小妈妈他们,都出不了卧室门,无论洗漱还是怎么样,都必须穿过对方的房间,弄得跟火车卧铺一样。
这就是说,偶尔为之也就罢了,天天这样可不行。
刚才爸爸出门去浴室的时候,沈天韵也回到自己那边的房间,出卧室的门去洗漱。
路过自己卧室的时候,她就看到小妈妈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爸爸的暑假作业(应该是爸爸的暑假作业吧?),眉头紧锁,目光呆滞。
她的身上还穿着那身年代剧里才有的魔都初中校服,上身拉链开着,露出里面的灰色小背心,裤腿卷起来了一点点,脚上踩着一双过脚踝的中筒黑色棉袜。
这大夏天的,马上要睡觉了,在家里又把袜子给穿上了,难道小妈妈还有体寒的毛病?
说来也有趣——这种过脚踝长度的袜子,在沈天韵的那个年代,被称为“中筒袜”,但是小父母却坚称这个叫“短筒袜”,古人的脑子都不知道是咋长的。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沈天韵跟她说话,她都爱答不理,支支吾吾,明显在神游天外,这种精神状态很让人担心啊。
沈天韵洗完了澡,穿过镜子回到肖尧房间的衣橱里时,听到外面有动静,就没有贸然推门出去。
侧耳听了一下,才意识到小爸爸已经回来了,正在外面打电话。
“嗯,没办法,她非要,所以按照说好的,我先给你报备一声——你现在还方便吗?”
“……”
“呃,你不要情绪激动……”
“……”
“嗯,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
“和好……算是和好了吧,也没说和好,也不再提分了,加上这种事情,应该算是和好了吧?”
“……”
“嗯,拜拜。”
听到小爸爸打完了电话,沈天韵赶紧又躲回了2034年,等肖尧从衣橱里钻出来以后,这才大大方方地挥了挥手,重新钻了进去。
他在跟谁打电话?
报备什么东东?
到底什么意思啊?
带着这些疑问,沈天韵慢慢地陷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其实没多久,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样子,衣橱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到底有完没完了?沈天韵高低有了一些起床气。
出来的却是小妈妈。
只见她上身只穿着灰色小背心,弓着一对完全赤裸的双足,右手两根手指捏住两团黑袜子,蹑手蹑脚地朝着皂片间走去。
小妈妈离开后,沈天韵伸鼻在空气中嗅了嗅。
到底什么味道啊……
是石楠吗?
——分割线——
沈婕赤脚走到皂片间,大抬腿把右脚放到水池中,将水龙头拧到最大,冲洗着自己的脚丫。
没有香皂,只好拿洗衣皂代替,在自己的脚面上细细涂抹着。
洗完右脚,再换左脚,如法炮制。
接下来开始洗袜子。
本想丢掉不要算了,但是估计某人又要闹情绪,还是洗一下叫他晾起来吧。
是这么搓的吗?算了,反正差不多就行了吧?
洗完袜子,用手在掌心捏出水,将拧过水的袜子随手放在了煤气灶旁边。
然后拉过一条毛巾,把脚擦干。
嗯,等等,这不会是肖尧洗脸用的毛巾吧?
……算了算了,自己还没嫌他呢。
沈婕在门口鞋架上拿了另一双拖鞋,穿在脚上,轻手轻脚地回了卧房,给囡囡掖了掖毯子,再次回到2034年。
一进门就看到肖尧躺在女儿的床上,手里抱着那件初中校服,脸上的表情幸福得像小猪。
“你给我起来!”沈婕上前去拉他:“不是叫你去做暑假作业的吗?”
“我好累啊……”肖尧说:“明天再做……先来陪我睡……好,做,做!做做做,现在就做!嗷!”
肖尧被沈婕扭着耳朵,来到了饭桌前,坐下。
沈婕冷着脸,“啪”一声把那本《过好暑假》摔在肖尧面前。
然后是一只水笔。
“怎么样怎么样,会做了吗?”沈婕蹲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膝盖伸头看,神情紧张。
肖尧眉头紧锁:“别吵,我正在用力地思考!”
“好好好……”
“……”
“……”
“……”
“还是不会。”肖尧最终也只得承认了这个现实。
“……”
“别打了!我都说知道错了!别,别打脸!”
十分钟后。
肖尧坐在沈天韵的床上,沈婕躺在沙发上,二人都盖着小毯子。
“关灯。”沈婕轻轻抽了一下鼻子,指挥道。
“你别哭了。”
“谁哭了?”
“你别生气了。”
“办不到。”
“……要不,你来床上一起……”
“想都别想!”
“不是,我的意思是,万一,一起睡了就能恢复了呢?”
“滚,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什么叫相信我啊?贴贴能让共生恢复不是你自己的猜想吗?现在实验失败又拿我撒气。
不过,肖尧想归想,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沈婕……”几分钟后,肖尧又弱弱地叫了一声。
“滚。”
肖尧知道她在气头上,却也无法可想,只得伸手关上了灯:“那,老婆晚安。”
沈婕没有说话,漆黑的夜里,只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啜泣。
这声音过于缥缈,以至于肖尧拿不准是否是幻听。
少年的心抽了一下,很疼。
肖尧知道,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度过眼前的危机。
为了能让自己过关,哪怕是现在,肖尧知道她并没有完全消气(从自己隐瞒共生的事中),她都能暂且放下,来和自己贴贴。
而当这一切“牺牲”的努力均告白费后,她现在会感到失望,开始闹情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虽然现在肖尧对自己学业上的荒废感到无比自责,但肉体上切切实实的疲劳还是很快夺走了他的意识,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次日清晨,沈婕照例起床去晨跑,肖尧被她的动静闹醒过来,主动请缨,要求陪跑。
沈婕对此没有表示欢迎,但也没有拒绝。
“等一下我先走,我们在弄堂的后门碰头,你出去的时候,注意一下人。”
“哦。”怎么搞得跟拍谍战剧似的。
按照沈婕的吩咐,她走后十分钟,肖尧才鬼鬼祟祟地出了门。
少年边走边东张西望,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瞧见。
走到弄堂后门时,也没有看到沈婕人。
目光搜寻了半天,才看到少女戴着大口罩,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正站在马路的对过,静静地看着自己。
少年走到马路的对过,站在了少女的身旁。
一个飙车党开着哈雷从远方直直冲刺了过来,发出了扰民的噪音。
“小心!”肖尧一把拉起沈婕的手,把她护到了自己的身后。
“谢谢。”沈婕说。
然后,二人就保持着这种手拉手的姿势,一起朝着圣方济各中学的方向走去。
“放吧,”沈婕说:“不然怎么跑?”
“好。”肖尧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少女松软的小手。
他的手心,还留着她的温度。
沈婕双手握拳,摆在两腰旁,抬头挺胸,开始慢跑起来。
肖尧也有样学样,跟在她的身后跑了起来。
“我们去哪啊?”肖尧问她:“你又要去教堂吗?”
“郁波跟我说过,”少女冷冷地回答道:“效法自己精神堡垒的行为,增加和她的精神契合度,可以有效增强自身在影世界中的战斗力——玛丽女王每天都参加弥撒,念玫瑰经。”
“哦……”肖尧有些半懂不懂:“就是说,能增强和自己的精神堡垒的契合度是吗?”.
“可以这么理解。”
“那我是不是也该找个风车冲一冲?”
“你不如在教堂彻夜看守你的铠甲。”
“听起来很不错,也很浪漫,不过铠甲很贵吧?”
“别看我,我没钱了,买个模型看守吧。”沈婕在红灯前停下了脚步,肖尧差点撞了上来:“而且我等下还想再去找郁波一次,最好是我们今天就进去探路,等到明天晚上,就太孤注一掷了。”
“嗯,是你想得周到。”肖尧有点喘。
今天是星期天,也就是基督徒所谓的“主日”,相比昨天,人可谓是满满当当了。
沈婕正襟危坐在自己的身边,手里拿着郁璐颖送她的那串玫瑰经念珠,手里拿着从前排椅背后面插槽拿出来的《事主良友》,嘴唇正在无声地翕动。
挺像那么一回事的,莪的哈布斯堡女王。
他的目光在满满一屋子老头老太中搜寻郁璐颖,却没有找到。
通过有限的共生,肖尧感觉到,郁璐颖还在睡觉。
看来,她是准备参加迟一些的场次了。
姚老师和康浅水也来了,坐在圣堂的第三排。
然后,他竟然看到了带鱼。
这瘦瘦黑黑的小泼皮脸上收起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正在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不停地坐着鞠躬。
怕不是在求姻缘?肖尧有些揶揄地想道。
……啊,那是,赵晓梅。
果然是她,果然昨天也是她吧?
到底是怎样啦,连飞机头也来了吗?有没有搞错?
别看平时不正经,这种强大的业务能力……让肖尧对波哥产生了一丝畏惧的心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肖尧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赶紧手忙脚乱地关掉了声音。
是小熊打来的。
肖尧一边接听,一边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声地答着话,往教堂外面走。
“怎么啦熊爷?”
“肖尧,听说你们那个姓宋的新班主任开始找你麻烦了,考试雷同加开房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的?”肖尧问。
开房的事,生日会上早就人尽皆知了,但这宋海建具体是怎么找麻烦的,还有雷同的事情,自己还没有和小熊讲过。
“我怎么知道的?学校贴吧都传得满天飞了。”小熊说。
“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