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去基层挂职?”毕竟同是聂家子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聂新宇比谁都清楚,再说,听姐姐聂美莲介绍,聂定平也只是有些高傲,心地也不怎么坏,对堂兄弟们平时也有些关照,聂新宇想了想还是点拨了一下。
聂定平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这个问题我和我爸商量过,我爸觉得让我去下面先挂职当个县长也不错。不过,我觉得还是先在中组部呆上几年混点资历,把级别提高到副厅级,到时候再下去挂职行署专员啥的更加有前途。”
聂新宇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家这个堂哥实在是太好高骛远了一些。
虽然说组织部是核心部门,可机关和基层工作还是有千差万别,又岂是聂定平想象中的这么简单。
一个中央部门的正厅级领导干部下基层,也未必能够当好一个地区行署专员,更别说一个副厅级年轻干部了!
聂新宇可以想见,缺乏任何基层管理经验的聂定平现在如果下去挂职副县长,都会相当吃力。如果去挂职县长,那毫无疑问会遭遇滑铁卢!
“也是。”聂新宇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个时候再点拨的话只会引起聂定平的反感,徒劳无益,还不如不说,只好附和着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身穿一身笔挺军装,军容一丝不苟的聂东亮走了过来,在聂新宇的胸膛上锤了一拳,咧着大嘴直笑:“新宇,你都成为名人了。”
要说在聂家第三代子弟当中,聂新宇最看好的倒是这个直肠子的堂兄聂东亮。在军队中,也只有聂东亮这种人才混得开。初次见面,聂新宇对他的印象就颇好。
“哟,听美莲姐说,你不是上尉吗?肩膀上怎么少了两颗星星?”聂新宇像突然发现了新大陆,表情夸张的大惊小怪着。
聂东亮马上乐了,有些得意地耸了耸肩膀,撇嘴道:“真没见识,只看见少了两颗星星就大惊小怪,没见旁边多了一条杠杠吗?本少校告诉你,一杠三星是上尉,两杠一星可是少校军衔。”
“嗯,我们水口县有个退伍的少校,现在是县计生办副主任。”聂新宇就揶揄道。
事实上,退伍军官转业到地方,一般都是习惯性降半级使用,一个少校转业能够在地方上得到一个副科实职,其实境遇已经不算太糟糕。
“副科级别。”聂定平呵呵笑着,“东亮,你反正不会离开部队,部队升官快,要不了几年,你就能追上我的行政级别。”
聂东亮被气得不行,嚷嚷着:“有本事你们去军队混混,以你们这种身体素质和大脑,能够当个排长已经顶天了。”
聂新宇不屑地撇了撇嘴:“听说我的未婚妻一不小心就已经是中校军衔了。”
聂新宇这话一出口,聂东亮马上焉了下去,嘀咕着:“谁去和徐家那个怪胎相比,有病呢。”
周围的人都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聂东亮的脸面有些挂不住了,嚷嚷着,“徐家那丫头连一号首长都接见过,说是军中巾帼不让须眉,军中的奇女子。好男不和女斗,你们懂什么?”
说着说着,聂东亮还是有些不解气,瞪了聂新宇一眼:“也不知道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徐家那丫头天仙似的,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文绉绉县长秘书未婚夫。”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聂新宇倒是心头一动。
和徐文丽虽然打过一架,但聂新宇对徐文丽还真的是不怎么了解呢。才二十出头的女中校,还真的是颗奇葩!
聂新宇觉得自己还真的有必要好好了解一番自己的这个中校未婚妻了!
现在看来,至少在聂东亮这个五大三粗纯粹军人的眼中,徐家丫头是个天仙般的女人!
“亮子,你说什么呢?”聂美莲却是容不得别人说他弟弟聂新宇的坏话,即便是她的堂弟也不行,马上柳眉倒竖,“什么叫文绉绉?我告诉你,徐文丽和新宇打过一架,是被新宇给打趴下后两人才好上的。你要是不服气,就和新宇比一场!”
聂东亮似乎也注意到自己刚才这话有些过分,肯能伤了聂新宇的自尊心,倒是解释了一句:“新宇,其实你也不是很差劲,不过,和徐文丽比起来,你还真不是和她同一个档次的人。”
说着,聂东亮很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顺带还扬起了他的胳膊,比划了一下他发达的肱二头肌。至于聂美莲说的聂新宇把徐文丽给打趴下的事情,聂东亮那是一个字也不相信!
聂新宇禁不住哭笑不得,这个聂东亮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把他说得还是更难堪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聂新宇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你吐一个给我看。”聂东亮倒也不笨,马上回击。
给聂东亮这么一打岔,聂新宇心情轻松了不少,看向聂东亮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暖意。
聂新宇扪心自问,自己对聂家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这次回到京城,从亲生父亲聂浮生那里,聂新宇感受到一份浓浓的父子情更感受了父子同心的那份理解万岁。
聂新宇可以想见,因为自己发表在《华夏日报》上的那篇《浅论市场经济与计划经济》的文章让父亲聂浮生承认了多大的压力!
可在聂新宇面前,身为父亲的聂浮生没有露出丝毫的责备之情,相反还有所鼓励。聂新宇心里清楚,父亲这是一个人在默默替自己承担了全部的压力!
而就在刚才,从聂东亮身上,聂新宇同样再次感受到了浓浓的兄弟情谊。
“历史一定不能重演,聂家一定要继续振兴。”聂新宇暗暗捏了捏拳头。
兄弟几人又开了一阵玩笑,直到聂老爷子下楼出现在大厅里,宣布晚餐开始。
聂老爷子满头银发,甚至连眉毛都有些泛白,却是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健步如飞!
今年的“忆苦饭”一看厨房就没有精心准备,只是简简单单的南瓜饭,装了满满一大木桶。
可即便如此,一向生活很优越的聂家第三代子弟大多数都苦着个脸,特别是那些女孩,眉头皱得很是厉害。
不过,有聂老爷子在场,别说是忆苦饭,就是让这些聂家子弟喝潲水,他们也不敢有二话。
等到每个人面前都放上一大碗“忆苦饭”,聂老爷子轻轻一声咳嗽,终于开始了开场白。
“我今天就说一句话。”聂老爷子的声音很是沧桑,但却非常洪亮,让大厅里每个人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整个大厅寂静无声,在场所有聂家子弟都在细细咀嚼聂老爷子这句看似平凡却包含寓意的话语。
聂新宇更是心里震撼不已,为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朴实精神所震撼。短短的一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其中却包含足够的信息。
这句话如果再精简下来,就三个字:不忘本。这是聂新宇所收到的信息,已经足够了。很快,聂新宇对自己此次京城行更有信心了。
在聂新宇看来,爷爷能够在今年的“忆苦饭”之前说出这么一句言简意赅的话来,足以证明他之前许多的担心只是多余的。
而聂新宇接下来要做的,并不是如何说服聂老爷子,而是如何更能坚定聂老爷子心中的判断,仅此而已!
满满一大碗的“忆苦饭”对于大多数的聂家子弟来说是座“大山”,对于聂新宇来说也就是后世里的“粗粮”。
聂新宇注意到,聂老爷子说完话之后,就开始坐直身子,端起面前的海碗,筷子一扒拉,一大口“忆苦饭”就顺着碗沿入嘴。
因为嘴里已经缺了好几颗牙齿,这种粗粮聂老爷子吃得并不轻松,需要借助舌头和喉腔的吞咽能力,才能把这一大口的饭给咽下去,正因为如此,聂老爷子整个腮帮都鼓了起来,表情看起来很是费力。
聂老爷子明显是个急性人,一口饭还没有吃完,手中的筷子又是一扒拉,又是一大口饭入嘴!
聂长征三兄弟的动作倒是出奇的一致,一口饭,一口汤,脸上看不到丝毫表情,动作整齐划一!
聂家第三代子弟则是表情各异。
聂定平似乎在努力以聂老爷子为榜样,同样是用筷子扒拉扒拉吃饭。
不过,在聂新宇的眼中聂定平就是在邯郸学步,老爷子戎马一生骨子里的大无畏精神无论谁都无法学会,何况是聂定平这样一个显得还是很浮躁的少年?
聂东亮没有用筷子,他嫌用筷子吃饭太费劲,拿起了饭勺,一口就是就是一饭勺的“忆苦饭”,给聂新宇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迈劲,很是养眼。
聂新宇之所以在吃“忆苦饭”的时候还有罅隙查看周围人人的动作,是因为他并没有觉得这顿“忆苦饭”有什么必要,他在农村长大,见过比这更难吃多少倍的饭菜,更见过很多连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的贫苦家庭。
聂新宇的动作和平常吃饭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咀嚼得很是仔细。
尽管聂新宇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可他的速度也并不慢,虽然比不上聂东亮那种“风卷残涌”,却也和聂定平几乎同一时间把一海碗的“忆苦饭”给吃完了。
最后,聂新宇喝了一口南瓜汤,打了一个饱嗝,脸上露出满足的惬意表情。
而这段时间,聂老爷子那双洞察世情的深邃目光也一直在观察着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聂新宇。
当看到聂新宇最后脸上的满足的惬意表情时,聂老爷子的眼神亮了起来,不过,转瞬即逝,马上又恢复了原先的浑浊表情。
聂老爷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淡淡地开口:“新宇,你扶我上楼去。”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聂老爷子今天会找聂新宇谈话,倒是有不少聂家子弟猜测过。可聂老爷子让聂新宇一个人扶他上楼,就连聂长征三兄弟也不曾想象过。
起码,看聂老爷子的这个表情,根本就不像要责问聂新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