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盛轲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贝语纯没考虑过。
他那么聒噪又粘人,离开她肯定会闹得翻天覆地,梁薇的嫌恶都没能离间两人分毫,这世界还有什么事能把两人分开。
高考结束铃响彻校园的那刻,学生发疯般冲出考场,将备考室里的书撕了个粉碎,再不用穿统一的校服,也没有了未成年的种种限制,懵懂的青春好像在交卷这刻终结。
贝语纯眼角忽然滑落一滴泪,侧身穿越人群,逆流上楼,抓住和同学对答案的盛轲,焦急询问:“你考怎么样了?”
“还好。”盛轲神色轻松。
报的几所院校两人都通过专业考核了,现在就看文化课成绩。
盛轲基础不扎实,成绩跟过山车似的,时好时坏,京美对文化课要求高,她忧心忡忡,身边的呆头鹅却吊儿郎当,还有心思考虑暑假去哪玩。
贝语纯气死了,撇嘴喊:“盛轲!”
盛轲惊着,愣怔几秒,匆匆和同学告别,挎包跑向她,捏了捏她嘴角,嬉皮笑脸地凑近,贱嗖嗖地问:“谁欺负我家小公主了?说出来,我肯定揍得他满地找牙。”
贝语纯抓住他右手,慢慢捏成拳头,再握着他手腕抬起,挥向他侧脸,力道轻,只是轻轻滑过。
“打你自己。”
盛轲笑:“我怎么招你了?”
“盛轲,你要是没考上京美,别去其他学校了,复读一年,再考来京美找我吧。”自私荒谬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却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
盛轲通过了四家艺术院校的专业考核,她凭什么要人家吊-死在一棵树上。
说完就后悔了,贝语纯愧疚低下头。
但盛轲答应了。
贝语纯笑笑:“我开玩笑的。”
走廊里人来人往,细碎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盛轲抬手覆上她头顶,拇指压在她前额揉,贝语纯扑通乱跳的心似乎也被安抚到。
他嗓音低沉而坚定:“我认真的。”
贝语纯的心好像在这刻融化掉,眼泪再绷不住,如决堤的洪水猛兽,疯狂掉落。
盛轲俯身低语地哄了很久,送她回备考室:“你安静坐一会。我那边收拾好就来找你。”
家属楼挨着学校,她没住校,大部分复习资料都堆在家里,备考室只有一叠总复习卷,现在没用了,她懒得整理,直接丢进垃圾桶。
教室吵,她插上耳机,抽出收集好的同学录翻看。
她最早给盛轲。
他磨蹭到最后一个才还回来。
同学录翻开,他在第一页,练画几年,字迹工整不少,填的内容却无比简单——
‘最大的爱好:给贝语纯拍照
如果有时光机,你想去哪里:有贝语纯的任何时空
最喜欢的一首歌:《晴天》为什么喜欢:贝语纯喜欢听我唱这首
最重要的人:贝语纯
你的理想是:和贝语纯一起考上京美
你和我的关系是:发小、死党
你最想对我说的是:遇到什么都不要怕,因为我会在你身边’
反面留言板上画了贝语纯的漫画头像,Q版的她穿蓝色校服,扎马尾,咧着嘴,笑容明丽。
别人的同学录都在填个人资料,希望贝语纯记住他们,而盛轲的同学录写满她的姓名,他的喜好、理想全都与她有关。
MP3里只有《晴天》这一首歌,静不下心时,她会插着耳机反复听。
这刻,她听着歌,眼泪再次决堤。
她是水做的吗,怎么这么多眼泪,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净了。
“怎么又哭了?”盛轲背包立在桌边。
贝语纯仰头,视线模糊,哭得没法呼吸,断断续续地说:“你要是真考不上怎么办啊……”
盛轲手掌贴在她侧脸,轻轻拂去泪水,伸手揽进怀里。周围人被他的动作惊着,投来惊讶、艳羡、好奇的目光,他照单全收,毕业在即再没什么可顾虑的,搂着她的手又紧了些。
高考放榜日,贝语纯查完自己的,赶紧打电话给盛轲,听到他也考得不错,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两人都被京美录取,贝语纯在造型学院,盛轲在设计学院。
京美按学院招收学生,学生要在基础部学习一年,期满成绩合格后,根据专业课与文化课的综合成绩排名再选专业继续学习。
暑假两人约着一起出国旅游,梁薇不同意,没收贝语纯的护照,她没去成,盛轲和室友去欧洲玩了大半圈,快开学才回来。
贝语纯提前去学校报道,宿舍都收拾好,接到盛轲的电话,说他在女寝楼下。
她跑下楼,气喘吁吁的:“咦?你怎么在这?我前天去你家,钟阿姨说你还在国|外玩。”
盛轲指身侧的行李箱:“我昨天回夏京的,今天凌晨到京北,再不来赶不上开学了。喏,我给你带的礼物。”
“什么东西?”
“这个。”
“一个行李箱?”
“里面全是。”
“啊?!”
“我们学院还要开会,先走了。”
“那我整理好再把行李箱还你?”
“一起送你。”
“噢。好吧。”
毕竟去那么远,带回来还得报关,不能带很多吧?她握住手柄一提,大吃一惊,这货竟然把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提回宿舍,她两手勒出红痕。
箱子两侧都塞满东西,一边装着零食日用品,一边是泡沫纸包装的艺术品。他还真是什么都想到了。
她撕开泡沫纸,有一套银质茶具,一个木雕娃娃,几串宝石手链。
室友瞪大眼,直呼贝语纯好有文艺情调,上学还带这么多艺术品装点宿舍。
贝语纯笑:“不是。我朋友去欧洲旅游给我买的纪念品。”
郗子娟好奇:“你朋友学艺术的?”
“嗯。在设计学院。”
“也是我们学校的啊?刚才站楼下等你的那个男生?”
“是。”
“男朋友?”
“不是。发小。”
“那干嘛拿到学校来,你放假还得背回去。”
“他……”
他不会想到这层。在盛轲的世界观里,任何东西都要第一时间分享给她。
有次他们全家去旅游,途中因为买到一盒很好吃的曲奇饼,盛轲便迫不及待地坐高铁赶回夏京,在饼干松软前送到她手里。全家都震惊了,钟姝瑶打电话怒斥他的不告而别。贝语纯很感动,让他不要这么任性。盛轲却说如果贝语纯没吃到这个曲奇饼,整个旅途他都会记挂这件事,索性坐车回来。
比起那次,现在还算好的。
贝语纯漫不经心地说了这事。
郗子娟脸上的表情变化很精彩,从震惊转成羡慕,八卦道:“这男的对你是真爱啊!”
又来了,贝语纯无奈:“真不是。很熟的朋友吧。”
“朋友做不到这份上。”
“我俩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两人的关系不是三言两句解释得清楚的,她懒得展开,只是喃喃:“就是不一样。”
相识的十五年,两人是最亲密的朋友,拥有的东西都能共享。
她的好只对盛轲。
盛轲理应这样对她。
郗子娟语重心长道:“反正我对朋友做不到这些。报关很麻烦的,又不是挣钱的代购,谁遭这罪。长点心吧。妹妹。我刚草草看了一眼,他长得还挺帅。你不珍惜,开学绝对一票女生排着队追他。”
贝语纯皱眉:“不至于吧。”
郗子娟一语成谶。
新生军训,盛轲作为扛旗手,昂首挺胸地走在设计学院第一排,一圈操场走下来,确实是这届新生中最亮眼的,排在贝语纯身侧的女生小声讨论他,准备去校园墙投稿问他。
校运会上,盛轲更是出尽风头,体育生的体能来和普通生比,简直是把人按在地上摩擦,拿金牌犹如探囊取物,短跑、长跑、跳高、接力赛,各种金牌拿了一串,稳稳把设计学院送上金牌榜第一。
郗子娟咽唾沫:“你这发小好强。”
贝语纯摆出同款震惊脸:“我也没想到大家这么弱。”
晚上刚回宿舍,就有陌生女生叩门,探头进来:“贝语纯在吗?”
贝语纯懵圈地举手:“我在。有事?”
女生局促道:“你能出来一下吗?”
两人绕过走廊,下了两层楼,像是在躲什么人。
“这没人。可以说了吧?”
“你和盛轲是男女朋友吗?”
“不是啊……”
“那我能追他咯?”
“可、可以吧。为什么来问我?”
“我听设计学院的同学说盛轲和你很熟,所以来问问你,打声招呼。”
“我们只是发小。”
“好。那没事了。我走啦。”
贝语纯背靠墙壁,脚尖点地,无助地画圈,仰起头,盯着楼道灯发呆,眼睛被灯光刺痛了也不挪开。
心里烦,故意这么做,想逼出眼泪。
但计划失败,眼睛痛了,眼泪也没出来。
甚至想不通为什么心烦。
贝语纯掏出手机,给他发信息——
[贝壳]:你周末有空吗?
[Ke]:不行。要跟摄影系的学长去采风。怎么了?
[Ke]:是重要的事?我可以调时间。
[贝壳]:想找人逛街而已,你去采风吧,我可以去找敖菲。
[Ke]:好。
两人同校,见面机会却不多,两个学院课程安排不同,周末还有社团和院系活动要参加,只有几次基础课大课碰上了,盛轲扬手和她打招呼,然后随同学走到教室后排。
朋友圈拉开,她不觉得有什么,人总是要长大,要交际的,总不能永远和他捆在一块吧。但女生方才的话犹如一记闷棍,彻底打懵她。
如果盛轲有女朋友,那贝语纯现在拥有的特权通通要让位,他不会如此关心她,不会陪着她发癫,不会无底线地容忍她。
原来她在难过这个。
贝语纯陷入深深自责,她真是一个糟糕的朋友,发小恋爱,她第一反应不是祝福他,而是嫉妒他女朋友要取代自己享受他的体贴。
敖菲是她高中同桌,现在在京北理工读书。
周末,两人约在京北理工附近的商城见面。
刚在咖啡厅落座,敖菲开门见山地问:“找本小姐出来有什么事呀?”
贝语纯双手捂脸:“看出来了?”
“是呀。你一脸的哀愁。”敖菲搅浑咖啡,抿了一口,“我猜猜。你没找盛轲,来找我,难道是谈盛轲的事?”
贝语纯惊愕到失语。
敖菲笑:“我可真厉害。说吧。”
贝语纯挪到她身边,贴得很近,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我……好像是喜欢盛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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