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生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唐郁发来的话。
他其实生了一双桃花眼,只不过平时这双眼或是闭着，或是泛着冷光，冷得像是结了冰,让人完全注意不到那很容易显得深情款款的眼型。
可当视线一点点从唐郁发来的消息上移动时,被层层叠叠坚冰覆盖的表面仿佛出现了一道裂痕,隐约能从冰层下看到涌动的雪水。
泉水般的消息提示音接连响起。
“我听校门口那群人说，他们担心因为这件事，学长会厌恶他们。”
“他们误以为我和学长的关系很好。”
小纸人跳到了屏幕上,试图用身体挡住唐郁发出来的消息,似乎这样唐郁就从未说过这些话。
“其实我和学长之间只是为了完成交易。”
但通过屏幕光和薄薄的纸张，依旧能看见上面被遮掩得有些模糊的文字，像是隔着一层旧时光。
“现在交易结束了，外人却这样想，不仅会对我的生活造成困扰,也会对学长的名誉造成不好的影响。”
旧时光里的唐郁看着递情书的追求者，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可以称得上温柔，温柔平静又坚定地说着拒绝的话。
于是被拒绝的少年人攥紧了情书。
泪水落在纸张上,打湿了情书上的字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唐郁依旧是唐郁,一直未曾改变。
“所以我恳请学长告诉大家，其实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学长不会因为我的原因讨厌别人。”
但是……
他们之间怎么会没有任何关系？
小纸人们跳上了键盘,它们在输入栏里的打下了“暗恋”、“喜欢”……
可那苍白修长的手像是被冻僵了,迟迟无法落在发送键上。
唐郁:“毕竟如果学长真的喜欢我,那么被爱的人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黎生的脸上是一片惨白，如果不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死人。
感觉不到,那可以看到吗？
——“黎生暗恋唐郁”
——“我的条件是，黎生永远不要出现在唐郁面前。”
面板上的“黎生暗恋唐郁”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滑稽刺眼。
唐郁:“学长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这样我们的生活就都不会受到影响了。”
黎生感觉到喉咙里传来的一点痒意，他低低咳了一声。
“还是说，学长还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呢？”
微颤的手掌捂住口鼻，黎生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温热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溢出。
血腥味和冷香味混淆在了一起，黎生缓缓松开手，当他望着掌心的血色时，泛着冷光的眼里难得流露出了一点迷茫。
奇怪。
这具身体没有受伤，为什么流血了？
……
【亲爱的玩家，由于某种不知名原因，黎生对你
的好感度为0】
冰冷的机械音在所有玩家的脑海中响起，同时也出现在了唐郁的脑海中。
唐郁愣了一下。
他之前只听过游戏的倒计时声音，这种好感度提示他还是第一次听。
发生了什么？
“叮咚”的消息提示音响起。
唐郁收到了黎生冷淡简短的回复:“不是交易，我会帮你。”
不管刚刚那道声音到底是不是幻听，黎生看起来确实是答应了他。
屏幕光照在了唐郁藏在阴影中的眼眸里，使得那双蓝眸呈现出宝石般的质感。
唐郁回道:“不，还是算交易吧。”
唐郁一向不喜欢欠别人什么，特别是人情。
“我是唐郁，我委托黎生帮我澄清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是唐郁，我、我委托黎生做了灵屋。”
“我决定为黎生做一件事来充当报酬。”
——“所以我、我决定为黎生做……一件事来充当灵屋的报酬？”
唐郁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这件事不涉及感情，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我都会尽力完成。”
他看到黎生久久没有回应，于是关掉手机，拉低帽檐，快步走上台阶。
再耽搁就要迟到了。
上学要紧。
在上课铃声响起时，唐郁紧赶慢赶来到教室，他扫了一眼，教室目前只有八个老玩家，还没有被那群新玩家攻占。
唐郁发现教室里每个人的面板上多了一样东西——
婚姻状态。
不管是玩家还是npC的面板上都有已婚或者未婚的标识，这让唐郁一下子想起玩家们说的结婚系统。
今天发生的变故真多啊。
唐郁飞快找了个位置坐下，他打开笔记本，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提笔记录。
“10、第二批玩家上线了，好多人啊……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么多的玩家”
“11、结婚系统应该是刚刚上线了，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
上完上午的课，唐郁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时他看到老玩家那边里出现了一点动静。
只见燕朗走了过来，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仿佛在有点紧张摸着什么，眼睛也在不断眨着，明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唐郁。
“唐郁，是这样的，我有一个病重的奶奶，她最近病情恶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唐郁双手抱着书包，这是一个防御性的动作。
“奶奶临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我早日结婚。”燕朗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唐郁单膝跪地，而后打开了深蓝色的盒子，只见在蓝丝绒的映衬下，里面的大钻戒璀璨迷人。
四周传来了一阵阵惊呼。
唐郁这才注意到燕朗今天应该是认真打扮过的，玩家们自从上线以来，穿衣
风格一直很混乱，经常只顾着看衣服属性乱穿搭，曾经有玩家因为着装还被老师拉出去谈话了，表示穿得有点恶心。
而燕朗今天的衣着风格从头到脚都很统一。
袖口干净，看上去没去翻过垃圾桶。
鞋子干净无磨损痕迹，应该也没跑酷过。
唐郁从燕朗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香味味。
燕朗甚至还喷了一点香水。
……就像一个真的想要求婚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和我一起假结婚吗？_[”
唐郁抬起眼，看了一眼燕朗面板上的未婚、魅力8和智力8，又迅速垂下。
他依稀记得燕朗的职业好像是专业的游戏主播？
确实很有职业素养。
准备得很充分。
对他的性格也有一定了解。
如果燕朗换一个npC来攻略，很可能就会成功了吧？
他觉得他刚刚在笔记本上关于结婚系统带来的影响可以展开写写了:
11、结婚系统上线了，玩家们开始不择手段找npC们结婚。对玩家来说，这是一次过家家。可对npC而言，却是一件人生大事。
结不结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某种意义上，是每个人一生中的重要生命拐点。
玩家会毁了这一切。
比龙卷风摧毁房屋还要严重的、如一场天灾般毁掉一个家。
唐郁忽然感觉到有点喘不过来气。
他可以直接拒绝玩家，可这个世界的其他npC呢？
玩家和npC之间如果要进入婚姻关系，本来就是不对等的，不过……
唐郁拉了一下口罩边沿，在玩家热烈又忐忑的目光注视下，他轻声道:“我不能跟你假结婚，但是我知道有一个很不错的假结婚对象。”
刚被拒绝的燕朗难掩失落，但下一秒，他就不由自主被唐郁口中的任务介绍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假结婚对象长相漂亮，身家上亿，嗯，还有个不孕不育的丈夫，它很想要一个孩子，我想，如果你去找它的话，它或许愿意跟你假结婚。”说着，唐郁打开手机，点击相册，对着他之前保存下来的那张照片，念出了美女富婆重金求子的联系方式。
虽然没有特别了解玩家，但比起普通的npC，这种怪物应该会更吸引玩家的注意吧？
如果这个怪物真的能拖住这群玩家，反而是一件好事。
【叮！亲爱的玩家，恭喜你触发任务“美女富婆重金求子”】
【任务一:帮助该诡异完成仪式】
【任务内容：了解它的仪式，帮它完成仪式】
【任务难度：d】
【奖励:力量+1】
【任务二:阻止该诡异完成仪式】
【任务内容:唐郁讨厌所有会伤害人类的诡异，请阻止它完成仪式】
【任务难度:B】
【奖励:唐郁好感度+1】
唐郁愣了一下。
就在此刻，他居然在燕朗面前看到了两个任务面板。
这之前他只知道玩家会接到任务，却从来没有看到任务面板。
这是怎么了？
任务二的奖励是他的好感度+1？
唐郁看到燕朗毫不犹豫领取了任务B，接受完任务后，他仍旧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直白地询问唐郁:“多少好感度能够让你和我假结婚？！”
四周一下子变得寂静，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班级里的npC和玩家都不约而同竖起耳朵，等待着唐郁的答案。
其实按照平时，唐郁是不会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但看到了任务2，还有刚才燕朗那毫不犹豫选择的态度，一个有点大胆的、朦朦胧胧的想法从唐郁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唐郁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不露出什么异常，“……九十？”
“那多少好感度能让你愿意和一个人真正结婚？”燕朗继续问。
阳光洒落进教室，每个人的影子都被阳光投射到了地面，彼时有微风拂过，吹动了书页，发出簌簌的声响，唐郁站在窗边，他身后窗外的树冠里隐约可见一点鲜红的藤蔓。
半晌，唐郁轻声道:“一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