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路,车队慢行,终究还是误了进贡之期。
现今,蝶珊方才跟随进贡队伍抵达上舟都城。
但还未进城,城外开阔平地一幕,却惊坏了众人。
只见在天空,圆形的球体飘浮,球体下方悬挂藤编吊篮,四五人在上面,粗如手臂的绳索将这怪东西拴在地面,距离地面二十余丈。
一只只特制长枪从空中吊篮上抛下,精准落在空地设立的标靶上,远处士兵大声交好。
“那是什么东西,竟能飞天,起到军事用途!”见到这一幕,蝶珊顿时沉不住气了。
上舟王朝有这等利器,从空中攻击敌人,岂非立于不败之地。
“定要将此物构造图盗出来,否则必成大患。”蝶珊心下决定,今日这般见识确实把她惊坏,想想日后攻打苍坤却要面对从空中攻击的敌人,那该是什么画面。
车队停在城外,正在接受城防官的检查。
可众人不知,因城外军演,就在上舟都城城墙顶,上舟皇帝携一众亲眷,宫人把城外一切看得清楚。
上舟皇帝正值壮年,自号顺梵皇帝,枯瘦的手里捏着佛珠,人显得干瘦,这皇帝做的怕是没有想象中那么舒服。
顺梵皇直指城外车队,道:“此车队竖起潮国旗号,该是晚到的潮国进贡队伍吧?”
立刻有负责进贡之事的官员上前观望,随即答道:“回陛下,正是潮国进贡队伍,今晨快马急报,今年雪天极多,瑚国进贡队伍亦在路上受风雪阻拦,预期还要晚到几日。”
顺梵皇点点头,道:“老六,你亲自去迎接潮国使臣,进贡队伍检阅之事,便交给你负责,尤其乐团,来日朝宴歌舞,马虎不得。”
后面一大群皇子中,站出一位刚成年的皇子,气宇不凡,目光自然而然释放出一种犀利之色,相貌与顺梵皇相貌是相当的像,都是干瘦干瘦的那种人。
六皇子观雷,除了太子之外,最受顺梵皇器重的皇子,没有之一。
“儿臣领旨。”观雷大喜,接手检阅潮、瑚两国进贡队伍,这可是一桩肥美差事,其中能捞到的好处,不仅仅是金钱那么简单。
六皇子观雷立刻下城去,一副干瘦小身板似乎都能被风吹走。不过六皇子的身手了得,正因为瘦,身法步法之快,宛若雷霆。
别看这位六皇子表面弱不禁风,却是实打实的入道武者。
禁军侍卫围护中,六皇子观雷当即与潮国进贡使臣会面,亲身引领潮国使臣入驿馆。
安顿下来,也就三五日的功夫,赚的盆满钵满,六皇子立刻就要检阅舞乐,顺梵皇特意交代,不可不办。
“听说,潮国今年编排了一种新的舞乐,更是被潮国皇封为国舞,贵国可有安排?”六皇子观雷目光犀利紧盯潮国姓钱的使臣。
此刻,驿馆大厅除了六皇子,还有四五侍卫,贴身保护六皇子。
潮国钱使臣年迈,却不糊涂,很明白六皇子的意思:“进贡舞乐确有安排,不过,来路天寒地冻,不少舞者,乐师皆有冻伤,今时未曾养好,上国皇子检阅,恐有纰漏,这……”
“呵呵,不过这领舞之人并无冻伤,大可选段歌舞,请六皇子检阅。”
明面上的意思很明白,暗里实则是,我把领舞叫来,定叫六皇子满意。
一听这话,六皇子观雷明面不动生色,道:“既然有冻伤之人,应该早早上报。也罢,速去请医官,为冻伤者诊治,不能误了朝宴。”
“只可惜,一人独舞虽妙,怕是不如全舞壮观。父皇命我检阅潮国乐团,这可就难办了啊!”
都是明白人,六皇子这意思是相当不满意。
钱使臣不敢懈怠,他是下国使臣,来上国进贡,遇到检阅一事,却以各种理由推诿,这事儿可大可小。
“六皇子稍安勿躁,检阅之事不难……”
钱使臣立刻送上礼物,并唤来乐团领舞,先让这位六皇子看了再说话。
锦缎棉袍下光洁小腿暴露,大步迈入厅内,可见棉衣之下便是舞衣。
蝶珊容貌,天生英秀,再加上她长年居于高位,自然养成孤高,傲慢之气,更有巾帼之姿。
只是,此刻收敛了高傲气质,妆容也变得柔和靓丽,魔魅彩瞳尽是媚色,这般的她更有女子水柔之姿,诱人动魂。
本把玩着钱使臣送的羊脂美玉,可忽见这样一个女子款款走来,六皇子观雷本犀利的目光顿时痴了,放下手中玉,似已被蝶珊勾走了魂儿。
玉虽然美,又值钱,可绝没有一个美人儿好,更能诱惑男人。
“这便是那位领舞?”皇子毕竟皇子,见多了美女,半响过后六皇子观雷回神,笑容灿烂。
“正是,小女子名珊,见过六皇子。”蝶珊大气应声,随即行礼。
眼看这女子胆子不小,六皇子更喜,道:“听说你舞跳的不错,本皇子领父皇旨意检阅乐团,奈何多数人冻伤,你且先选段一舞,待本皇子检阅。”
挥挥手,六皇子又道:“此乃现于天子舞乐,你等不得观看,全部退出去。”
侍卫先退,钱使臣也很识相的退走。
眼见如此,蝶珊心知,今天这哪里是检阅舞乐,这一关不好过啊!
“待小女子梳理舞衣,六皇子稍待。”蝶珊立刻退到大厅隔断中,屏风后解下外面衣袍,将丝绫打活结,药粉藏入其中。
跳舞,却没有伴奏,甚至大厅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这舞跳的就相当诡异了。
一舞跳完,当即迎来六皇子掌声:“舞跳的不错,但本皇子却看出了些许纰漏。”
话落,六皇子观雷起身走进蝶珊近前,转了一圈,顿时上手:“方才起舞,你的手和腿应该这般摆弄。”
手腕穴道被扣住,蝶珊顿时便知这六皇子功夫不浅,若是再晚一会下手,自己可就吃亏了。
“请六皇子指明,是哪样子呢?”素手裹绫横挥,活结顿开,藏好的药粉飞散。
不过瞬间的功夫,没有任何戒备的六皇子,当即到底。
“还真让那个混蛋说着了,真有色胆包天的王八蛋截我的胡儿。”抬起一脚踹在六皇子命根子上。
可现在这局面,似乎不太好收场了。
不过,现在的蝶珊也不是从前的蝶珊,她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跑到紧闭的厅门口,撞在门板上,蝶珊张口叫喊道:“六皇子,我的腿抽筋了,啊……”
“六皇子,别……您这是要干什么,别……”
声音忽变,正是六皇子观雷的声音:“别怕,抽筋而已,本皇子为你疏通疏通……”
妓院,这种地方确实可以让一个女孩子快速成长,认清楚现实是个什么模样。
即便,蝶珊在那种地方呆了没几天,可她学会的东西,已有很多。
就比如,变换自己的声音!
门外,众侍卫把守,突听厅内那些话,是个人都知道该走远些。
只是,六皇子在驿馆停留的时间可是真长,一天一夜,无人敢靠近那间大厅。
“该死的,怎么还不醒,那个混蛋给我的是什么药,这么强悍!”
一个人演戏,还要演两个人,苦了蝶珊。
拿起最后一杯冰冷茶水,狠狠泼在六皇子脸上,看样子作用不大,又狠狠踹上几脚。
“呃!”
终于,六皇子被踹醒了。
蝶珊立刻蜷缩道墙角,揉乱自己的头发,至少看上去是个被糟蹋的样子。
“我,睡着了?”六皇子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却看到满厅都是自己的衣物,本就瘦弱的身本酸疼,更像是被毒打了一顿。
而那个舞女蜷缩在墙角抽泣,似乎,好像,事情办的还不错。
“你过来。”六皇子迷迷瞪瞪站起身,想找水喝,厅内却什么都没有。
蝶珊畏畏缩缩的归去,垂头颤立。
六皇子问道:“为我穿衣,我睡了多久?”
蝶珊胆怯去捡衣服,回来难言答道:“一…一夜。”
“什么,我在这里睡了一夜!”六皇子再不敢耽搁,自己穿上衣服,拖着疼痛的身体出门。
可出了门一看,已经是第二天正午。
虽说,上舟没有都城官员,皇子不准在驿馆过夜的规矩,但毕竟是要避嫌的。现在发现自己在驿馆驻留一夜,六皇子心里慌啊,什么事儿都忘了,只管速离。
蝶珊白眼走出大厅,却看到钱使臣就在外头,笑吟吟的走过来。
“如今你得了六皇子的宠,献舞后何去何从还未可知。”
钱使臣奸笑道:“哼,若不是我牵线搭桥,你拍是没这好命,小美人,你该如何感谢我呢。”
眼见这群混账王八蛋,蝶珊忍怒道:“我身无俗物,不过区区一舞女,要不也陪大人睡一觉,便当是感谢了。”
“诶,使不得,你若是在六皇子枕边吹风,我怕是回不到潮国了。”一个劲的跟蝶珊讨好,未来如何如何。
要说这钱使臣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想着未来。
或许,六皇子观雷回去后也怕了,除了日常检阅潮国舞乐排练,绝不敢再在驿馆多留。
入宫献舞之期,转瞬即到!
上舟朝宴,一年一度,汇集潮、瑚,上舟三国歌舞,文人诗词,争夺美名,封赏自是少不了。
若论舞姿,蝶珊算不上出圣入神,三国中比她舞跳得好的就有四五人。
可要论美色,三国舞者无一人能出蝶珊左右,舞虽没挣得第一,人却被顺梵皇扣下,招入后宫。
在蝶珊看来,果真是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爹!
不过,这也正好顺了蝶珊计划,留在上舟皇宫,日后可慢慢盗取机密。
但等到了夜晚侍寝时,顺梵皇点名要蝶珊去,一丝不挂的被抬去,她能忍得了?
这个世界,总是这么荒唐,人做的事有时候更不可思议。
正因为忍不了像个玩具一样被人送去,又被人抬走,蝶珊一人直杀到了皇帝寝宫,找个空隙,拖着顺梵皇上床,一发迷药迷倒,狠狠的用脚踹。
要说没人拦吗?
谁能拦得住蝶珊。
顺梵皇不会治她的罪?
那也要有人知道蝶珊都干了什么。
“母皇叫男妃侍寝,都要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可你这个皇帝,把女人当成什么?”
“你也配做皇帝,你也配……”
毒打了顺梵皇一顿,没把皇帝伺候舒服,第二天蝶珊就受到了冷落,甚至把宫院中伺候她的宫女,太监全部都撤走了,瞬间就像是被打入了冷宫。
皇宫里可不缺美人儿,皇帝更不缺女人。
看看这世道,得有多遭人恨!
一夜、两夜、三夜……
半个月,确定自己已被所有人遗忘,蝶珊选择在这个时候,行动。
……
又是风雪交加的一天,积雪起码没过膝盖,马儿都很难在道路上行走,更别说是人。
但是,就是这样的天,却有个人牵马远行,他将自己宽大棉袍盖在马背上,自己只剩下一身暗红色的武者劲服。
天底下,居然会有这样的人,极端天气出门远行,却又将自己的衣服给马穿。
无言以对!
他不是别人,正是江瑚!
这些时日,他游经上舟王朝十郡之地,算是把黑道武者全部得罪了个干净,明面上的武道高手他也没有放过,因此被满世界追杀,夜不能眠,昼不能歇,遇到的千奇百怪暗杀手段,残暴异常。
所以,江瑚只能不断转移,只有移动才不会被人轻易找到。
大雪连天,隐约间忽见路旁旅店,炊烟升腾,热气似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域场,吸引着今日这样天气中所有路过的人,和动物。
“嘿……”内心一声轻咦,好巧不巧遇到这么一家旅店,开设在大路荒地中,真是所有旅人的福气。
可是,江瑚却并不这么想:“看这屋瓦木料,石墙泥膏,全是新修新建,这怕是在等我吧?”
既然都到这里了,便没有不进去的道理,人家好心好意给你盖了间大房子,丢命了也该进去看看不是。
旅店旁就是很大一座被草席圈围的马棚,先把马拴好,江瑚大踏步到旅店门前,用力敲门。
门开,肩头搭着干净抹布的灰衣小二开门,风雪与江瑚顿时飘进内堂。
门关,整个旅店大堂略显昏暗,却已人满为患,喝酒的喝酒,划拳的划拳,谈情说爱的谈情说爱,乱哄哄一片,吵闹噪杂。
“客官,实在对不住,房间都住满了人,今晚您只能和咱店家在大堂打通铺了,要不这也实在没有地方住人了。”小二转了一圈,给江瑚找了个空位子。
“无碍,我这人喜欢热闹,马棚里那匹马可给我照顾好了。”江瑚眼尖扫视满堂众人,可以看得出,各个功夫不低。
“方才在马棚,马倒是没见多少,可旅店中的人未免也太多了。哼,十面埋伏啊!”掏出银子给小二,要了几样小菜。
时间很快入夜,却平静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外面的风雪却愈演愈烈,把所有人困在旅店内。
大堂拼桌为床,十多人拥挤在一起,不都是店家,也有几位客人。
住在这样一间旅店,不禁让江瑚想起了自家客栈:“临走前新建的豪华楼房,不知道今日是否还存在。”
“双双,玲玄……”
难眠的一夜,思念,终究是痛苦多些,扰人清梦。
可就在天不亮,旅店迎来新的客人,一队押镖的,整整五大马车,十几口榆木箱子,被二十位镖师围护抬进旅店。
这下子人更多了,江瑚坐在角落里看着满堂人,包括店家在内,一共四十九人,算上江瑚自己,刚好五十。
而这队押镖的到来之后,旅店内气氛瞬间变得不一样,似乎人人揣着心事,不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连大些声响也不敢弄出。
“难道是黑道上的人劫镖,不是对付我的?”江瑚心中猜疑。
昨天自己来的时候也不见今天这种情况,但这第二天一大早,旅店内的人似乎都着魔了。
“人已到齐,还不动手?”
江瑚耳灵眼尖,突听厨房几个厨子小声说话。
“再等等,让小二去探听探听,这队镖师并不见杨镖头,还不知道真镖假镖,万一打草惊蛇。”
“还有,昨天来的那个人很可能是镖队探路的,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动。”
“原来如此,是劫镖,不是杀我。”江瑚心中大大放松。
天天被人追杀,防这防那,难免损耗精神,现在明白了自己并不是太危险,江瑚很想好好睡一觉。
再看那二十位镖师,吃东西都要人对外观望,轮流进食,甚至有几个人就坐在大箱子上,一动不动。
店中其他人,二十多人,起码有十七八个都默不作声,等待着动手的命令。
另外还有三个人,三个女人,应该是一家人,一位老妪,一位妇人,一位十六七的小丫头,坐在一桌,该吃吃,该喝喝,该说话说话。
看样子,这三位并不知道这里将要发生的事。
不过,正是这三个看似最正常的女人,当江瑚目光飘过去,却发现那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竟也看着自己。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小姑娘居然脸红,目光躲闪着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