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出行的黄道吉日,同往日一般,贺莱起了身活动了筋骨就去了外院,而谢玉生跟石漱秋一块练了武后,一个去陪柳明月,另一个则领着人最后检查他们要带的行李。
到了用饭的时候,石漱秋一人在水榭,贺莱跟谢玉生则陪着贺成章、柳明月。
毕竟是第一次见女儿离开她们远行,况且心中也知晓女儿此去南下定不会安安生生只读书,贺成章跟柳明月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道出来的却不过十分之一二。
饶是这样,对聆听的贺莱跟谢玉生来说,二老已经多话得让他们心中不忍了。
若不是春莺过来提醒时辰,二老也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
柳明月毫不掩饰自己的牵挂,贺成章却因为春莺的提醒略略有些不自在,转向柳明月,“好了,不要耽搁了时辰。”
柳明月点点头,携着谢玉生的手殷殷劝道:“在外边莫要总是顺着她,别委屈自个儿。”
转向贺莱,想要板着脸却做不到,柳明月只能强撑着如往常一般嗔怪了一句,“玉儿我可是交给你了,你给我照顾好了。”
贺莱露了个委屈的神情,“爹,您这也忒偏心了。”
柳明月明知她是故意的,却还是被她的神情跟语气引得牙根痒痒的,没法子不同她“计较”,可一同她“计较”,就又被她逗得笑了出来。
贺成章沉默看着,难得的没有开口训斥一句。
一行人说说笑笑出了门,若不是清楚看到外边的马车行李随从,这真像是一家人要一块出行。
柳明月才松快起来的面容又慢慢锁了起来。
他原是和妻主商量一路送女儿女婿到上船,妻主也同意了,可女儿却婉拒了。
也就是说,在府门这里,他们就要分开了。
之前他跟妻主一直盼着女儿长大,却不曾想过,女儿长大了,便向往外边,再不满足于只待在他们身边,由着他们遮风挡雨了。
贺莱转头看到爹爹这个模样,心中分外不忍心。
她知道爹爹娘亲其实都是见不得同她分开的,她其实也是一样的,在这里分开还好,到船边就足够她把心情调节好了。
她探身用力抱了抱了爹爹,及至娘亲这里,她掀了衣袍,身边弈棋便立马端了垫子过来供她跪下。
贺莱恭恭敬敬给娘亲和爹爹磕了头,起身冲着二老灿烂一笑便翻身上了侍书牵来的马。
在马上,她又冲二老笑了笑,“爹,娘,我去了!”
话音落,她便攥了手指,策马往前去。
“莱儿。”
柳明月看到马走,喃喃叫了一声,不由自主要迈步,却被贺成章拉住了手,“别耽搁孩子了。”
贺成章说得轻松,心里却极是沉重。
哪怕站在门边傻傻看着实在太引人注目,她却还是拉着夫郎看到女儿到了转弯处回头冲她们摆了摆手,消失在拐角后才顶着旁人注视的目光回了府中。
随便她们怎么看怎么议论,她就是只有这一个女儿,往后能指望的也只有这一个女儿,她看重怎么了?
虽说她也不是日日都在家,前些天也经历过跟女儿分开的事,可这次一回府,感受大不相同。
女儿一离开,新进府的两个女婿也都离开了,连带着他们的下人也走了大半,府里一下子就空了许多。
贺成章跟柳明月走了一路,心情步步飞跌。
眼见着都回屋坐下了,夫郎还是泫然欲泣的模样,贺成章振作了起来。
这可不成,他们夫妻又不是只能围着那丫头转。
她有意引着夫郎说话,柳明月心中怅然之余也担心妻主难过,见妻主问便打起精神回答。
两人一问一答,不知觉间就等到了安管事她们回来。
安管事知道她们惦记,一回来就直奔过来禀告,“少妇主的朋友们都来了,周王世女、赵王世女……都在,船上一应俱全,差人上船瞧了,各处也都好……”
虽看安管事神情便知道没有什么事,柳明月跟贺成章还是耐心听完了,又重复着确认了一遍才把这份心给放下。
让安管事回去休息,原本贺成章是该去外院了,但习惯了跟女儿相处,如今想到一个人去看书,她也有些提不起劲来。
柳明月更是什么也不想做。
知道女儿要南下时,他事事都力求给女儿提前预备下,唯恐路上过得不舒坦,却没多想女儿离开后的生活。
打有了女儿,他几乎都是围绕着女儿生活的,如今冷不丁的不在跟前,想操心也没办法,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明知女儿南下大有益处,他心里却还是有一点点后悔了。
他抿唇看向旁边坐着不动的妻主,“您不去书房?”
贺成章闭眼摇摇头,却又站起了身,起了身却又没动,她摸了摸桌上的茶盏,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你准备做些什么?”
柳明月摇摇头,他还没想,也不想去想。
两人一坐一站,沉默了一会儿,想到刚才情景,不由得同时笑出来。
再一对视,两人脸上的笑意更重,贺成章摸了摸鼻子坐下。
也不知怎么回事,方才他们两人竟说出了跟当年新婚次日一模一样的话,连彼此的动作都对上了。
这样的巧合无疑冲散了女儿离开的失落感,两人不由自主就回想起了当年还没有女儿时的生活。
像是单纯怀念,也像是想从过去学习一下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二人生活一般聊了起来,一时气氛大好。
另一边,船上才刚各处巡看过后返回船舱的贺莱便看到只有石漱秋一人在等着她。
“玉生担心你想二老。”
石漱秋柔声说着便拉了贺莱坐下,挨着她坐了,又笑着打量她神情。
“他们过二人生活呢,我想也没用。”
贺莱轻轻捏了一下石漱秋的耳朵,轻笑了一声,“更何况,我也有二人生活了。”
石漱秋横了她一眼,却连眼尾都是喜悦的模样。
不过,他也没完全被贺莱给哄住了。
旁人不知道贺老夫主以前的模样,他却是知道的,贺莱更是清楚,更因为慧郡君说的事,贺莱看着如今的贺老夫主,贺老家主,表现得再是若无其事,心中定是不会平静的。
可有些事,说出来也枉然。
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无声的陪伴了。
至少有他陪着,她便是再难受也不会完全沉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