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自己的心

怎么平衡自己跟他人之间的感情?

会去思考这个问题,还没有付出就想着抽身的她大概天生就是自私孤独的。

她喜欢漱秋,喜欢他与众不同,喜欢他不像其他对着她怀有仰慕之心的男子一样只垂首等着她去接近去承担,可她又怕这样的喜欢,在越发清醒地认识到生命脆弱时,她怕失去一个人便失去了自己,明明她也还没有让他成为她的精神支柱,她还是害怕。

可看着他的血沾在手中又被雨冲刷干净,看着他脸色苍白忍疼垂眼催她快走,她心中的恐惧一下子升到了顶点。

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她还要什么呢?

那一刻她心中满满都是这样的疑问。

身上完全没有知觉,可背上与他紧紧相贴的地方却暖得不可思议。

他一开始还伏在她肩上不停压低声音劝她放下他,后来渐渐就不出声了,她扭头去看他,是泪水还是雨水她也分不清楚,她只能紧紧背着他继续往里走。

她再一次走运了,在那样的暴雨里,在天色渐渐暗得什么也看不清之时,她没有再撞到追杀她的人,反而遇到了她曾救下的猎户曾姑。

对方一眼就认出了她,二话不说便接了漱秋又扶了她绕过重重陷阱到了住处。

这个曾姑身手很是不错,曾因为心上人被抢一人闯进了校尉府,她当时恰好在校尉府便出手保下了她跟心上人。

她确实看中了她身手,可她怎么也不肯留,完全不领她的情,说她不为任何人卖命,她为心上人拼死也是应当的,她那心上人也是个烈性子,宁死也不肯劝。

她一面觉得他们一点也不惜命一面又被他们心有灵犀的坚定打动,便直接放走了他们。

打了照面后她一点也没认出曾姑,是曾姑一路走着解释她才想起来的,当时她并不敢相信曾姑,可漱秋已经昏迷过去,她也没有了力气。

曾姑护了一村的人藏在山林中,把她送回营地,曾姑便领着营地年轻力壮的女子们出去将营地附近的人全都解决了。

而她和漱秋在营地留下的老人和男子的照料下都换了干净衣服也上了伤药。

当时她以为漱秋跟她一样幸运,没有刺中要害,又得到了救治,甚至他很快就清醒了,虽是脸上没有血色,可说话吃饭也都没有问题。

可是很快她就发觉了不对,漱秋一直低烧,渐渐吃不进去东西,脸色也日渐蜡黄。

她不能一直在曾姑那里停留,也不放心把漱秋留下,漱秋自己也不愿被她留下,她只能带着她在曾姑带领人护卫下离开昌邑。

其中周折不必细说,等她见到前来接应她的护卫们,漱秋才真正见到了大夫,还是诚王特意派来的医术高超的军医。

然而结果之于她如晴天霹雳。

在她看来,漱秋坚持了这么久一定不会有什么事,可大夫说,他只是凭着意志力在坚持,没有多少时日了。

她不想相信,可就在大夫诊断后不久,漱秋便昏迷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现实,像是钝刀割肉一般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她不想失去他,回想起她拖着他的这些年,她就恨不得时间能倒退回去。

可她只能往前走,只能弥补,所以在他醒来后她就直接向他求亲了。

她当时已经不抱什么他还能喜欢她的希望了,说什么为了别人死去心甘情愿,怎么可能呢?谁不想好好活着?怎么会真的心甘情愿?

他的反应让她心中更是难过,他没有很欢喜,只是茫然看了看帐顶的石榴,忽然说,“要是死了还是孤魂野鬼没人给供奉香火也太可怜了……你娶我吧。”

时人认为男子死后只有血亲和所嫁之家供奉的香火才能在让男子在另一个世界享用,没有香火供奉的人只能做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轮回。

他从来都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对鬼神的敬仰,她也不觉得他真的敬仰,可她却看懂了他对死亡的恐惧。

她为人称道的口才在那一刻完全失效,除了紧紧抓着他的手抵在额上她再说不出一个字。

她努力想要让他开心,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可他却还会赶她,有时见了她置办的首饰衣物他会高兴,可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一脸漠然。

他渐渐地也跟她记忆中的他不太一样了,他阴晴不定,对着她也没了笑容,又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了,连丹哥他们离开他也根本不留。

她以前觉得目光交汇,她就能明白他,可如今她越来越不确定了。

她没有绕过爹爹,爹爹也没有过来,只是遣人送来了族谱。

她当着他的面把他添在族谱上时,她以为他会高兴一点,可他只漠然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了。

他也不是一直都沉默,有时见了她还会主动拉她靠在她身上细声跟她说一些过去的事。

在她的认知里,他这样的表现都是正常的,她渐渐也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去考虑他还喜欢不喜欢她的事,只要她还能让他觉得开心一点就好。

他没有再昏迷,甚至随着婚期到来,他精神也渐渐好起来了。

成亲那天,他甚至能自己下床走动,她听下人说他精神很好。

迎他入府后,她便留在了喜房。

她期待着他会高兴一点,可他却自己掀了盖头,说了一句,“原来这般无味。”

她不觉得他有什么错,只觉得自己自私至极,到了这时候,她还盼着他能笑着对她说他很开心很喜欢她。

她明明有那么多机会都可以回应他的心意,却只愿意专注所谓的复仇、抱负,只愿意享受着被人喜欢被人关心而不必失去自己。

他……对她没有喜欢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不恨她,不阻止她出现在他身边就已经是仁慈了。

在他赶她出去时,她满心都是无地自容。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在外边枯坐了半夜进去后面对的是昏迷不醒悄无声息离去的他。

他的面容,他留下的话都成了她心上的刺,渐渐同肉长在一块。

谁会去看自己的心长什么样呢?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动感情,可她这个自私的人,不仅又同别人定了亲事,还又遇到了真心想娶的人。

那时她想她是不值得漱秋喜欢的,倘若再有机会,她绝对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可这样想的她却在百般安慰自己面对的是只有十七岁的漱秋时遇到了他,还被他认出来,还下意识选择了继续遮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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