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我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进了内室,柳明月心里已拿定了主意,面上却是一番犹豫不决。
贺成章隔着帘子看了一眼特意被夫郎留在这里的女儿跟女婿,伸手握了握夫郎的手:
“你我之间有什么事还需这般小心?”
她安抚道,“便是这逆女做了什么出格的,你我自小看她到大见得还少?”
听得她这般说,柳明月才松了口气。
“下人们讲,昨夜里这俩孩子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
贺成章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脸立刻就黑了,这逆女!
她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出内室,却被一早就有了准备的柳明月抱住了胳膊,“妻主息怒,我想这许是孩子还没开窍……”
“她没开窍能去花巷!”
贺成章忍无可忍直接就咆哮了出来,声音大得外间的贺莱想不听到都难。
她讪讪看了一眼垂眼捧着茶表情平静无比的谢玉生,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娘亲这是要跟她算总账了?
又是翻墙出去在花巷宿醉被送回来,又是迎亲时被花巷小相公们投花,成亲当夜还分床里外睡……
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而且,这谢小公子是怎么回事她也没有搞明白啊。
柳明月顾不得别的就伸手捂了妻主的口,小声提醒:“女婿还在呢。”
贺成章拉下夫郎的手,恨恨看了他一样,她就知道他,定是故意捡这时候说,还是为了维护那逆女!
柳明月讨好地笑笑,继续小声道,“妻主你也知道的,她去花巷何时荒唐过?女婿那样的相貌,你也看到了,她方才多客气多照顾,昨夜里肯定有什么误会……别的不说,我觉着,我们莱儿似乎还不会……她不肯要通房,夫妻大事原本是该你昨夜儿教她的……”
说到这儿,他自己面上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贺成章一肚子火气像是突然被泼一盆水,她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
她忍不住又转头看向帘子外低着头像是知道自己犯错了一样的女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理亏起来。
他家这女儿是古怪了一些,有时行事着实荒唐,可对待男子怜香惜玉是一回事,却从来不肯让男子近身伺候。
郡王大人尚在时不知多疼爱她,给她早早就挑了通房、侍子,可她一个也没要,等郡王大人仙逝,这孩子更是直接连院子里也不让男子进了。
她跟夫郎两个一度担心她要走歪路了,所以也不禁着她去花巷,可这么几年了,这孩子还是……
要说她不知道怎么跟男子相处,那一定是谎话,可若说不知道这事,这可能还真是真的了。
贺成章摸了一把脸。
都一把年纪的人,难不成让她给女儿说这些?
柳明月见妻主松动了,立刻趁热打铁道:
“这本就是你为娘的责任,女婿又没有亲爹照看,那继室想来也不会多上心,两个孩子都不知道……你可要教好我们孩子,别委屈了那孩子。”
将昨晚的事情全都定在了女儿未开窍上,柳明月就不管面色红红白白的妻主,径直出了内室。
贺莱跟谢玉生两个都站了起来。
柳明月去拉了女婿的手,看着女儿训斥:
“你这孩子行事荒唐得紧,该让你娘好好教你了……我带着你夫郎在府里见见人,见见管事们,让他熟悉熟悉……往后,你爹爹我也该清闲清闲了……”
听到自家爹爹话里话外透出的要把掌家权让出来的意思,贺莱不由得发愁起来。
只是眼下她也不好说什么。
目送着爹爹跟谢家公子离开后,听到珠帘脆响,她才转身看向自己娘亲。
毫不意外地,她被自己亲娘狠狠瞪了一眼。
贺莱一点儿也没觉得怎么样。
倘若论活了多少年,她比亲娘要大太多,可她在这一世的娘亲是她最敬爱的人。
她在现代那一世因为原生家庭过得很是辛苦,重新投胎来到爹娘这里,纵然他们是大龄才得了她这唯一一个女儿,可真是含到嘴里怕化了,捧到手里怕丢了一般小心翼翼,她却不敢去接近他们。
只是从婴儿开始的她根本无法同他们撇开关系,他们包容她溺爱她,不知不觉间她就沉溺进去了。
只不过她的沉溺是只享受不付出,她由着自己的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他们不让做的,她如果坚持了,只要不伤害到她自己,他们总是会妥协的。
一直到成亲,他们第一次不肯听她的,她以往的反抗手段都没有了用,只能去借酒消愁,她也没骨气的,根本做不到离开他们。
她认了,也有些心凉,那时觉得原来父母其实都是一样的,都只想掌握孩子的所有。
可是,谢公子失踪了,随后而来的就是慧郡君入门又出家,东胡犯边,娘亲随军出征守城身亡,抄家流放……
她到了那时候才真正清醒过来。
贺莱忍下心中汹涌的酸涩,对着娘亲直直跪了下去,“娘,女儿知错了。”
她重重一跪,可把憋着一股气准备训斥的贺成章给吓呆了。
“女儿知晓谢家公子是爹爹为女儿选择的好夫婿,只是女儿素日行事荒唐,如今若是强迫于他,只怕也难得和睦。”
贺莱头抵着清凉的地面,头脑愈发清醒起来。
“女儿自小看着爹爹跟娘亲长大,心底里也希望能跟爹爹和娘亲一样……不想太早成亲只是因为女儿觉得自己尚不足以能担起照顾夫郎的重担,也做不到像娘亲这样……”
“爹爹娘亲打小就教导女儿家中规矩,女儿也并不想三夫四侍,只是……”
贺莱原该说真话,但她说不出口,她的娘亲即使相信她说的是真话,也还是会坚持家中的规矩,就像前世明知战败下场却还是不肯离开一步一样。
她攥紧了手心,闭了闭眼睛,接着说道:“女儿恳求爹爹娘亲给女儿一些时间,女儿会好好待谢公子,也会努力上进,女儿准备参加今岁的秋闱,不……”
贺成章忍不住打断:“你说你要参加秋闱?”
贺莱重重点头:“女儿既已成家,也该立业了,虽蒙祖辈恩德可荫功名,女儿还是想靠自己。”
贺成章何尝不想女儿出人头地,此刻听她真心实意想要上进,她心中不知多开心,只是面上还要端着,她叹了口气,“你既然有这份心,为娘还能拦你不成?只盼你能记得你说的话,如今已快三月,秋闱在即,你莫要半途而废才是。”
贺莱立刻抬头继续道:“多谢娘亲支持我,娘,我素日生活也太过奢侈,在家里请先生也是闭门造车,听闻寒山书院以苦读闻名,女儿想去那里入学……”
听得女儿自愿去寒山书院,贺成章就端不住了,她正要拍手称好之时却突然又想到了夫郎的话,再一看脸上写满了期盼二字的女儿,她的好心情忽然就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