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爹爹送来的那一碗醒酒汤,贺莱就不打算再睡了。
那酸爽的滋味回荡在五脏六腑里,她想不清醒都难。
不过,爹爹来“偷袭”的事还是给她提了点醒,眼看着天气越来越暖和,她跟玉生再待在一个屋里就不方便了。
贺莱先让人提水来沐浴,她本来是打算睡一觉再洗的,现在睡不着,她还想跟谢玉生再聊聊,总不能顶着一身酒气熏天的衣服吧?
等她洗完回来,便看到谢玉生坐在书案前翻看着什么,眉头紧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贺莱多看了两眼便猜出了一些,她走过去瞄了一眼,果然是库房的账册,想是爹爹让玉生看的,让他先熟悉一下库房划分、家中资产等等有册子记录的静物。
谢玉生知道贺莱过来了,只是没有抬头去看,他是真心实意想帮着公公做些什么,可是当昨儿个夜里公公让春莺哥哥收拾了一捆册子送过来后,他看到现在,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他好像完全帮不上什么忙。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库房里会有这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玉如意、瓷瓶、木雕、屏风……每一样的数目,每一样的名字,他都记不住。
还有账本,他每一本都打开看了,可是每一本他都看不懂,并不是账本很乱的缘故,而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贺家的账本是打着格子的?还有奇怪的图形。
公公说让他先看看,今日让春莺管事来教,他却不敢真的只指望春莺管事来教。
“我教你吧?”
听到贺莱这么说了,谢玉生才抬起头来。
他虽没有说话,可是面上如释重负的神色都已经透露了出来。
贺莱微微笑了下,伸手打开账本,家里的账本是按她给爹爹规划的表格记录的,录名、数量、标记的符号都是她创立的。
爹爹是因为她是一点点完善着所以记忆起来相对容易,后来系统开始学习的管事们就颇是头疼了许久才学会。
但是,又有什么比列表格更一目了然的?
一开始娘亲还不屑一顾,后来发现了优势便直接安排了外院的管事跟着学,如一表姐也让人学了她这个法子去,如今礼宾院用的便是她的简化版,只不过如一表姐替她隐瞒,外人并不知晓罢了。
谢玉生没想到贺莱竟是真的精通此道,他昨日看了半夜还跟看天书一般的账本,经她一解释,竟变得格外容易了。
再说清册,贺莱一解释,他就无师自通明白过来了。
令他惊讶的还有贺莱的心算能力。
他虽一直听着贺莱多智博学的名声却没有待在这里认识得更为清楚。
贺莱简单跟谢玉生介绍了一下,让他没那么发愁了之后,她便同他说起慧郡君的事来。
“我在周王府休息时慧郡君一人进了我房间……”
听到贺莱这么说,谢玉生愣住了。
贺莱揉了揉太阳穴,她当时虽然很是平静,可说出来却让她有些许的不自在。
这就跟她所知道的现代那一世里,一个男生被一个女孩投怀送抱了,这个男生再拿出来对着自己的异性朋友说没什么两样。
“他举止有些异常,跟我印象中的他并不一样……我看他样子像是有些失魂落魄。”
贺莱简略说了一句,小心看向谢玉生,“他……在那里过得不好吗?”
谢玉生避开了贺莱目光,不自觉咬住了嘴唇,点了点头。
贺莱没想就这样止住这个话题,她觉得慧郡君似是有些怨恨梁王,但很显然,慧郡君也并没有放下跟梁王之间的感情。
梁王南容颖在蛰伏前期也过得肆意,因为年少时的“交情”,连南容和都不曾防备过,甚至还觉得南容颖才是真性情之人。
在提倡中庸之道的社会里,像南容颖这样锋芒毕露的人无疑鹤立鸡群,只不过,在外人看来她是只知享乐又性子暴戾,唯有近人才知道她有多大方有多么会御下。
这么一位枭雄,哪怕无法爱上,也无法轻易抹去对方的存在。
独立如玉生到现在也无法提起梁王二字,更别说高高在上又付出了那么多的慧郡君了。
谢玉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便没有回答,贺莱斟酌着补充:“玉生,我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就不问下去……”
贺莱还没有说完,谢玉生就出声了,“你说罢。”
他并不想让自己一直为过去所牵绊,更何况,若不是真的需要,贺莱也不会来问他。
贺莱抿了下唇,先问了一句:“你从那里离开后同他就没有了联系,对吧?”
谢玉生点了点头,他非但跟慧郡君没有了联系,连梁王也没了他下落,要不然他也不能在丹哥他们那里呆上那么久。
“我记得他同我和离之后是出家了,那之后又过了三年都中才沦陷了……你见到他是在都中沦陷前吗?”
谢玉生攥了下手指,“是在沦陷前一年。”
贺莱默默算了一下时间,接着问道:“那回到都中的时候,他也是一道回去了吧?”
谢玉生点了点头,这一次他没有等贺莱问便主动回答了。
“他……被认出来了,我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出府了几天,回来后便病了很久……我能离开也有他帮忙。”
贺莱点点头后不再问下去,她想确认的事情都已经确认了。
慧郡君原本应当是这几天随着桂王她们进都的,可他却选择了一个人到了宫中,又在见到她后孤注一掷选了嫁她这条路,昨晚的表现明显是还打算跟她做假夫妻。
而且,他明显对她别有所求。
他重来一次,原本可以避开这些过上平静的生活,却偏偏再次趟入这条河中。
贺莱暗暗叹息,她大概明白他的心思了。
慧郡君他已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我看了行程,桂王一行大约再过四五日就要到了,迎亲也就是这一个月内的事,他要备嫁就不能外出了,待他进了府,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去住书房了。”
谢玉生怔了下,他还没有细想过以后的事,如今面对的事情就已让他理不清了。
不过,听贺莱说起再次成亲,他忽然又想到昨日石公子同他说的话了。
他犹豫了下,“昨日,石公子同我说,“我并不想你因为我离开”……还没说完,春莺管事便看到我们了……”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贺莱,却发现贺莱也怔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