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莱看着爹爹把低头一言不发的谢小公子拽走,忍不住揉了揉脸,却搓下来粉团了。
她叹口气,也不跟他们了,先就着爹爹屋里的水盆好好洗了脸。
正要擦脸,却有人给她递了帕子。
一看是笑眯眯的春莺哥哥,贺莱接过帕子擦了擦脸,有些郁闷地道,“爹爹这是干嘛啊?”
春莺笑笑,收拾了帕子搭起,又见贺莱皱着眉头似乎不高兴被这样安排,他轻轻笑着道,“娘子要问自己干嘛了才是。”
贺莱怔了下,却见春莺哥哥别有意味地冲她一笑。
“走吧,别让少夫主一人为难。”
春莺也不解释,只当先一步掀了帘子。
贺莱却不会这样含糊过去,“春莺哥哥,你同我说白,我没做什么啊。”
春莺见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娘子还要遮掩,他也不戳破,可想到自家公子的忧心,他又忍不住提点了句,“娘子要时时想想夫郎。”
撂下一句,春莺便快步拉开跟贺莱的距离,又给她掀了厢房的细纱帘。
贺莱顿了顿,见春莺哥哥虽是给她打帘子,眼睛却只往屋内看,她心中一叹。
春莺哥哥定是发觉了什么,只是还瞒着爹爹。
她跟谢小公子之间要瞒过父母容易,要瞒过行走内宅照料他们的春莺哥哥确实困难。
她缓步进去,床上被褥已然换好,有侍子抱着换下的被褥出去,还有小小子被安排在了门边坐着。
“你们歇息罢。”
柳明月见女婿只乖乖听话,女儿也不说什么了,而有小小子在门口看着,他就更放心了,交代完便带着人出去了,只留贺莱、谢玉生跟门前抱着针线筐的小小子罗儿面面相觑。
留下伺候的罗儿虽只八岁,却是安管事的孙子,从小便在府中学做事,口齿伶俐,冲着贺莱跟谢玉生两个便是甜甜一笑,“少妇主,少夫主,罗儿就在门外打络子,轻悄悄的,保证不打搅您。”
贺莱摸了摸头,“你去吧。”
看着罗儿出去在门外坐下,虽背对着他们,可一转头隔着帘子就能看到他们,贺莱又捏了捏眉头,转头去看谢小公子。
谢玉生心知公公是起疑了,这是要人盯着他们躺一块才放心,他也想好了。
哪怕这举动有些强人所难,可他没办法讨厌。
他虽没想同贺莱做真夫妻,却是在一早定下亲事时就决定要在贺府时好好孝顺公婆的。
本就是他不对。
“我不介意,你……”
听见谢小公子走近后轻声道,贺莱心中松了口气,她没办法对爹娘说实话,能再瞒一时是一时。
可她说什么都不合适,只能点了点头。
背过身盯着罗儿,依稀听到衣料窸窣声,等到一片静寂后,贺莱才除了外袍,垂眸走过去。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所幸谢小公子给她留了足够空间。
贺莱小心翼翼躺下,耳边一片安静,连院外廊下鸟笼里偶尔一声清脆鸟鸣声都能听到。
这原本很适宜入睡,可鼻尖总萦绕着一抹清幽的香味,不经意间想到空谷那孩子脱口而出的话,贺莱忍不住捏了捏鼻子。
她在这里认识的生活讲究一些的男孩子其实身上都有种难以描述的香味,可是谢小公子身上的香味尤其独特。
她闭上眼睛努力稳住心神,没有一会儿便真的睡着了。
但也没睡多久,醒来时她无缝衔接就想起了自己是跟谢小公子在一起,立马便先检查起了自己的睡姿,见自己拉着的被角跟睡前丝毫不差,她松了口气。
隔着细纱帘能看到罗儿还在埋头打络子,贺莱揉了揉额头,只觉头还隐隐刺痛,可能还是没休息好,事情又攒到一块了。
“你醒了?”
耳边传来轻轻的声音,贺莱下意识扭头,又忽然想起来两人都躺着,她便压好被子翻身跪坐在床上,“你睡了吗?”
谢玉生怔了下,他有些不适应这样看着她,不过还是很快点了下头。
贺莱稍微有些惊讶,她要不是累极了也睡不着,不过想想谢小公子的武力,她就不惊讶了。
“待会儿爹爹许是还要试探,问起漱秋,你先别提我想去南方的事,只提漱秋便好……有什么为难的,只要可以拖延的,你都先应下来……要是爹爹还问你欢喜不欢喜的话?”
贺莱说着忍不住摸了下脸,“你就想成喜欢就好,把我想成空谷他们,或者小猫小狗儿什么的……”
谢玉生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倒是听过人拿猫狗自比,他认识的花巷相公们若是吵架总会骂对方猫儿狗儿一般,可贺娘子……
她真不像出身显赫的女人。
他心中更加复杂起来。
贺莱还在继续说:“……我们虽认识没多久,我心中是拿你当朋友看的,我知晓你也不讨厌我,你就把我当你的同性朋友,或者就把我当你的兄弟姐妹,你的父母是我的父母,我的也是你的……我们俩是瞒了父母,只是,日后他们应当会理解我们的。”
谢玉生定定看着贺莱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沉重的色彩,他捏了捏手指,慢慢坐起身来。
贺莱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这么面对面了,她忽然觉得床上还是距离太近了一些。
贺莱正努力想怎么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却忽然听到谢小公子叫了一声她名字。
“贺莱。”
她微微一愣,她好像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叫她。
眼前谢小公子神色庄重得让她不由自主跪坐得更挺拔。
谢玉生紧张得手心出汗,可想到贺莱刚才说的话,他用力抿了下唇,一字一顿问了出来:“你还会再娶漱秋相公吗?”
你还会再娶漱秋相公吗?
这句话在脑海中循环起来,贺莱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直直看着对面神色紧张的谢小公子。
还会?再?
谢小公子是什么意思?
是……
她忽然有些抗拒这样胡思乱想下去。
贺莱拍了拍脸,努力笑了一下,平静地重复:“你说再娶?是问以后我会娶……”
谢玉生才觉察出自己的话有歧义,他急忙摇头,“不是,是……”
他闭了闭眼睛,也不再委婉了,他实在没有周旋的能力。
“我知晓你娶过他,知晓你们那时候的事……我跟你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