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便脱口问了。
贺莱一时语塞起来。
石漱秋有些后悔,可又慢慢坚定地看向了贺莱。
前有相处了不久就欣赏不已的谢公子,往后还有陪了她几年令她甘愿成亲的青裳,他不能不问清楚。
“青裳,你同他是这样坦然相处的吗?”
石漱秋压着心里泛出的酸涩又问了一遍。
贺莱想揉额头,可她的手都被他握着,看他比她还要不安,她忽然释然了些。
他以往对她太大度了一些。
身处乱世,礼法崩坏,她救的人太多,对待男子又素有善名,对她抛花投枝愿为相好的其实很多,所幸她相貌太过出众,对她自荐枕席的倒是没有几个,只是那几个也够她头疼了。
她因婉拒硬拒这样的“美事”不知多少次被调侃不行,可就这样,她的“风流”名声也传得到处都是。
漱秋他每每都会赶去看她,有时也会撞见,流言听得更多,可他没有一次问她的。
按理说这是他信任她……可她也没有多少踏实感。
“他年纪小,我同他说话确实会说得明白一些……”
贺莱硬着头皮继续道,“他知晓我心中有你……他年纪太小,我……对不住他……”
要命了要命了!
贺莱说不下去了。
这怎么回事啊?对着青裳,她明明就能面不改色告诉他,她心中有漱秋,忘不了但不想任何人提起,可对着漱秋……
贺莱忽然发觉自己很抗拒承认自己渣。
可她要娶青裳的时候就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渣了,如今又来虚伪什么?
她小心看向对面的少年,他睫毛轻颤便能让她提心吊胆。
不一样……真的完全不一样。
她对着漱秋跟对着小青裳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个认知也没能让贺莱轻松多少。
发现自己已变成自己不想成为的三心二意的人,她怎么能轻松起来?
石漱秋却已经有些知足了。
他想要贺莱满心满眼都只有他,这一点他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
要怪也只能怪他没活久一些。
他轻轻晃了晃贺莱的手,“他定然很好……要不,我帮你找找?你说他曾被人牙子买下对吗?各地人牙都有登记,你画个他的画像,比着相貌应是能找到的。”
贺莱愣了一下,她完全没想到这个法子。
“你不知他原是哪里人氏也不打紧,他同那位张神医是在何处遇到的,先从那边找起,牙子贩人虽会转手却也是要攒上一堆才会去远处,年纪若是还小,跟在牙子身边的时间就多,牙子们记得也会清楚……”
听着漱秋细细解释,贺莱心中又是赞叹又是愧疚。
石漱秋看贺莱神情便知她心意,他既是问了便打定主意替她解决,待找到了人,她心中或许就不会那么愧疚了。
她出身显贵,如今也不得自由,远比不得他人脉广深,行止随心。
贺莱听了石漱秋的安排也没有异议,让她自己来也不会比他更合适了。
只是心中难免还是有些许别扭。
“你不觉得我……花心吗?”
贺莱忍不住问道。
石漱秋嗔视一眼,收回了手,重又拿起扇子把玩起来,“我便是不觉得,你也已经是了!”
不等贺莱窘迫,他便接着道,“你成亲的次数,便是三夫四侍,人数也够了……”
贺莱摸摸鼻子,她熟悉的漱秋又回来了。
“你能在我之后娶亲,本就是我那时候祈望的。”
石漱秋调侃之后便正色看向贺莱,“人人都说我野心勃勃,我确实是这样的,贺莱你从来都不觉得我这样身份的人想要你明媒正娶有多么荒唐,明明是救了我却要把你自己给我,要护我一世,旁人如何传我不干净你也只为我出头为我觉得委屈,我如何能不有野心?”
“可比起独占你的野心,我更想你开心……要死的时候我也害怕,想你多陪我,又难过你为了我做的一切……你原就不会对自己好些,心中放了谁便忘了自己一般对谁好……我那时冷言冷语是想你别犯傻,我想你活得久一些,身边的人也多一些,因为我,老夫主同你也渐行渐远,你已是那般年龄了,却没有一个子嗣,又总是战场来回,打头做变革……”
“自古以来做变革者都没有能全身而退,我怕你也这样……若是有了家人,或许你就不会那般锋芒毕露……你名声显赫,圣眷深厚,在我看来都不抵有人能陪着你,照顾老夫主……”
“你说你又成了两次亲没成,我心中先只觉得开心,你若是同他们没成,那心中便还有我……可细想却只能难过,你虽不曾对我说过,可我却觉得你也是需要我的,哪怕只是见面同你说上两句话,把我亲手做的衣物点心送到,你便又能打起精神了……”
“对于青裳,我怎能不嫉妒?能让你心甘情愿,他定是极好的,可你过了五年才又娶亲,对我已是仁至义尽……你说你已三十,我曾想着你或许儿女已能蹒跚学步,可你竟是这般就回来了,如今他才这般年纪,无论以前如何,你也不会再对他有什么想法……若是为了你对他动心便将你留给他,这样的傻事我才不会做,你就是再花心只要你心里还有我,我就不松手。”
“我今日来是想避着你离开,虽是对自己说了死心,却也没指望自己能做到……如今我也是做不到了,虽是留在都中能多见你几面,可我多见你,你父母定然难过,你想做什么便更难了……”
“人生在世,总是有许多事能做的,爱自己才能爱他人,这话是你同我说的,我一直铭记于心,你还能对他人动心,可见你还是我心中的贺莱,既是贺莱你,我什么也不怕……在南边的时候我常常觉得景致令人心醉却一直没机会去赏景,如今倒是有机会了。”
“你若是担心我,便努力往上走吧,只要你身居高位,我便是这样的身份也无人敢欺辱……”
石漱秋说着眼圈发红却一点儿也不想哭,贺莱却早已泪落如雨。
她一直都知道漱秋懂她,所以失去的时候才痛彻心扉,连面对都不敢。
她也总想着是他太包容太沉默,可其实是他太懂她,不愿她得到了害怕又缩回壳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