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有喜欢的花草?春日正好栽种……我爹爹喜欢侍弄花草,院子里栽了许多珍品……”
“对了,过些日子家里就会制香粉,你提前跟春莺哥哥说说喜好……或是想制什么,这院里的花草尽管取用。”
“我记得以前这里还有个燕子窝呢……你看,还在这里!”
“……”
一路上听着贺莱殷勤地跟自家公子介绍,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廊上的鸟笼,亭外的燕子窝,花园子里的仙鹤,水池子里的游鱼……青溪跟空谷这些谢府的侍从们没有一个不听得眉开眼笑。
这些白日里老夫主也说过了,可是都没有少妇主介绍得生动有趣,尤其少妇主如今满心满眼都是他们公子,谢府这些人哪能不开心呢?
贺莱一开始只是觉得谢家公子跟随从们都太拘谨,刻意走着同他们介绍,说着说着她自己的回忆就被勾起来了。
她有时做梦都想再回家里看看,那些年也有经过都中的时候,可只站在墙外看到破败的一角她就不敢进里面看了。
比起看到自己跟家人精心侍候的家变成断壁残垣,她更想装作那个家还是原样,只等着她回去。
倘若不是春莺派了人来看他们怎么这么久还没到,贺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拉着谢小公子他们陪她回忆一圈才罢休。
她倒是不慌不忙,可谢家这边却一个比一个慌张,只除了谢玉生。
贺莱不由多看了一眼,正要开口,谢玉生已先她一步。
“我们快些过去罢。”
不知为何,贺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还没走到,春莺已然带着人过来了。
春莺笑着看了看并肩走着的小两口,“夫主说了,这会儿天气正好,在屋子里说话也闷,不如就在小花厅里坐着,让你们直接过去,我带人去拿东西。”
要去小花厅就要返回小花园,恰好经过他们还没来得及细看的那部分院子。
贺莱摸了下鼻子,爹爹撮合他们的意思实在不要太明显。
谢玉生见贺莱要转身,忍不住叫住了她,“我还是先去伺候公公。”
春莺笑着抢先一步:“夫主说了,都是一家人,不需讲这些虚礼,让你们尽管过去。”
谢玉生只得跟着贺莱回去了。
贺莱见他似乎有些不自在,便主动出口安慰:“我爹爹很喜欢你,府中规矩并不严苛,你不必太过小心……”
谢玉生点了点头,心中却并没多放松。
对重来一次的谢玉生来说,他心中最担忧的不是如何同贺娘子相处,而是如何面对贺府的公公。
他知道这位出身侯府,教习礼仪的是前朝宫廷礼侍,上次见面更是将他出身大族年轻十岁的父亲大人给比到了谷底。
离他发现自己又回了年少时已过了一年有余,这期间有些事可以改变,有些却是无论怎么想改还是会发生。
他原本也没想着同贺府再来什么牵扯,可两府就那么恰巧地在寺里相遇了,还有了前世未出现的宿慧大师给牵了线。
他虽是避开了跟梁王相识,却也并不想嫁人。
父亲大人回府后就对娘亲说了,娘亲居然考虑了一天就答应了下来。
他一直以为前世娘亲是为了避开梁王才为他仓促定亲,可重来一次才发现,没有梁王,还有明年的大选。
他若是不想真的跟人结为夫妻,也只有贺府娘子可选了。
这位,他还是知道的,是以婚前她的风闻越是荒唐他越是放心,而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更让他安了心。
她满脸都只有不敢相信,像是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成亲了一样。
路上她也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丝毫没有为他的外貌所打动,这样的人他很少会遇到。
贺娘子同他记忆中一样,等相互坦言后他就更确定了,剩下需要担心的就是他在内院需要久处的公公了。
他自小被娘亲带到身边养,即使察觉到了父亲大人的不喜,可那只停留在面上,内院的生活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在意的。
可等被迫进了梁王府,他才知道内院的生活有多么难熬。
为父为夫为子,所有人都是围着那唯一一个女主人,当着面其乐融融,私底下你争我抢,纵使无心于此也总会被波及。
他只要想到要再进某个人的内院心口就一阵阵发紧,可贺娘子不一样。
他知道她心有所爱,知道她家里会遇到什么事,也知道她家中人口简单,倘若进的是她的内院,他应该还能熬下去。
因此定下亲事之后他就请母亲大人出面聘了礼侍,又在小厨房潜心研习了月余厨艺,绣工虽到现在也只是针脚平整,但比起前世连针都捏不了已是好得太多了。
只是无论如何努力,让他自己评价,也只是平平而已。
所以早上从小厨房出来往主院去的时候,他心中还是有些紧张。
然而这位夫主大人的表现却远出乎他的意料,他只是挨个布了一回菜就被安置下来了,夫主大人私底下还悄悄同他说自己当年也没有伺候过先夫主大人。
无论是早饭还是带着他去见管事,熟悉家里,都是他未曾想到的亲近。
贺府比他以为的还要好上太多了。
可就是太好了,他反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了。
贺莱很快就察觉了谢玉生的心不在焉,她心里暗暗摇头,果然无论面上表现得再淡定,谢小公子还是担心“公公”。
她没有再多说话,两人很快就到了花厅。
花厅里已有人准备了茶点,青溪空谷他们看了看退到厅外的贺府侍从便自觉也退了出去。
贺莱给谢玉生倒了茶,见他不自觉摩挲茶杯还紧绷着,想了想还是同他说起了自己爹爹,“我爹爹同你一样幼年失怙,幸得外祖母疼爱,从小带在身边教养,有时还让他扮了女装带她出去游玩,所以我爹爹比起规矩更在乎人情,他也不喜欢人在他面前太过拘礼,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谢玉生不自觉便听得入神了。
他看着公公举手投足端庄贵气,可贺娘子说每到了盛夏去避暑公公都会跟她偷偷划船摘莲花,还会让人支了梯子自己爬上去摘果子……
令他更加无法移开目光的是贺娘子说起自己爹爹时满眼的宠溺。
能令孩子包容的长辈啊……他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她的娘亲逼着他学武时铁面无私,可私底下也会去给他买时新的胭脂水粉首饰布料,全照着她自己的审美来,鲜亮得耀眼……
他也许真的做了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柳明月慢悠悠过来后一眼就看到了花厅里说得神采飞扬的女儿跟对面听得眉眼柔和的女婿,他的唇角不由翘得更高了。
他就知道,谢公子这么好的孩子,自家女儿又不是眼瞎心瘸的,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就是发现不了内里的好,这长相摆在这里,她还能忽视得了吗?
连他看到了都觉得赏心悦目,更别说一向爱美的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