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出去罢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然而贺莱还是止不住的一阵阵脸热。

年纪一大把的人了,还要出来让人跟看猴似的……

贺莱时不时抬手做挡光状好让自己从路人的目光中解放一会儿。

他们两府的距离倒有些长,再加上她自己心里不适应,这段路就显得更长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越是往前走,围观的人就越多,偏她骑着马比旁人都要高,便是能避开身侧的目光,远处却避不开。

贺莱头疼地看着前面乌压压看不到底的人群,忽然更后悔自己选择骑马了。

明明乘轿也可以的啊。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有什么冲她砸了过来。

贺莱伸手恰好接住,还未看清什么东西就先闻到了香味。

待她定睛一看,手中赫然是帕子包着的荷包,贺莱惊讶抬头,还没看清是谁扔过来的,迎面一堆花就伴着清脆的笑声冲着她砸了过来。

“贺娘子,大喜~”

“贺娘子今儿可真美……”

“贺娘子莫忘了奴家~”

“……”

便是她被砸得晕头转向,不得不抬起袖子遮头盖脑,听到楼上飘来的娇声俏语,贺莱也明白过来楼上站着的都是什么人了。

周围压过锣鼓笙箫的哄笑声也更让她无所适从。

前世有这么一出么?

贺莱只能绷着面无表情的脸匆匆打马往前,她都不敢想象回去后娘亲爹爹的表情了。

这些小相公们也太坑她了……

蓦然想到什么,贺莱猛地回头,还没看清什么她又急忙转过头。

正好对上前面谢府管家剜来的眼神,贺莱下意识攥了下手指,才发觉手里还捏着那荷包。

“娘子……”

弈棋偷偷伸手过去。

贺莱如释重负将帕子和荷包从宽大的衣袖下过渡给弈棋。

早知道她就不该接的,接了也该当场就扔回去的,如今再扔已晚了,也还好她的亲事也只是过场。

等过些日子让弈棋去一趟花巷找找看是谁的荷包,这些孩子也太不小心了,扔花也就罢了,荷包跟帕子怎么能乱扔?

弈棋接了荷包帕子后一眼就认出来是谁的了,她原以为娘子会让她直接还回去,谁知道到了下马时,娘子却突然交代了她好好保存。

娘子还惦记着漱秋相公吗?

若不是已经到了谢家,若不是还知晓今日是娘子的大喜日子,弈棋真不能保证自己还能笑出来。

贺莱一看谢府门前的架势,脸上礼貌的笑容就有些僵硬起来了。

已经过去太久,她也没有上心,关于第一次成亲的事她都是到了跟前才回忆起来,前世也有花巷相公们闹的那一出。

就算谢府的人没有回去传话,也早被看热闹的人传到了谢家。

带来的后果便是她要去接新郎跟上刀山下火海也没什么区别了,谢家本来就是武将世家。

她将要面对什么,贺莱已然记起了。

虽有鸣琴几个还有跟着过来的喜客们帮着挡,谢家手中的“棍棒”也只是细枝嫩条包了喜布,可架不住用的人都是习武之人,还专门捡她来为难。

贺莱都数不清自己到底挨了多少,好一会儿还是困在原地无法向前一步。

越是动不了,身上就越容易挨打,到后来大家干脆把她围在了中间。

贺莱努力护着自己的衣服跟头脸,也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努力不让自己露出什么不快之色。

不知是不是这样的表现总算让谢家人出了口气,后来过关就顺利得多了。

饶是这样,见到蒙着盖头的新郎,贺莱也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接过同心喜结,在谢家拜别高堂,便没有她什么事了,新郎出门也是交由新郎的堂姐背着,她只用去骑自己的马便是了。

回去时走了另外一条路,即使如此,看热闹的人有增无减,他们的人不得不分出去拦人。

拦得了大人,有些小孩仗着人小就又是从缝隙里挤过来了,围着喜轿转来转去,惹得谢家跟过来的人不得不来回哄。

贺莱本来就嫌走得慢,转头看到后就招呼自家端着喜糖喜钱的人去旁边撒了几把,又把这些人往队伍后面安排了几个。

果然接下来队伍行进的速度就快多了。

远远看见自家府门,贺莱松了口气,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看已经湿透的袖角,她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还没到三月,等到迎娶慧郡君,她现在已经不敢往下想了。

射轿迎亲又用同心结牵引着谢府公子,贺莱明知这只是过程却不忍心在自家再让爹娘面上无光,所以也做得无比认真。

三拜之礼之后,她终于能跟谢家公子分开了,贺莱欣喜接了爹爹的帕子擦脸,刚准备还爹爹帕子就被爹爹揪了耳朵。

“哎哎哎,爹爹,疼啊!”

“你这丫头可一点也不让我们省心……晚上你可要好好跟人家解释……”

柳明月恨铁不成钢,可女儿的耳朵一揪就红了。

他松开手还想多教训教训女儿,让她也知道好歹,心里愧疚一些,晚上别摆着脸之类的,可没说几句,宫里的赏赐到了,他跟女儿都不得不出去了。

贺莱努力压下心中的恨意,面无表情去新院接了谢公子,两人又返回喜堂谢恩。

不得不下跪,也不得不一直摆着笑脸,转头看到那供在正中的赏赐,贺莱的指甲全陷进了肉里。

贺府到贺莱已是三代单传了,贺家又是皇亲国戚,贺莱成亲可谓是都中一大盛事,用宾客如云形容也毫不为过。

于别人来说,无论私底下关系如何,今日总要摆出喜气洋洋和气一团的样子,可于贺莱,在座的某些人与她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一整下午,她压着恨意敬酒,不知不觉竟喝了许多。

大约是听人说她喝醉了,爹爹急急忙忙找人把她带到了新院。

同谢家公子端坐床上听喜公说了一堆又一堆,贺莱头昏脑胀,原先五六分的酒意也涨到了七八分。

好不容易留下只有她跟谢家公子两人的仪式,贺莱摆摆手就让谢家的侍子们出去,“你们退下。”

“妇主大人。”

谢家一个眉眼清秀的侍子突地开口,“奴家留下服侍您跟夫主大人洗漱。”

贺莱瞥了一眼口中恭敬,脸上不愉之色尚存的侍子。

也不知这侍子是为自家公子觉得不值,还是心知肚明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管是什么,这谢家的人都没把她放眼里。

“出去。”

贺莱指了指门,冷淡地重复了一遍。

那侍子还要说什么,大红盖头下的谢家公子忽然出声,“你出去罢。”

虽只四个字,却如玉石清响,悦耳至极。

贺莱揉了揉额头,等那侍子出去,她起身上了门闩,转头看了一眼仍旧端坐着的谢公子,慢慢冲他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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